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遥放下刀叉，抬起头来看了方胜寒一眼，然后低下头恭维道：“对方是很不错的人吧？”
不知道为什么，过去说谎的时候压根不会有任何愧疚感，而这次却不敢直视路遥的眼睛。方胜寒含糊地嗯了一声，点头道：“算是吧。”
桌上的气氛僵持了好几秒，路遥才眯着眼睛微笑，向前倾身，问道：“伯母见过吗？胜寒的女朋友。”
李玉霞今天才第一次听说儿子有了对象，她又惊又怕，压根不敢问那个所谓的对象到底是‘女朋友’还是‘男朋友’。被路遥活跃气氛似地挑起话头，才支支吾吾地，“下次带回家给妈见一见。”
“……嗯。”
李玉霞偷偷地抬眼瞄了瞄儿子，一边切着面前的牛排，一边试探着说：“合适的话，可以考虑结婚啊。”
“……再看吧。”
几人默默地吃饭，热闹的大厅里只有这个角落离奇地冷场了。
路遥忽然问道：“……是怎样的人？”
“什么？”
“你的对象啊。”路遥笑了笑，“在一起多久了?”
一时脑热胡说出口的对象压根不存在，方胜寒慌神得回答不上来。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掩盖，此刻才认识到这个事实，可是已经出口的话收不回来，局促不安之下脸上有些发热。
他的模样看在别人眼里却变成了羞赧般的脸红，反倒坐实了‘谈恋爱’的事实。
路遥一直盯着他，锋利如刀的眼神仿佛要在他脸上看出个洞来。过了半晌才哈地笑着吐了一口气，转而对李玉霞说：“方胜寒以前是班长，那时候就很受女同学欢迎了。要说他这么多年没有一两个对象才奇怪。”
李玉霞早就感觉到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便回道：“你们以前关系不太好吗？”
路遥摇摇头，“不算谈得来。”
“哦……是吗。”李玉霞到了现在，其实挺好奇当年和方胜寒谈恋爱的男孩子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只可惜那时候的她只有震惊和盛怒，完全没考虑到去认识一下那个男生。方胜寒是中途退学的，连毕业照都没有，她对那男孩一无所知。
当得知路遥是方胜寒一中时期的同班同学时，她就产生了打探那个男孩的想法。儿子的这些‘丑事’，不知路遥有没有耳闻。要是不知道那当然最好，如果知道……她便可以单刀直入。
她状若轻松地放下刀叉，笑着问路遥：“方胜寒以前在班里喜欢怎样的同学？”
路遥看着镇定的脸部肌肉有些僵硬，思考似地皱起眉，“班长……哪有喜欢过什么人。他只喜欢他自己。”
方胜寒突然开口说：“你也差不多吧，就别五十步笑百步了。”
“我？我肯定不如班长。”路遥转而对李玉霞说：“虽然班长只读了1年就退学，可是那一年又是学生会主席又是竞赛第一名，风头无两。他喜欢谁我不知道，但肯定大家都喜欢他的。”
李玉霞呵呵地附和着笑，她阅人无数，暗中观察着眼前两个青年，总觉得哪里有点异样，一时说不清道不明。
等吃完饭，几人在酒店楼下道别。李玉霞还得赶回律所处理文件，没时间陪年轻人逛街聊天，只吩咐女儿和路遥两人到处走走，联络联络感情，又督促儿子别做电灯泡，得给两人留点独处空间。
方胜寒愣愣地听着，心里越听越难过，勉强笑着点头答应。这顿饭他吃得浑身难受，受刑般地度过了两小时。
等李玉霞离开了酒店大厅，方胜寒也不愿久留，拉着方清影一起走。
路遥没有阻拦，只是站在两人的身后，问了一句：“还记得这里吗？”
方胜寒拉着妹妹的手紧了紧，一言不发地往前走。他当然记得，记得当年幺姑在这个酒店做临时工，而他则在酒店的顶楼参加父母的庆功酒会。记得路遥带他到酒店后门散心抽烟，记得两人为了躲避父母在楼道上疯跑。
他记得那时候的开心和兴奋，怎么会忘记。
可是当年的事已经结束了。旧日不再重现才是对过去8年的自己最好的交代。
方清影急急地跟在哥哥身后，她隐约猜得出路遥的身份。当年哥哥出国的事办理得匆忙，闹大起来就知道了父母为了‘治疗’哥哥的性取向才把他扔到国外去。
前后连接起来，路遥大概就是害当年哥哥突然从一中退学的那个‘病灶’。有些话不需要明说，光是看哥哥的表情就能猜得出答案。
方胜寒坐回车上的时候还有点发怔，半晌之后回过神来，重新吩咐妹妹：“以后离路遥远一点。”
“……好。”
“不能单独跟他出去吃饭。”
“……好。”
“他发信息或者打电话也不准回。”
“知道了。”
方胜寒双手捂着脸，胸闷、自责、惭愧。他不是故意不让妹妹好过的，但谁都行，唯独路遥，不可以跟自己身边任何人扯上关系。
之后的几天，方胜寒行尸走肉一般地工作，偶尔像丢了魂似地出一些低级错误。好在他人缘好，向来做事十分得力，大家也都互相帮忙着掩护了过去。
只是空闲下来就想起路遥，一想到他就会频繁出错，连社长的美女秘书也过来关心过他几次。
这样下去方胜寒觉得自己未免太可怜，他一个人生活得好好的，被路遥的突然闯入破坏了一切节奏。这么下去还不如踏实地找个谈得来的人填充心里空荡荡的位置。
和路遥分手8年，什么伤口也该愈合了，留在体内的躁动不过是一些后遗症，或者说是臆想，不存在却困扰着自己的东西。这些蠢蠢欲动的感觉从来没当回事，直到再次见到路遥。
或许找个人安安分分地过日子才是长久之计，而且上次吃饭的时候自己撒了谎，不如把谎言做成现实，脚踏实地地找个人谈恋爱或者同居。
方胜寒对恋爱没有什么渴求，要不然也不会单身8年。以他的条件，想找个伴不过是勾勾手指的事，连公司的女孩都在猜测方胜寒到底有过多少前任，现在脚踏着几条船。也许人有时候就会这样，选择项越多，越是无法从中挑一个合适的。
方胜寒觉得自己肯定是这样，而不是忘不掉路遥才单身至今。
为了证实想法似的，这晚下班之后他又去了上次那间gay吧。这一次他要把标准降低一点，合眼缘的就行，不是情侣也没关系，炮友也不是不能做。
方胜寒悲惨地苦笑着灌自己一口酒。从来很有要求的自己，为了忘记路遥已经把标准降低到这么个不自怜自爱的地步。
酒吧响起震耳欲聋的劲爆音乐，大家随着节拍摆动身体，带动起暧昧又情|色的气氛。这时候只要到舞台中央随便找个人一起扭动身体，今天的床边就会有着落。可方胜寒却走不出去，他呆呆地看着群魔乱舞的人，一点也提不起兴趣。
也许今晚又要失败了。
正苦闷地喝着酒，有人凑到耳边笑着说：“终于等到你了。”
方胜寒醉得迷糊，缓缓地转过头看过去，一张帅气的脸笑得温和。
不得不说，排除了油腻的部分，温承泽还是挺好看的。起码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单挑任何一个部分出来都不比酒吧的任何人逊色。明明是帅哥，方胜寒对他却提不起兴趣。
“今晚还需要我帮你开车回去吗？”
方胜寒放下酒杯，“你为什么每次来酒吧都不喝酒？今晚不许你不喝！”他招招手，让酒保上了一杯和自己一样的酒。
温承泽看着透明的酒体，凑到鼻子闻了闻，苦笑道：“伏特加太烈了。”转而对酒保说：“换两杯度数低的……嗯，就那瓶吧。”他指了指墙上摆着的宝蓝色酒瓶。
方胜寒正好奇男人平时喝的都是什么酒，等细小的酒杯递到身前，他拿起一口气喝尽，入口是一股清甜配合淡得几乎无味的酒精。
“这算什么酒，一点味道都没有。”
“10度以下的日本清酒。”
“啧，这算酒吗？明明是糖水。”方胜寒拿起刚才喝了一半的伏特加，塞到温承泽嘴边，“这才是酒，你试试。”
他醉得两颊发红，微眯着眼睛，湿湿润润地盯着温承泽，见他只是笑，一点没有喝的意思，不由得急了，整个人趴了过去，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攀着对方的肩膀，“你试一下……”
温承泽还是笑，“好，我喝。”他低下头，就着方胜寒的手喝了一口伏特加。
粉色的薄唇在接触到酒杯的时候，方胜寒蓦地一个激灵，他醉得实在厉害，这时才发现两人身体贴着身体，动作太过暧昧。下意识地想挣脱对方放在自己腰上的手时，却发现温承泽大得出奇的力气，不知何时把自己紧紧揽在了怀里。
温承泽浅浅抿了一口，笑得低沉，“辣的酒果然有味道。”
方胜寒便觉得他说的不是酒，而是自己。下一秒，那道带着酒精的薄唇靠近过来，久违的男性气息混合淡淡的古龙水香，配合温承泽帅气的脸，本应该是十分美好的艳|遇，方胜寒却本能地厌恶这个吻。
他急忙转过脑袋避开了温承泽，偏偏身体发软，一股欲拒还迎的态度更让男人兴奋。
“我……我不习惯在这种地方……”
方胜寒没有忘记，今晚来酒吧的目的。也许他真的没法接受路遥以外的人，可是他总得往前看，原地踏步了8年，既然有机会摆脱过去，他不能亲手将人拒至门外。
温承泽了然地点头，“不是这里就行了吗？”
方胜寒艰难地嗯了一声，违心地说：“去……去我家吧。”
今晚他就要忘记路遥，这次是真的忘记，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里。告别那个残缺了8年的自己，温承泽也不错，应该可以填补心里剩下的那一半空缺。
坐上车的时候，脑袋爆炸一般地疼。
温承泽关怀地把他抱进怀里，让方胜寒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下次别喝伏特加了，宿醉很辛苦的。”
男人温柔体贴的话让方胜寒有那么一刹那的恍惚，仿佛回到了高一的某一天，也有一个男生关怀地叫他以后好好保重自己。
双眼一酸，眼泪有些止不住了。
温承泽没有问他怎么回事，只是轻轻地扫着他的后背，低声道：“很快就到家了。”
想写一辆高速车……T T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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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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