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利安像是知道他会想什么，黑着脸剜了对方一眼，语气不耐烦了起来：
“快说，要上课了，我今天还得替机械老师收作业。”
铃兰见状也不多话，将自己耳边的助听器递给他，指着腕表上的卡通电子猫说：
“戴上，叫它亲自跟你讲。”
瞧见对方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她，少女并没有过多解释。
她只是孩子气的撇了撇嘴，压低声音对梁雪意道：
“我帮忙找人了，零食，给我结账。”
下一秒，德利安脸色剧变。
只听铃兰那个廉价破旧的助听器里，突然响起一个文雅而冷淡的男声：
“你好。”
梁雪意没时间与他寒暄，于是直截了当的开口道：
“你们学校的‘神恩选拔’活动，你了解多少？全部告诉我。”
德利安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全盘托出。
“我们学校的选拔点在城西新设的'未来潜能开发中心'，名义上是为优秀学生提供免费的高级义体植入和神经连接训练，增强学习能力，甚至能直通名校。其实制度新出来的时候，几乎每个人都去那里测试过。
但当时他们需要的并不是普通人，而是一批有潜力的学生，也就是……天生通感者。”
他良好接受了“粉红猫咪会说话”这种类似于少女漫里才会出现的奇异场景，或许是由于课间时间紧迫，德利安语速极快：
“而天生的英才哪是那么好找的？潜中几乎测遍了这片的每个学校，最后都只有那么一两个。”
说到这里，他冷笑一声才道：
“那些人被送进了神殿区，然后再也没有回过母校。不久后上面的命令就下来了，老师告诉我，叫我不遗余力地向班里学生推荐深渊义体的好处。”
德利安压低声音道：
“听说接受手术的学生，都会变得特别……专注。他们全部进入了神殿区，接受那所谓最好的高等教育。”
铃兰的手指在袖口下轻轻的蜷了一下。
既然有这么多好处，那为何那些家伙甚至来垃圾场逼迫孤儿们就范？
她不相信有人能大公无私到这个地步。
梁雪意眸色微沉，诱导学生主动接受义体？借此接受更高等的教育？好一个冠冕堂皇的陷阱。
他自己就是从底层出来的，自然知道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讲，这个条件具有多大的诱惑力。
这已经是犯法了。
USC军事法条明文规定，未达到十八岁及以上的未成年人，任何机构不得以任何理由诱导其接受义体移植。
而诺亚神教，怎么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明目张胆的在自己辖区里挑战执法者的权威？
诺亚区的警团团长是谁？……该死，他记不清了！
梁雪意在表盘里气得直跳脚。
他现在虽然只有十七岁的记忆，但脑中却仍留有三十岁的学识。
就像一台被强行格式化却残留着深层数据的旧电脑，硬盘是崭新的，带着少年人独有的青涩与跳脱，内核却装着成年人历经世事打磨的成熟与通透。
放学铃声刺破黄昏。铃兰走在路上，手里提着从小卖部大包小包淘来的各种零食，兴奋得双颊泛红。
这还是她第一次享受同学们羡慕妒忌的目光呢。
虽然学校的小卖部价格都普遍低廉，但铃兰作为未成年人，换取信用点的渠道是相当受限制的。
如果不是学校为贫困生们免费提供的次等餐，她恐怕早在失去家人庇护的那段时间就辍学了。
现在有了梁雪意这个作弊bug，可不得物尽其用嘛。
梁雪意则从表盘里探出头，目光嫌弃的瞪着那几包零食，老气横秋道：
“都是合成物制成的垃圾食品，对你身体不好。等我回去要给教育部递交一份议案，内容就是关于整治市场环境，论校园垃圾食品对下一代青少年的毒害程度……”
铃兰则情绪稳定，毫不留情的戳穿了他正经表皮下那点见不得人的小心思：
“承认吧，明明你也很想吃。”
“……”
猫猫面无表情的哑炮了，趴回它那线条简单的软垫里，身后尾巴无声轻晃。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夕阳拉长影子，带着一股沉闷的燥热感。
“明天，我会去神恩选拔，你的想法呢？”
梁雪意犹豫片刻，终于开了口：
“我要进神殿，如果你同意的话，我有办法让你不必移植就通过选拔。但……”
他诚实坦白道：
“很危险，你是聪明人，肯定看出了其中不同寻常的地方，不然不会放过这个逆天改命的机会。如果你拒绝也没关系，我会重新找一个……”
“我去。”
铃兰很珍惜的小口舔舐着棒棒糖，闻言轻柔而坚定地回答道。
“嗯？”
梁雪意闻言炸毛，又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
“很危险。”
“我知道。既然我答应了你，你肯定会保证我安全的对吧？”
她抬眼看着天边火红的晚霞，纤长睫毛被染成了迷蒙的亮金色。
“我不相信教会，但我相信你呀。”
少女柔柔道。
作为垃圾里的老鼠，他们这种人天生就有辨别是非的能力。铃兰此生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意识到，她来到了人生中一个极其关键的分叉口。
这是一个机会，一个脱离下等人身份，离开污臭垃圾场，摆脱这一滩死水般现状的机会。
为此，她愿意不择手段，哪怕用尽一切的往上爬。
她不要在垃圾中沉默着腐烂，她的人生不该止步于此。她要活，活得光明正大，肆无忌惮。哪怕有一天死去，也要死的轰轰烈烈，人尽皆知。
听完铃兰的回答，梁雪意沉默了。
良久，她只听对方十分谨慎地开口说：
“对不起，我向你道歉，我骗你了。”
少女闻言挑眉，没说话，安静等待他接下来的发言。
“其实……我不是十七岁，我今年已经三十了。而且已婚，有家室，闺女今年六岁。”
“已婚”这两个字梁雪意特意加重了语气，估计是想借此磨灭铃兰那从未存在过的少女春心。
铃兰：“……”
她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十分无语道：
“为什么骗我？还有，大叔，老实跟我说，您是不是那种军训暗恋教官，打工意淫老板，食堂打饭恋上打菜大姨的极品性缘脑啊？”
“年纪相仿更容易让你放下戒心，还有……什么是性缘脑？”
老古板上校简直是丈二的和尚摸不清头脑，但他直觉那不是个好词，于是再次端起了长辈的架子：
“小小年纪不学好，什么有的没的。还是赶紧把你那一片红的期中成绩先提上来吧，我都看见了!比我们家只只还要……等等！”
梁雪意语气一顿，骤然阴森了起来。他在铃兰耳边压低声音道：
“有人在后面跟着你。”
后方巷角的影子一闪而逝，不是错觉，是真的有人在跟着他们。
对方不只一个，步调刻意放轻了，带着训练有素的节奏感。
是谁？诺亚的，还是铁锈区赶来接应他的人？
他没时间去分辨，强行分了一部分意识体赶往藏匿身体的地方，随后对铃兰低喝一声：
“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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