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摧毁黑塔核心的方式一般有两种。”
黑塔幻化成的教堂里，林曜坐在神坛下给丁炫和温莲上课，旁边躺着三个昏迷的小向导和一个就剩一口气的老向导。
“一种是硬破，也就是暴力破塔。哨兵基本上都会这么做，比较省事，”林曜说得简单，“还有一种是净化，这种方式用得比较少。”
“为什么？”温莲问。
林曜回答：“净化要求队伍里有能力强大的向导，而且要求塔内当时的情况并不危急。这两个要求很难同时达成。”
丁炫积极道：“暴力破塔怎么做？”
“你站起来。”林曜说。
丁炫依言从地上站起来。
“把手放到雕像上。”
丁炫跳上石砌的神坛，用手触摸苏珊娜在胸前交握的手。
“感应你留在黑塔核心中的精神力，连接这一切。”
丁炫闭上眼，掌心下石头苏珊娜的手开始发热。
眼前画面浮现，她看到那个傍晚，她和西亚走出地道，穿过黑塔丛林，见到一座纯黑色的塔楼，她在塔楼上留下自己的血，那座塔和现在一样发烫起来。
流进黑塔的精神力像血液一样在塔身里蔓延，流进地里，连起一张巨大的形如血管的网，过去十年沉寂的黑塔如同血管上大大小小的瘤包，吞食着哨兵的精神力，渐渐肿胀。
突然，办公楼悬挂的白炽灯剧烈摇晃起来，文件柜上的盆栽绿萝摔碎在地，楼里的人和街道上的人同时惊呼：索卡城地震了！
地震来得毫无预警，人们在巨大的震动中竭力保持稳定，等待震动过去。
这场震动持续了两分钟，街上的人们从惊吓中回过神来，望向索卡城郊野的方向，脸上出现了更强烈的惊恐。
在大地的震动中，索卡城四周的郊野升起了大大小小的黑塔，就和十年前一样。
丁炫同样感觉到大地在震颤，而这场震颤的源头正紧握在她手中，她在足以惊天裂地的剧烈震变中死死攥住手中的绳索。
苏珊娜的石手被握得开裂了，温莲注意到这点，出声提醒：“她看起来快承受不住了。”
林曜看了眼手表的计时器，已经过去十分钟。
“再等等。”她说。
她一直在留意丁炫的状态，丁炫现在还能承受住。
又过了五分钟，丁炫一声怒喝，生生掰下了苏珊娜的一只手，闭着眼从神坛上摔下，林曜一个跃步接住她，将她轻轻放到地上。
丁炫额头都是汗，靠在林曜怀里，缓了两分钟缓过劲来，她咬牙质问：“你到底让我做了什么！”
“这座黑塔现在已经完全复活了，抓紧时间，要在它刚复活还没有获得更多……”
林曜话没说完就被丁炫揪住了衣领子：“你刚刚是要我继续用精神力复活黑塔？！”
林曜冷静地说：“在进来之前我就跟你说过。”
丁炫又急又怒，揪着林曜衣领子半晌，见她形容冷静，就知道木已成舟，她颓然松了手：“现在索卡城的黑塔都复活了，因为我……”
“是，就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没有人能找到进入黑塔核心的通路。”
林曜凝视她的眼神像一尊无情的石像。
“不是说想变强吗？想要拥有强大的能力，那也要有能承受这能力的决心才行。”
丁炫去感受到自己身体内的精神力，就像被掏空又重铸了一遍，她向内发力只感到一阵虚脱。
她对索卡城现在的状况一无所知，如果真有人因此遇难，那她就是索卡城的罪人。
她能承受这样的结果吗？
林曜松开丁炫跳上神坛，小白出现在她的肩头，她抬手，缓慢抚摸与她等高的苏珊娜的脸。
在她的抚摸之下，苏珊娜温柔的面庞出现了一道裂痕，裂痕往下，石像裂成了两边，苏珊娜的身体中间露出一道深黑色的入口。
那道裂口像是直接从空气里挖去了一块，黑得没有一丝杂质。
林曜静静望着那入口，一直在一旁默默无语的温莲忽然感到紧张，他熟悉她的眼神，一个疯狂的赌徒在花掉最后一枚筹码来翻盘时，通常会是平静的。
忽然，林曜回头对他说：“温莲，你接下来的任务是拉住我。两个小时一到，这个入口会关闭，无论如何，在那之前把我拉出来。”
“丁炫，你的任务是保护温莲，抓住西亚。”
她露出一个很淡的笑，做了个挥手的手势，回过头，一跃入深不见底的黑暗中。
温莲还没来得及问更多，见林曜消失在那裂缝里，忙追了上去，结果身体穿过裂缝，落在了神坛的另一边。
林曜和黑洞一起消失了。
温莲愣在原地，丁炫也看到了这一幕，在林曜往那见鬼的黑洞里跳的时候她就想追上去，步子刚迈开就因为脱力跪倒在原地。
教堂里清醒的人只剩她和温莲，丁炫感到体力的空虚，吞了最后两包营养剂，坐在原地恢复力气。
温莲再次查看了躺在地上的四人的状态，还好，只是虚弱，身体状况并没有恶化。
丁炫休息了一会儿，放出自己的精神体，尖耳朵的小赤狐一副吃饱喝足的样子，上肢前屈，伸了个懒腰。
她的体能在飞速复原，原因不仅仅是那两包营养剂。林曜的话没说完，她刚才到底要她做了什么？
林曜已经消失，丁炫心里的恼怒再也找不到发泄的出口，她想林曜临走前给她安排的任务更是恨得拳头痒。
这个人总是这样，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当别人都是傻子，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天才了么？
她从地上站起来，冷笑着按响了十指关节，对温莲说：“她刚刚说要我解决西亚，现在来把她找出来吧。”
*
黑塔的核心是什么？
所有哨兵都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然而，没有答案。
黑塔核心从不是固定的东西，帝国的土地上曾经有千千万万座黑塔，却没有两颗完全一样的黑塔核心。
黑塔吞食哨兵的精神力死而再生，黑塔核心随之复生，却不一定和原来一样。
“这太难了，如果每次都不一样，那每次岂不都是重新开始？”她曾经为此苦恼。
“所以进塔队伍的安排往往是经验丰富的哨兵带着新手哨兵，哨兵需要经验，”她的老师说，“需要大量、具体的经验。当你拥有足够多的经验，再进入到黑塔中，你会看穿每座黑塔的实质，黑塔核心就是黑塔中最重要的东西。”
N999号黑塔幻化成教堂的模样，那核心自然是教堂里最神圣的所在。
“那发现核心之后要怎么毁掉它呢？”她问。
是下午，她和老师膝上盖着毯子坐在燃烧的壁炉前，窗外下着小雪，老师垂眼望着手里的咖啡，那一刻，她显得有些悲伤。
“首先，你要进入它，”老师垂着眼笑，“这不是容易的事，冬鹞，你会走上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进入一个黑塔核心有什么难的，那时的她还不懂，直到她进过上千座塔，她才知道，那确实是最难的事。
雪下得大了，鹅毛一样的雪飘飘摇摇地坠落，她被黑暗吐出来，掉进一片绵软的厚雪里。
她很冷，身体快冻僵了，就在这时，她头顶上空传来一声惊呼：“这里有一只鸟欸！”
她的视线里出现了三个凑在一块的人头，一个黑色短发，一个紫色高马尾，一个黑色双麻花辫，三双神情各异的眼睛都直勾勾看着她。
“假的吧，黑塔丛林怎么可能有鸟？肯定是幻觉。”一头紫色头发梳成高马尾的女生单手插腰盯着她。
“说不定是误闯进来的呢？”双麻花辫的女生脸圆圆的，眼睛也圆圆的，长得十分可爱，伸出手指想戳她一下，被旁边另一个人拦住。
“郎玛别多事，任务要紧。”黑色短发的女生说。
“哦。”叫郎玛的女生怏怏收回手。
不远处是火堆，有人叫她们：“罐头热好了，来吃吧。”
“走。”短发女生发号施令，三人一行离开。
积雪向内塌了一个大洞，林曜化成的大白鸟还一动不动地躺在里面，她想起刚才短发女生的眼神，忽涌起一丝感慨。
没想到楚温教官十一年前也这么冷酷啊。
这座黑塔的核心中残留着十一年前最后一支进塔队伍中哨兵的精神力，她进到了那些牺牲的哨兵残存的记忆里。
黑塔丛林的空地中间架着一个小火堆，四个哨兵穿着黑色的作战服，向导穿着白色的制服，五个人围坐着各自吃罐头，都没有说话，气氛有些沉默。
随身计时器显示，现在是她们进塔的第三天，她们依然没有走出这片黑塔丛林。
一队五个人，楚温是队长，她和季云泽是经验丰富的老哨兵，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叫罗诚的B 级哨兵，和一个叫赵欣然的新人A级哨兵。
郎玛是 A级向导，进过好几次黑塔了，性格活泼，见其余人都不说话，她忍不住说：“别这么灰心嘛，我们五个人都这么厉害，不过一个高级黑塔，一定能成功拿下的。”
“也包括我吗？”**头的新人哨兵默默指着自己。
郎玛拍她肩膀：“欣然，你可一觉醒就是A级，被帝都大学特招的，要对自己有信心。”
赵欣然小声说：“我从来没进过这种地方，我怕……”
紫发女慷慨陈词：“谁第一次进黑塔丛林都害怕，等你从这里走出去，你会发现这不过是片小枯林子。”
林曜从不知道十一年前的青春版季云泽还会说这种鸡汤语录。
忽然，郎玛发现了她，指着干枯的树梢叫道：“那只鸟跟过来了！”
漆黑的树梢上站着一只大白鸟，连树梢都被压弯了几分。
年少的楚温冷漠无情地看了白鸟一眼：“一定是幻觉，不要中了黑塔丛林的陷阱。”
几个人罐头吃完了，那个一直没说话的叫罗诚的哨兵自觉地把垃圾收到空袋子里，又从四周捡来一些枯枝，往快要熄灭的火堆里添了些柴。
楚温说：“先休息吧，天亮再出发。”
黑塔丛林中白天和黑夜的时间没有规律，黑夜总是比白天更危险，一般队伍都会选择在夜晚降临时休整，天亮时行动。
这个做法没有问题。
可这几个人没有想到的是，这片黑塔丛林的天空再也没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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