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3

秦嵬没有说话。他已不知道说点儿什么好。

“正盟奉你为座上宾,段若宇的亲哥段若锋将你当做兄弟,如今却发生了这等事,白道又怒又悲,要将你带回正盟问个明白,”沈云屏并不需要他回答,兀自将这段时间的事情串起来,“可派出去召你回盟的人手无一不被打了个半死,装进酱缸酿了一宿。”

秦嵬出口打断:“错。”

沈云屏挑眉看他。

“实在是误会,我当时好好在路上走,忽然来了一帮人,也不听我说话,拔剑就杀过来。”秦嵬叹了口气儿,“他们杀上来的时候嘴里说着什么粪坑什么少爷,我还以为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所以将他们塞进了倒夜香的车上的桶里,怎么说是酱缸?他们还是那么好面子。”

屋里沉默了半晌。

任谁想到一帮正盟弟子在粪桶里腌了一宿,都有些接不上话。

而沈云屏在接不上话之余,还要强压下心里因幸灾乐祸而升出的愉悦。

沈楼主咳了一声:“你仿佛还很满意。”

“那是当然,”秦嵬道,“我既没杀人,又满足了他们的癖好,我真是个好人。”

“正盟要是也这么想,你又怎么会成了一条丧家犬?”沈云屏似笑非笑,“三道诛邪令连发,你的名字挂在擒恶榜上头位,为了你,黑白两道都动了起来,武林被你搅的天翻地覆,你还有心情窝在此处睡觉喝酒?”

秦嵬冲沈云屏举起酒杯,不紧不慢地笑道:“就算不被追杀,我也是要睡觉喝酒的。更何况能杀我的人还没从娘胎里爬出来,追到我的人,哪一个不是来送钱给我喝酒的。”

他生了张正派名门才有的英气面孔,说话用词却带着游侠散客的粗俗随性。

这两种气质糅杂,搅合成一种秦嵬独有的傲慢。

这一个多月,他从正盟座上宾跌至恶徒罪人,名声尽毁之余,性命也岌岌可危,换个人早就愁容满面狼狈不堪,可这些秦嵬似乎都不在乎。

他既不在乎名声,也不为性命发愁。

因为他全不把那些人放在眼里,自然也不在乎瞧不上的人怎么看他。

这位大爷只顾着把别人兜里的钱抢过来喝酒。

要是让那些追着他留下的丁点儿踪迹四处奔波、一个月没吃好睡好的高手们知道,必然要气个倒仰。

沈云屏道:“你知不知道,江湖上有许多人私下议论,说你高傲乖张、不识好歹?”

秦嵬叹气:“哪怕之前不知道,现在也知道了——我虽欠了你的债,你也没必要这样膈应我。”

沈云屏的唇角挂出一丝真心的笑意:“难道你就从未膈应过我?我和你的梁子,远比正盟和你要早得多。”

“我这一个多月的确倒霉,但与你又有什么关系?”秦嵬没接他的话,另起了个话头问。

沈云屏也不追究他岔开话题:“段若宇此次出盟是为了什么,又要到哪里去,你是否知道?”

秦嵬摇头。

“我也不知。”沈云屏看着他,一字一句。

秦嵬一愣,连八方楼都不知道段若宇的行踪,那他到底是怎么被人得知落脚地,死在外头?

“别说是你我,就是正盟中人,在发现段二的尸首前都不知道他已不在盟内。”沈云屏低声道,“那杀他的人是怎么知道的?定是有一个耳目众多的人告知泄密。”

这茬秦嵬的确头回听说,看着沈云屏,后知后觉道:“难道他们认为——”

“江湖上认定了你为了报当年你爹谢堑之仇而杀了段二,”沈云屏再压不住声音里的火气,“也不知是哪个蠢驴,将你与八方楼的过往串到一处,现在武林上下都知道你三登楼是为了与我三厮混了!”

秦嵬并未接口“谢堑”这茬,反倒忍不住道:“刚才那个‘私会’已经很难听了,你怎么还能说出更难听的词儿来?”

继而恍然大悟:“所以你来此地,并非为了讨债!”

“债自然要讨,还要问问你究竟胡诌了些什么将我一同拖下水,”沈云屏冷声,“来的路上我本已想过七八种杀你的法子,算上过往数年想过的,加起来总有数十种构思。”

秦嵬不明所以:“我难道真令楼主恨之入骨?不过是欠了些钱——”

“不过是欠了些钱?”沈云屏从牙缝里挤出声儿来,“你除了三次登楼三次从我身上扒金皮外,难道不知道自己还干过什么?!”

旁边儿赶车的嗓门儿都扬高了一个度:“你都敲诈过我们楼里多少‘百灵鸟’,你数得过来吗?!”

百灵鸟是八方楼暗探们的绰号。

秦嵬沉默半晌,开口道:“我还真记不清了。”

主仆二人:“……”这混蛋东西是真气人啊!

沈云屏气到了一定地步,竟发出一声笑来。

他自从继任八方楼以来,日子过得一向舒心顺意。

但老天公平,过得好的时候就得找点晦气。

所以秦嵬出现了。

此人十七岁那年,提着一把刀杀上了那年八方楼定下的宴客楼。

八方楼隔几年会从许多暗楼里选一座出来宴客,用过一次就废弃不用,那年选的楼废得格外彻底——秦嵬大闹一通,好悬没把楼顶给掀了。

他闯过重重致命的机关埋伏,又砍伤楼里数位高手,登了顶。

按楼内历来的规矩,凭自个儿能耐登楼之人,楼里将无偿将他最想知道的秘闻告知,只要八方楼知道。

但凑巧秦嵬要问的事儿没有答案,他在楼里转了一圈儿,抱起沈云屏好容易淘换到的镶珠嵌宝的金马鞍扭头就走!

沈云屏当时正在另一处暗楼办事,一觉醒来得知痛失爱物,只觉一道天雷劈在头顶。

这么多年了,来他八方楼的哪个不是送钱的,这拿了把破刀的混账竟然从他楼里抢钱!

偏偏楼内规矩森严,早定下了不得伤登楼人一根汗毛的规矩,所以当时楼里驻守的人和带着大把金银来打听事情的客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秦嵬大摇大摆走出去。

沈云屏花了一晌午的时间自我调解,权当自己是被贼偷了。

没想到过了两年宴客楼再开,秦嵬又来了!

这位大爷显然是那几日手头紧巴,因为他这次登楼连消息都没问,直接揣了一套前朝制的金首饰就走。

当时沈云屏人在勤州,楼里暗探们的消息送到,差点把沈云屏气得送走。

又四年,这次开宴客楼的时候再看到秦嵬,双方都已有了进步——

秦嵬刀法精进,这次登楼的速度比前两次都快。

沈云屏当年必须要前往暗楼处理要务,只能提前腾空屋内金银玉器,防患于未然。

没想到秦大侠看墙上的古画颇为顺眼,卷起来往胳膊下头一夹,满载而归。

挨了一顿熟悉的打的楼里的保镖探子们趴在地上,和前两次一样目送他走远。

外人不知此种缘由,只以为秦嵬没得到消息,八方楼就给了值钱的物件做补偿,都夸沈楼主义气。

当时秦嵬已名扬江湖,刀斩奸邪,在武林硬闯出了一席之地,更被正盟盟主的大儿子段若锋当做知己兄弟,白道人人称赞。

为了不招惹麻烦,也为了名声和脸面,沈楼主只能面儿上带笑,咬碎了牙往肚里咽。

他一想起自己的金马鞍、金首饰和古画,心里苦得像被猫扇了嘴巴子还不能还手的窝囊老虎。

这期间沈云屏不是没调动所有手段查找有关秦嵬的一切信息,但他十七岁之前仿佛白纸一张,师承身世一概不知。

楼里也派出了数批探子埋伏在秦嵬四周,都被秦嵬揍了个鼻青脸肿,倒吊在歪脖树上挂了一宿。

从此楼里的人提起秦嵬都牙疼。

若只是挨了打也就罢了,更邪门儿的是,他总能从一群人里精准地找到八方楼的探子。

有几次他喝酒时发现钱没带够,竟管那些探子借钱付账。

——他唯一的良心就是还知道说是“借钱”,让八方楼“记在账上”!

秦嵬仿佛是横生枝节里的枝节,棒打鸳鸯里的大棒,狗咬吕洞宾里的狗,生来就是要往沈云屏的好日子里丢石块儿的。

沈楼主在无数个夜里对月饮酒,希望老天有眼,让秦大侠出门摔个狗吃屎。

没想到时隔数年,秦嵬一夜之间从正盟上宾跌入泥潭,成了人人喊打的恶徒混账。

沈云屏还没来得及痛饮一坛以表庆贺,就跟着一起倒了血霉。

因段若宇之死有蹊跷,白道认定了八方楼给秦嵬泄密,各大门派在这一个月里拔掉了八方楼在各地的多处暗桩,□□落井下石要分一杯羹,连带着之前被他压下的楼内有二心的势力也跟着动起来。

乱成了一锅粥!

沈云屏是希望秦嵬摔个大跟头,却不希望他摔倒的时候还顺带扯下他的腰带和裤子!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辈子都不会找你算账?”沈云屏微笑。

秦嵬用酒杯遮在唇前:“至少如今你我一起倒霉,并非是我要拖你下水。”

“我一路上复盘此事,也觉得蹊跷,且不说我莫名其妙被迫跟你栓到了同一根木桩上,”沈云屏的折扇轻敲掌心,“就说怎么从你的话里来看,似乎连段二也未必是你杀的?”

秦嵬抿起唇。

沈云屏沉声道:“事到如今,你我已掉进同一个坑里,不如说个明白——你究竟有没有杀段若宇?”

秦嵬放下酒杯,先前漫不经心的表情淡了一些,多出一丝困惑与茫然:“我不记得了。”

秦嵬出门:这玩意儿不错,我得着吧(抢走

沈云屏出门:被抢了(隐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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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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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徒当配金玉刀
连载中三碗过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