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斩首后犹有意识,镜中她是否看见了自己,若知死后被瓜分殆尽,同僚置之不理,她会为此生镇守浊界的选择感到后悔吗?
不知为何,她不怜她,而为她感到悲伤。
火光为男子填补几分血色,半张脸随雾摇曳,他凝睇焰心,“你老大是不是突破了什么瓶颈,越来越强了?我擅离职守又这样弱不禁风,万一我老大打不过,我就惨了。”
他再次撞上她意味深长的视线。
女子撑住下颌,“哦,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直接问就没意思了。”他捻起长长的草药,叶芒刺肤,化为绕指柔,“想走的时候自然会走。”
“走,”她笑,“还是逃?”
“要看和谁。”
“和谁?”
“没有谁,”他也笑,“仙君,我会回去的。”
守夜当晚,她做了一个梦。
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是真理,那么她苦虑颇多,竟一下掉进血海,随波逐流,沉沉浮浮。
本该惊醒,可见漩涡中心,梦是唯一相见的途径,她不由自主地摆臂游向从锦。
食指相触,骤然沦陷。
那时,她问:你有名字吗?
有的。仙子伴她在枯竭的天池散步。他们叫我从锦,这是师父给我取的名字。
我也想要个名字。
从锦碰碰她的脸颊。抱歉,我无权给你取名。
她不理解。
从锦指着脚下的云。
你想给这朵云取什么名字?
她想了想,说叫小白。
好,小白。从锦牵着她继续走。绕回原路,她拉着从锦。我们要踩到小白了。
从锦说:你要为接受这个名字的小家伙负责,但它生来是被践踏的,你今天阻止我,明天阻止谁?
她便放弃给云取名了。
从锦轻声道:
「或者,足够强大,大家将不再踏过你的禁令。」
醒来后她仰靠石壁,眸中潋滟欲滴,抱刀的手臂松弛下来——仙帝呼唤她的名字时,她失去了控制。
名字也让从锦成了师父的肉盾。
无形丝线缠绕神识,要把她们拖回天外天。
她阖目盘膝,纳气排杂,周身淡淡金光如轮月亮了洞口,消弭无声。
男子潦草披着外衣,将白日熬好的草药杵成膏状,半揭衣襟,慢慢撕开腐烂黏连的创口,敷上去,膏体揉开可见浅绿色的碎络,遮住了不太雅观的皮肤,闲着无聊又将剩余草叶折成颗星星,在指间溜着玩。
他想:真是努力啊。
三两时辰后,他行至女子身边,瞅她悟得汗涔涔,把刀抱得死紧,到处都是明晃晃的破绽。
算了,胜之不武。
他将草星星当作小奖励放在她的膝盖上,避开洞口障眼的浊气,独身去往人间。
凭残存的记忆一路向北,终点却是人去楼空,与好汉拼酒的小馆化为灰烬,失了走贩“卖糖葫芦欸”的吆喝,有个头扎纱布的瘦削男子在狼藉中整理着什么。
“问个路。”他说。
堂主见他诡异瞳眸,睁大眼睛,嘴唇动了动,幸好不是恐惧之色,“公子一身伤,要往何处去?”
“小伤。”他掩好衣襟道,“这位大哥行行好,我想打听个人,是我的老相识,该往何处去?”
“当今最繁华之处莫过于大晟,可谓四通八达。”堂主犹豫再三,蓦地握紧落灰的书册,“你一定小心。”
“我又不是去送死。”
堂主说:“公子当在下庸人自扰。”
“是么,”他笑眯着眼,“我还真怕自己将新人错认为旧人。”
倘若以花相喻,有的零落成泥,有的恰逢时节,昂然斗艳,大晟无疑是后者,一株富贵牡丹,碾碎枯枝败叶,瓣蕊舒展,花香馥郁到沉重。
途经都城,达至鼎峰。
庭堂威严,看守肃穆,却不觉人影点水掠过。
他停在飞檐,俯瞰大道小巷,后晌时各路人马川流不息,夜深无宵禁,张灯结彩,独某处仍由漆黑覆盖。
瓦片后知后觉地响了一声。
宅院后,不知名暗巷里,赋闲民兵仰倒,被一条腿接住,因而落地无声,似在酣眠。
他手里则多了张文书,甩页一瞧,是暗花令。
“梁姓从二品官头颅及凭证信物。”男子折好收入袖中,笑着对尸体说,“大哥厉害,能接这种高价悬赏。”
而正儿八经粘在泥墙上的,他借指尖鬼火看去,皆是面向大众的海捕文书,出自官家,情报详实。
他的目光驻留许久。
……
大晟某渔庄,装点如世外桃源。男子蹲于塘前,整只手垂进水中,鱼苗热切地啄食他的血肉。
这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匆匆赶来的守卫惊恐至极,他腰间系着个头颅,死不瞑目,截断面干干净净,发如落地流苏。
此事惊动了渔庄庄主,是个身穿深色长袍对襟马褂的老者,抚髯抹汗,生了对无神的大眼睛。
男子随其踱进里屋,拽过蒲团,盘腿坐下,上身歪着头颅也斜放着,如一只攀附桌脚的宠物。老者一眼认出此乃国君眼前的红人,梁氏权贵,年纪轻轻的梁家主。
怪不得一夕之间梁氏消息被封锁了。
男子却像见亲戚一样,目光在屋里乱转,在美人挂画上停留许久,揉揉因打理得当而油光水滑手感颇佳的富贵脑袋,“你们这里,钱很重要。”
老者说:“无疑。”
“这孩子的命挺重要,我光手,带不走全部赏金。”
老者急速思考,旋即快步走向屋外,他边等着边给这颗脑袋扎了两条小辫辫,哼哼唧唧,心情愉悦,不仅等来了结实耐装的皮革囊,还有套笔挺的劲装。
“义子建功立业,几年未归家,衣裳丢了可惜。”老者赔笑,“送给您也算留作念想,抵了一路仆仆风尘。”
“好看啊。”他弯眼盈盈,“第一次有人送我这个。”
老者方想为他指明更衣的客房,男子已脱去大半,皮肉涂抹轻青,虬结疤痕暴露在老者眼前,好在穿得也快,衣领暗扣拢至脖颈,赶走了招摇。
老者不敢说话,想自己本分地经营渔庄,偶尔兼职摆摊算命,竟没算到命中有此一劫。
他在旧衣里掏了掏,沿折痕展开风吹日晒的海捕,扫一眼就递给老者,“你的命不那么重要,再接再厉。”
老者吞咽唾沫,“您就为了这二百文?”
“不啊,全靠走运,我凭感觉来,想见见你的……”男子直接指向挂画,“这位姑娘。”
老者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襟,“这是离世的内人。”
他哦了声,“有义子,还有女儿吗?”
“有的。”
“能见见吗?”
“小女没下学,现在不在家……”
他的失望意味不言自明。临别前,他问老者哪里有好穿好看的新衣裳买,还留了一锭金子。
总是不可避免地让角色染上我的恶癖[三花猫头]
4.13:修文。
删删删删到令人无力。
世界观模糊点,不然细究粗究全是bu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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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此恨绵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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