上仙界——
奉礼殿内,一片肃然庄穆。
殿堂正中,齐齐站了几排垂首仙娥,左右分立,皆默然伫定。
这是一批刚飞升上来的女仙。
按上仙界所拟礼律,凡新飞升者,在分往各自职署前,都要先来奉礼殿纳礼受习。而这奉礼殿的主人,便是如今仙界礼官之首的玉珩真君。
今葵是众仙娥中正等着这位玉珩真君讲话礼授的一个。
她修的药道,机缘合适,今朝便飞升了上来。但因是向阳葵花所化,她其实不大喜欢长时间低着头。
就像现在这样,司礼官来之前不得张望怠惰,必须敛声静等。
今葵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的脑袋一定会摔到地上。
她想起来奉礼殿的路上,有听到好动活泼的其他仙娥讨论,她们本来要见的那位玉珩真君。人如其名,是位渊清玉絜的出尘女仙,有如云中白鹤,可望而不可及。
但可惜今次授礼的是副礼官。玉珩真君似乎被帝君派放了其他任务,大约赶不回来。
是以几个仰慕的仙娥热情消蔫,心里相当可惜。
今葵自然也是想一睹这位高岭之花的司礼官的,但如果代价是毫无盼头地继续低头等待的话,她觉得还是算了。
就在今葵心不在焉瞎想的时候,前方终于有了些许响动,静谧无比的大殿里传来极轻的脚步声。虽然很轻,却被衬得分外清晰。
众人都忍不住抬头,随后是一阵怎么也憋不住的哗然惊叹。
今葵也一起看了过去,心下仿若一滞。
来人身着素缟礼官服,清瘦如月,白玉般的面上施着淡妆,加之眼尾隐隐上扬,衬得她气质更显清冷出尘,像是杳霭流玉间的雾花,一尘不染。头上不饰钗环,只用根玉簪简单束了发髻,中见端庄。
她步子放得缓极轻极,翩然不躁,徐徐有礼,走向殿中。
“肃静。”
她开口,被惊得发愣的众仙娥便都回过神来,忙噤声重整仪姿。
“帝君有昭不可推,故而今日来迟了些,我先与各位仙僚赔个不是。”这女仙说着,颔首温婉拱了一礼,全无高傲自负的架子。
“我便是日后教谕你们知识礼节的玉珩真君。新飞升者的知识礼授、仙界礼法制度攥写编改、仙者常识课业的教习与定期考核,均由我负责。今日,例行要同各位讲些繁礼。”
她各方有仪,空若幽兰,几乎是一瞬便叫人移不开眼,在一众仙娥面前继续述礼。
“初升仙者,除各归其署,还须统一前往太素堂接受各业学习,不可中途离学,课业不过者不得结业任职……”
今葵一眨不眨地看着,忽然就明白了为何奉礼殿的主人要叫这个名字。或者说,她只能叫这个名字。
有匪君子,君子如珩。而玉珩真君虽为女子,却美胜珩玉,君子不及。
……
等到出了奉礼殿,今葵仍犹似梦中,心摇神驰。
这就是她一直以来向往的上仙界吗?一来便有美人如玉,真是个好地方。之后玉珩真君的文礼课,一定要早早去占个好位置。
她落在队伍最末,跟着引路的仙者准备去往自己所属的晖药殿,心中轻快,很想雀跃下步子。但一想到方才所见清冷美人的端雅仪态,又逼着自己收敛起来。
沿路绿丝霏霏,仙芳飘摇,遍地碎琼乱玉。今葵跟着队伍拐过仙气缭绕的高台。
转路的同时,一抹青浅身影极速极轻地掠过她的眸子,好似风来。
绿丝掩映中,她几乎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她循着那方向本能地瞥去。
是个极俊美的男子。青丝张扬,色若春晓,似醉玉颓山。这一路的飞琼流玉与他的眉眼相比,瞬间就失了色彩。是副极好的容貌,天上人间,再难找出第二个来。
真是惊鸿一瞥,世无绝色。
今葵又一次呼吸滞住。
前边的人察觉她落队,招呼她快些跟上,别误了时辰。她才从心猿意马中抽回,匆忙跟上去。
那人也是上仙界的仙者吗?又是一个天人之姿。她再次感叹上仙界真是个好地方。
不过匆匆一眼,那人似乎面色焦灼得很,要是笑起来一定会更好看吧。
对了,他怀里好像抱了团毛茸茸的东西,看上去像是……一只狐狸?
可有狐狸会是粉白色的吗?兴许是眼花,看错了罢。
-
今葵没想到自己很快就又见到了那惊为天人的男子。
彼时她刚被领到晖药殿不过一炷香。
领管晖药殿的是辛夷真人,也是修药道得证,是上仙界的第一药君。
这位药君似乎要务繁多,寻常在殿中时间并不多,基本都一头扎在帝君为他单独辟出的仙界药地上,捯饬他视若己命的宝贝药草。
今葵自然也没见到。她被领事仙者带着熟悉了一圈晖药殿的布局,随后领了个捣药仙娥的职。
夕桀来的时候,今葵正在储药间核对要捣碎后送去炼丹的药材。
“辛夷在殿里吗?”
有人出声,虽然是很温润的声线,但突然间还是把闷头工作的今葵吓了一跳。
她抬起头,逆光中慢慢看清了来人相貌。
眉眼如画,霞姿月韵,是刚刚那个人。
她忽地就有些紧张,心跳起来,但仍没忘了回答:“药君,药君他不在殿内,大约是去药地了。”
“多谢,”夕桀礼貌性朝她一笑,随后掠过她熟稔地来到储药柜旁,便要伸手。
今葵反应过来他应该是来取药的,想起方才领事仙者特意叮嘱过自己,储药柜中的丹药珍贵得很,炼化程序又甚复杂。因此若有人求药,须得上报药君签单省批才行。
这人虽生得好看,但她并未忘了自己刚领的职责,再好看也要按流程办事。
于是她正要上前阻拦,却在看到夕桀动作时,疑惑地怔住步子。
夕桀直接无视了满柜的奇丹异药,反而走向角落架上摆放的一盆不起眼的兰草。她不假思索搬起兰草的底盆,在其露出来的底部洞口里略一摸索,便掏出来个精巧的玉瓷白瓶来。光看瓶身就知道它价值不菲,用的是上好的通透白玉,可以想见里头装的定当是更为贵重的绝佳丹药。
今葵有点发蒙。
怎么会有人把珍贵的丹药藏在装饰的花盆里。
而且怎么会有人知道要从花盆里找丹药,还这么熟练。
这种事的发生,显然不止一次,这个人绝对是个惯犯。
而夕桀握着药瓶便转身要走,似乎很赶时间,“烦请同辛夷知会一声,就说老规矩继续给我记上。”
“喂等等!”闻言,蒙圈的今葵从震撼中反应过来,大喊道:“我要记册录入的!你还没留仙号呢,我不好交差呀!”
但人已经跑没影了。
完了,好像第一天任职就捅篓子了。今葵顿时垂头丧气。
就算他长得好看,也不能这样堂而皇之地来去如风吧,这和入室抢劫有什么区别!倒霉的可是自己!
就在今葵认命地在心里给自己定罪的时候,忽然有阵极轻的风从外头吹进来,风里送来那人的声音。
“夕桀。”
还能这样传音?
今葵来不及多想,忙拿笔在册本上记下。
写到一半,突然想到什么,不可置信地喊出来:“夕桀?这不是帝君的侄子,上仙界的少主吗?!”
难怪他行事如此恣意,而自己刚刚居然还朝他大喊!
她赶紧丢笔在心里同帝君暗暗告罪,同时决定以后一定要跟玉珩真君好好学学仙礼制度。
***
千玦感觉自己一直被困在梦里。
但又好像算不得是梦。因为梦里什么也没有,她处在一片漆黑中,意识清醒却始终挣脱不出来。她只能隐约感到自己被什么人带着移动,眼皮沉重如山,如何都睁不开。
只有心头持续传来的刺痛在提醒着她,这不是幻觉。
后来,她似乎被安置在一张软榻上。身下柔软舒适,并非晕倒前砸进的冰冷生硬的地面。
她在这个暂且先算作梦的世界里使出浑身解数,还是爬不起来。
烧心的剧痛感并不好受,她就这样被折磨了许久,仅剩的意识都开始迷离。这时候,好像有人给她喂了什么。
片刻后,无形中掐攥自己心脏的那只手渐渐松开,她终于能缓气呼吸。
随后才是真正彻底地睡了过去。
-
等醒来的时候,疼痛感早已消退。
千玦睁眼,迷迷糊糊中看到了夕桀的脸,还很奇怪地有点高。
脑中像是浆糊乱线交织混合,没办法像往常那样清楚地思考。她短暂地想了一瞬,闭眼,再睁眼。夕桀还在面前,而且还是很高。
嗯,这么奇怪,那看来还在梦里。居然会梦到夕桀,真是离谱。
于是她翻个身,准备睡清醒了再说。
“怎么醒了还睡?还不舒服么?”
咦?这个“夕桀”好像说话了。
千玦猝然睁眼,这下子,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她猛地想起前事。
为了救贪鼠,她迫不得已动用了那把红羽伞,成功撑到了夕桀等人赶来。但凭自己的身体和灵力状况,用完红羽伞后会有严重的反噬,不仅要忍受剜心噬骨之痛,还会虚弱到不能维持人形,退回狐狸的样子。
所以她当时一心只想离开,祈祷自己能在变回狐型前尽快同楼螭沿汇合,好让他灌点灵力把自己再变回去。
事实是,她好像没赶得及压下反噬,在溜走前就不争气地晕过去了。
那么便是夕桀过来捡了自己……
而刚才瞧着夕桀的脸高得奇怪,自己都要仰起头去看,便只有一种解释了——她现在是狐狸原身,小小一只,视野与人型时全然不同。
思及此处,千玦腾地坐起,果然看到了自己——毛茸茸的爪子。甚至胸口处的白毛上还有干了的血渍,大约是吐血时沾到的。
几乎是出于本能,她飞快地把尾巴塞到身子底下,牢牢藏住,同时僵硬地看向夕桀。
夕桀一直安静地坐在边上,也不知坐了多久。他见千玦难得如此慌张,没了先前同自己周旋时的从容精明,不禁弯起眉眼,话里是掩不住的笑意:“看来是没事了。那么——”
“威风的狐狸大仙,可以教我那个无敌的狐火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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