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石破天惊的推论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个人心头。
马文，铃兰，见天明脸上血色尽失。
就连总是神游天外的陆鹤清，此时此刻也终于收敛了笑容，异瞳戏谑：
“怎么样？被自己视为食物的家伙摆了一道。你还真是……颜面尽失啊，真给你的种族丢人。”
方垂野远远凝视着梁雪意，脸上没什么表情，眼底却闪烁着十分复杂的水色。
塞因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随即，他竟缓缓鼓起了掌，掌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精彩，真是精彩绝伦的一场表演，梁雪意上校。”
塞因的声音彻底褪去了少年的稚嫩与沙哑，变得更加充满蛊惑力：
“你比我想象的还要敏锐。不错，这些庸碌的凡人，脆弱的生命，怎么可能会理解我？他们追求强大的力量，却畏惧成神路上那些必要的牺牲。
和我走吧，雪意，你的学识与眼界不应该浪费在这些蝼蚁身上。”
塞因朝梁雪意微微颔首，语气刹那间变得温和了起来，这使他看起来像个胸襟宽广的无上君王：
“我不会伤害你，甚至可以与你平分我的力量，我们将超脱凡俗的界限，这个腐朽的世界需要新的秩序。”
他很秀气的笑着，神情似邻家大男孩般清朗无害：
“你明明很认可我啊。我看到了，你骨子里翻涌着的不甘，那些烽火连天，那些颠沛流离……你的灵魂在哭，我都知道。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那为何不合作呢？”
梁雪意沉默了。他侧身对着方垂野，碎发遮住了面部的表情，让人看不清楚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方垂野看着上校那垂在肩头的一缕惹眼红发，眼底晦暗不明，却没有做出任何举措。
他很清楚自己跟着梁雪意的目的就是这个。
防止此类恶**件的发生，防止滚滚洪流裹挟着他，朝时代的未知前方脱轨奔去。
如果今天站在这里的是三十岁的上校，想必他会更加游刃有余的处理如此局面。
他……会同意。
岁月将年轻的伤痛沉淀为了某种更为晦涩深沉的东西，大山一样压在他的脊梁，随着时间的流逝，散发出烧焦的头发一样，肥美蛋白质的味道。
那些阴影，每逢阴雨连天，便会愈发历久弥新，久久萦绕不去。
猩红地毯吸走了脚步声，塞因靠在椅背上，居高临下的盯着近在咫尺的梁雪意。
他苍白脚踝抵着对方膝弯，逼得他无法动弹，声音里却裹着甜如蜜糖的轻佻：
“梁上校不是最为硬气？别怕，你所珍视的任何东西，只要有我在，以后没人会夺走你分毫。”
两个人早已经超过了普通的社交距离，周身弥漫着种近乎暧昧的亲昵感。
梁雪意垂着眼，往日不容忽视的锋利眼神，此刻却像蒙了层雾似的，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我所珍视的东西？”
他看着塞因自下而上伸过来的右手，低声反问道。
片刻后，梁雪意喉结轻轻滚了滚，竟真的缓缓俯首靠近。
方垂野瞬间松了劲。
谁都见过梁雪意在游戏里以一敌十的狠劲，此刻见他语气里满是"寻求庇护"的迷茫，众人只当他真的被拿捏住了。
马文.菲尔丁紧紧攥着扶手边缘，不知是出于绝望还是侥幸，竟朝乔治投去了一个寻求帮助的希翼目光。
唯有方垂野，只有方垂野，他看着上校沉默萧索的瘦削背影，突然就笑了起来。
隔着圆桌，朝蠢蠢欲动的陆鹤清投去一个意义不明的深意眼神。
曾经叱咤风云的桀骜执政官，在众目睽睽之中，对自己心甘情愿的俯首称臣，塞因更是得意。
他指尖微微抬起，等待着那片柔软贴上的触感。
他的嘴角刚勾勒出笑意，却见梁雪意的唇离他指尖不过半寸时，那层朦胧便骤然散去，只剩淬了冰的狠意。
对方左手猛地扣住塞因的手腕，拇指死死按在他虎口处，逼得他手指僵直，藏在掌心的备用匕首“啪嗒”掉在了地板上。
于此同时，梁雪意右手从袖中滑出短刃，刀尖贴着指缝划过，直刺塞因心口！
塞因惊得浑身一僵，刚要往后躲，梁雪意借着扣他手腕的力道猛地向前一拽，膝盖狠狠顶在了他的小腹上。
“唔！”
塞因这副躯壳本就弱不禁风，此刻更是闷哼出声，弯腰的瞬间，梁雪意猛地松开手，短刃反手旋了个转，刃背重重砸在他颈侧。
“咚。”
塞因直挺挺倒在地毯上，晕了过去。
梁雪意靠在桌沿处，神情傲据的盯着对方倒在自己脚边的头颅。
他低头轻拭刀刃，指腹带着常年握枪的薄茧，还粘着点烟丝的余韵。
年轻的上校眼神十足的挑剔与鄙夷，径自嘟囔着：
“想让老子当狗？你算老几 。”
“诺亚区自毁程序，启动。倒计时：十分钟。”
短暂的静默过后，异变突生！
只听诺亚用它那毫无感情的声音，将消息瞬间响彻了整个诺亚区的上空！
一瞬间，大厅开始重新排列组合了起来。
当厚重匣门缓缓打开的瞬间，数以万计的教徒源源不断挤入了大厅。
塞因躺在地上，猝然睁开眼，朝众人露出一个毛骨悚然的诡异微笑，厉声喝道：
“一起去死吧！”
“就是现在！”
他的怒喝与方垂野的声音在某个瞬间重合了。
方垂野如同蓄谋已久的猎豹，身形暴起，抽出腰间的高能离子枪，直轰“塞因”的头颅。
陆鹤清兴奋尖啸，血色弯刀划出两道死亡的弧线，切菜刀般往信徒们脖颈处直呼而去。
“方垂野！”
梁雪意的眼神与塞因融化见骨的森白眼眶对峙了一刹那，熟肉的焦香气息令人一阵反胃。
下一秒，他将指尖搭上塞因尸体面前的投票屏，转头朝方垂野看去。
乔治.修斯彻底暴露了他的真面目，那双深棕眼底的笑意荡然无存。他歪了歪头，缓缓舒展着指节，像只盯住猎物的野兽一样冷冷盯着梁雪意。
发现人群中"鬼"的真面目后，他们与陆鹤清那危危可及的脆弱同盟就彻底结束了。
一味屠杀不知死活的麻木教徒，早已令对方有些索然无味。
他那金绿色的异瞳若有若无扫过方垂野，像只嗅到美味后，别有用心的险恶蜜獾。
马文.菲尔丁早已被眼前一幕吓破了胆，腿软的像根面条，在铃兰搀扶下勉强朝方垂野身后缓缓靠拢着。
“……操。”
梁雪意看到眼前场面，十分头疼的低骂道。
“方垂野！”
他的厉喝穿透混乱的厮杀声，指尖在投票屏上飞速划过。
方垂野闻言，微微偏头，朝这边投来轻微的一瞥。
百忙之中这男人竟然还有闲心朝梁雪意笑了笑，启唇无声开口：
“害怕了？老公在呢。”
“……”
他真想就这么撒手离开，留疯子独自一人来处理眼前的烂摊子。
梁雪意呼吸呼吸再深呼吸，这才勉强稳住语气厉喝道：
“带着铃兰上桌！”
话音刚落，合金匣门"轰"的一声，重重砸在地面，将源源不断涌入的教徒洪流拦腰阻断，人流猛地一滞。
最后进入的零星几人被突然关闭的合金匣门拦腰截断，纷纷发出凄厉的惨叫声，为方垂野等人争取到了宝贵的喘息机会。
“上面有通风口，带着他们走！”
他朝方垂野吼道，与对方对视，猩红眼底是毋庸置疑的决绝命令。
梁雪意必须将意识投入诺亚系统的最深处，就像当初潜入深渊之网那样，他得尝试从系统内部逼停这场炸响千万人生命火花的狂欢。
……前提是必须得先保证这几人活着出去。
方垂野闻言，转头深深看了年轻的上校一眼。
他没有任何犹豫，高能离子枪点射逼退缓慢靠近的乔治.修斯，一把拉起腿软的马文，对铃兰和见天明喝道：
“跟上！”
铃兰攀着见天明的小臂离开桌面的瞬间，最后一个信徒的头颅在陆鹤清刀下轰然落地。
他舔舐着指间鲜红沸血，朝梁雪意“嘿嘿”一笑。
这是个十分微妙的局面。远处的乔治.修斯冷冷盯着陆鹤清，手中枪口却直指梁雪意眉心，陆鹤清大大咧咧地直面着梁雪意，余光却警惕观察着乔治的一举一动。
无声的硝烟在寂静氛围中悄声酝酿着，仿佛只要有任何一点火星，就会顷刻间将所有人炸得体无完肤。
“你看，我都没有伤害他们。我说过了，我的目的是带你回家，梁上校，跟我走吧。”
陆鹤清假惺惺地耸了耸肩，若有所指道：
“我和某些来者不拒的肥蜘蛛不同，他们那肮脏的躯壳里满是腐烂油脂的恶臭腥气。”
“梁，我们不是很好的朋友吗？”
乔治.修斯仿佛话剧里那些浓墨重彩的人偶，骤然活过来了，冷峻脸庞上满是夸张的真挚笑意：
“我们以前合作的很好，今后还可以更好。大度的王不会计较你的失礼，只要你亲手杀了那个流浪汉，我甚至可以亲手为你奉上我的项上人头。”
他毫无感情的深色眼眸冷冷削了陆鹤清一眼，像是在看什么无可救药的脏东西，神情嫌恶无比。
而处于暴风中心的梁雪意，却只是淡淡垂着眼帘，看起来似乎不为所动。
他立在光影交错之处，一头红发热烈扎眼，顺着肩头垂落几缕，将肩呷骨勾勒出不容忽视的窄劲弧度。
面容精致立体，线条秀美，肌肤在黑色劲装的映衬下，白的近乎透明。
别人可以清晰看到他小臂绷起时隐约的肌肉线条，那双笔直长腿藏着瞬息间令人毙命的危险杀意。
“……你们这群人。”
梁雪意骤然开口，饶有兴趣道：
“殷勤的仿佛在勾引待字闺中的姑娘。”
他突然牛马不相及的与二人侃侃而谈了起来：
“我觉得谈恋爱要从娃娃抓起，有必要抽时间给我女儿补个课。告诉她以后遇到这种贪图我们家产的坏小子，具体应该怎么做。”
陆鹤清将刀"叮"的一声甩落在地，径自坐回了椅上。
他活动着自己发酸的手腕，闻言挑眉说：
“该怎么做？”
梁雪意沐浴着二人锋芒在背般如有实质的目光，慢慢把手从桌上举了起来。
他十指摊开面向两人，一面顺从的示意自己手里空无一物，一面把头转向陆鹤清，闻言在他异色瞳孔的紧密注视里缓缓勾起了唇角：
“大概……就像这样吧。”
说罢，整个人迅速向后仰去。
指节攥住身后的高背椅扶手，借力下腰，胯骨在不断弯折的压力下，绷出一种不可思议的柔软弧度。
最后，梁雪意在二人的注视里，像只敏捷的猫一样悄无声息地滑进了桌底。
一切都发生在短短一瞬间。
下一秒，房间内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火光冲天，像一只失控的火龙，狠狠撞在了墙面与天花板上。房间内少得可怜的家具被气浪掀得腾空翻转，桌椅腿在空中被火光吞噬殆尽，金属碎片混合着粉尘漫天飞溅，嵌进残留的墙体里。
巨大的冲击波使房间瞬间四分五裂，所有人都被贪婪的火光吞蚀，只留下一丝充斥着火药味的不详余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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