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打架事件就传到了一中的领导和教师耳里，校领导迅速作出了反应，加强了学校前后门的安保，又给全校师生做了心理辅导，最后与街道派出所一起把一整片区小街小巷的店铺做出了规范化调整。
最无辜的是奶茶店老板，整个事件他都被蒙在鼓里，原本好心地准备了红包给陆鸣作为搞卫生的费用，结果深夜时分接到通知，奶茶店被查封了，这一查封便是再也不能营业的意思。
路遥的大名在附近几间学校之间传得沸沸扬扬，有些知晓他往事的人，说路遥在奶茶店里一打八，闹到派出所还能全身而退。谣言发酵几天之后变更得夸张，说路遥女友被关在里面，他为了救人勇闯奶茶店云云。再过几日，路遥几乎成了附近小混混的榜样，一个有情有义，有勇有谋，对朋友肝胆相照的人设在幻想和谣言中诞生了。
一中在事件发生的前两周十分紧张，之后风波慢慢地平息下去，学校就恢复回原有的秩序，除了张卉庭。别人不熟悉路遥，她作为班主任不可能不熟悉，即使奶茶店里的事在警察的询问下被调查得一清二楚，路遥是被陷害的。但是一个小混混被其他小混混陷害，再清白，又能清白到哪里去。
她想帮助路遥，让他可以彻底地脱离小混混的行列，也就能杜绝类似的事件再发生。一对一为的就是让路遥减少和校外人接触的机会，而奶茶店事件告诉她，仅仅这样还不够。
前段时间张卉庭不放心，害怕路遥两人被报复，每天放学都从学校把两人送到车站口。送了十来天，每天都相安无事了，才渐渐放下心来。后来听警察说别校的小混混们有认真反省，白纸黑字地写下了保证书，她才真正放宽心。
张卉庭不再出现在一中门口，陆鸣立刻就现身了。
“你还来这里干什么？”本来想无视过去，但是想到这家伙疯起来不知道又会做出什么事，路遥还是定住了脚步，他遇到危险算不得什么，怕只怕又连累了方胜寒。
陆鸣的脚边被扔了好几个烟头，估计是等了好一阵子，开口的时候声音有点干涩，“我还以为你已经回去了。”
“长话短说吧。”
一对一之后已经很晚了，剩下高二高三的学生还在晚自修，门口进进出出的人不算少。陆鸣看着来去的人群，拧了一下眉头，“找个人少的地方再……”
“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路遥往墙边一站，“今天把话说完了，以后就别再来找我。”
陆鸣强忍着汹涌而来的盛怒，握着拳头，“……就是这幅态度，我才想要给你点教训。”见路遥只是瞥了自己一眼，脸上表情云淡风轻，似乎那件事在他心里压根算不上什么，这比狠狠骂他一顿更难受。
“喂！你少来这幅瞧不起人的模样！”陆鸣想揪住对方的衣领，手腕动了动，还是放弃了，“那件事……你不能全怪我。是你有错在先。”
“以前我们三个关系多铁，这一片谁不知道！可是你背叛了我和大飞！上这破高中就了不起了？瞧不起我们这些读不上的？哈……觉得我们配不上跟你做朋友了是吧？你不知道外面的人怎么笑我。”陆鸣脑子一涨，说话像连串炮仗一样崩了出来，“他们都在说我和大飞不自量力，要跟一中的人攀关系！这算哪门子攀关系！哈……他们说就算了。结果你呢？你问问自己，上了高中之后有没有主动跟我们联络过？见你一面多难啊……其实最瞧不起我的不是外校那些人，是你！！你才是最瞧不起我的人！”
路遥安静地听，而后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说完了？”
“……”
“就为这点事？”
陆鸣气得太阳穴直跳，“什么叫就为这点事？哈……你看看你自己，到了现在还一副瞧不起人的态度！”
“陆鸣……”路遥转过身，和他面对面站着，“我从来不会瞧不起朋友，前提你得是我的朋友。可是那件事之后，你再也不是我的朋友了，我现在确实很瞧不起你。所以你的话说对了一半。另外你要在乎别人怎么看是你的事，我从来不在乎。”
陆鸣被他气得发抖，“不做朋友就不做朋友！谁要跟你这种小心眼的人做朋友！！你看你这种傲慢的态度，我有没有冤枉你！所以说啊，你就是活该被我整的！！”
“你真是疯了。”路遥说，“就当我是活该的，那奶茶店的老板又怎么得罪你了，连生计都被你害得做不下去？100中的人还被你利用了，在警局坐到了凌晨。大飞呢？他的手机是你偷的吧？你报复我倒是把身边的人都利用了，还倒打一耙说我背叛你？陆鸣，你抚心自问，到底是谁背叛了谁？你这种人还值得我跟你当朋友？”
陆鸣被他骂得脸色铁青，“只有他们惨？！我也是受害者啊！那件事之后……学校下了处分，我可能连职中也读不下去了……他们有我惨？这些都是你害的！要不是你总是一副瞧不起人的态度，我会做那种事？啊？！还让我抚心自问，不如你问问自己，上了高中之后是不是就摆脸色给我看！”
路遥揉着太阳穴叹气，“陆鸣，我上高中之后每天都要留下来补课，不是故意不见你和大飞，之所以没跟你们说是因为觉得没有必要，也从没觉得我们的关系脆弱得需要凡事交代。如果因为这样让你觉得我傲慢了或者瞧不起你了，那只能说，这些都是你的误解。不过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人本来就会随着际遇，每个时期交友都会有所不同。”
陆鸣越听脸色越发惨白，全身都在微微发抖，“你这是要跟我划清界线了。”
“做了那种事，我没办法像以前那样……”
“不行！”陆鸣几乎是扑过去，双手执着路遥的衣领，“我不过想给你一个教训，没想过要断绝来往，你……你不能这样对我！”
路遥抓住对方双手，硬是把他推开了半步的距离，眉头拧得紧，吼了回去，“疯够了！！”
“我没！疯的是你！！”陆鸣退后半步，指着路遥说：“合着错的都是我一个人。你一点问题都没有了？！！路遥，你这幅模样下去，以后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背叛你的人！哈……你就等着吧！！”
两人争执起来声音越来越大，引来了传达室的保安。保安不认识路遥和陆鸣，只知道最近一中附近不太平，听到有人争吵，出来一看，一个穿着一中校服，一个穿着别校校服，不由得紧张起来，“吵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路遥摆了个眼色，对陆鸣说：“不早了，你回去吧。”
陆鸣还想说什么，见到保安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把想说的话吞了回去，只问了一句：“我们还是朋友吗？”
路遥低着头思考了一阵，再抬起的时候语气坚定，“不是。”
“哈哈……”陆鸣点了点头，抛下一句，“挺决绝的，你就等着第二个背叛你的人出现吧。”
看着陆鸣逐渐远去的身影，路遥有些恍惚起来。这个从小玩到大的朋友，竟然就这么成了人生中的过客，估计以后不会再见了，连道别也在无限的懊恼和气愤之中草草完事。
他不是不能理解陆鸣的心情，原本形影不离的朋友忽然有了与自己截然不同的圈子；原本就读等级一样的学校，却在成绩的分配下去了天差地别的两所学校；一个是全市数一数二的高中，一个是却在混日子中等毕业。
不是他路遥要把自己和别人分成三六九等，而是社会规则就是如此。什么考试、升学、就业，人生的每一步，不就是一层一层地把起点一样的人分成不同的阶级吗？如果不能顺应社会规则，那只能像陆鸣一样在钻牛角尖中迷失自己，以为好朋友肯定能一辈子。
人生不是原地踏步的过程，人要往前走，有些走得快，有些走得慢。曾经以为会是一辈子的人，也许就在人生竞赛之中忽然走散了，各自融入茫茫人海之中，猛然回头再看，发现不知何时开始已经再也攀谈不上半句话。
回家的路上走得有些慢，来到车站口，在闪神之中看到有个人百无聊赖地坐在花坛前看书。昏暗的街灯下，一道修长的身影，乖巧又安静，直到头顶的灯光被人影罩住，他才从书本里抬起头，看着路遥笑了笑，“谈完事了？”
“你怎么在这里等我？”
“走得比你快，就停下来等你呗。”方胜寒合上书，背起书包，“不行？”
路遥摇了摇头，不知道为何突然很想抱抱他，想把这个等待自己的人拥入怀里再也不放手。
“走吧，再不回去就真的晚了。”
方胜寒走了两步，见路遥没有跟上来，回头道：“怎么了？谈得不愉快？”
路遥又摇了摇头，跟上方胜寒的步伐，最终还是问了一句，“以后还会有像陆鸣那样的人……背叛我吗？”
方胜寒奇怪地皱起眉，“怎么突然说这种话。”
“他说我傲慢、瞧不起人……”
“哈哈。”方胜寒勾起一边嘴角笑了，“你真是傻。你跟那种人根本就不在同一频道，有什么好谈的，是他自己天真而已。”他拍了拍路遥的后背，要给对方一点自信，“你是一中的，以后要考211、985，专业任挑那种。他？他读完这三年，人生也就这样了。这不是你的错。”
“是他太天真了。”
这句话他重复了两次，路遥听得心里一沉，怅然之间他蓦地明白了一件事。
人生又岂止在考试、升学、就业之间筛选出层次，其实根本就在出生的时候已经分出了明显的阶级。他和陆鸣的距离，不过是学校之间的差距。
而他和方胜寒则是有着难以跨越的巨大鸿沟。
这种差距，让方胜寒比他更能看清现实，更明白自己的位置，清醒的头脑使思想成熟得近乎冷血。
路遥有些急了，拉住方胜寒的手臂问道：“那我和你呢？”
方胜寒被他问得一愣，似乎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我们都是一中的啊，以后可以去同一个大学。专业嘛……能不能一样还不清楚。哦，对了。高二分班我选文科。你呢？”
路遥嗯了一声，没有回答，只再一次确认，“我们会去同一个大学吧？高中3年，大学4年，可能还有研究生3年……未来10年，我们也会天天见面的，是不是？”
方胜寒被他规划出的10年逗笑了，“那得看你成绩了，要是被我甩下去了，我可不会陪你上别的学校。”
“不会的。”路遥斩钉折铁地，“我……我想未来10年都能跟你做同学，能天天见到你。”
方胜寒脸上一红，哈哈地笑了笑，小声道：“好啊。”
高中3年，大学4年，研究生3年
写到这里的时候……嗯……我停下来反复算了一下得数是不是等于10
我算错就算了，毕竟学渣。
路遥不能算错啊！！！！怎么能让他在这么严肃的对话里算错了小学数学啊！！嗷┗|｀O′|┛ 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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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阶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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