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潮予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余眠也正好洗完澡,她坐在沙发上,皮肤被水汽蒸出浅浅的粉色,抱住膝盖,看起来好像在发一个长长久久的呆。
贺潮予于是又退回浴室,再出来,手里拿着风筒。
他把风筒插上电,灯光昏暗,照得他的神情好像特别温柔的模样。
语气也很低沉,好像把所有耐心都给了余眠。
“要吹头发么?”他问。
余眠眨了几下眼,靠过去。
风的温度调的适中,或许是怕扯痛她,贺潮予的动作很轻,风挡调得也刚刚好。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静谧的空气里随着凑近的距离发酵暧昧拉扯的氛围。
“明天睡醒就好了。”终于吹完了,贺潮予揉了下她的发顶,好像将她所有情绪都带走了,又好像只是两个人例行公事下的最后一点温柔和私心。
“我很不招人喜欢么?”余眠忽然这么问,声音有些闷闷的,很真情实感的难过。
“没有。”贺潮予反应过来,手指顺着发丝摸下去,果然碰到了一点湿腻。
他好像很轻地叹了口气,然后半撑在沙发上,和她抵着额头,另一只手抽过桌上的纸巾,动作很轻地给她擦掉脸上的湿意。
“没有。”他一扔,纸团正好中了垃圾桶,贺潮予碰过她的肩膀:“你有很多粉丝,有很多朋友,和很多很多很爱你的人。”
这不算一个很标准的拥抱,虽然事实上,两个人近得呼吸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余眠其实也很想问他:那贺潮予呢,他也会很爱我么。
只是话语太重,二十四岁的余眠好像忽然不会表达了。
*
公关的速度很快,贺潮予在后面出了不少力气,这场不大的风波很快就压下去了,圈里的人贯会见风使舵,马上不少人发文支持余眠,小作文彩虹屁输出了一大把。
余眠倒还是怏怏不乐的,剧组那边给她放了几天假调节心情,她每天就窝在沙发上看悲情电视剧。
“出去么?”贺潮予挑了把钥匙,看着她。
“啊?”余眠好像在专心致志地看电视剧,又好像只是在发一个很久很久的呆,她回过神。
“五月十八,你那部电影。”贺潮予按了下遥控,调了个台,余眠好似没有察觉。
她慢吞吞地检查票:“是傍晚的场。”
“我知道。”贺潮予朝她伸出一只手:“我的意思是,下午要先和我出去么?”
A市很少有这么空旷的道路,一条道上没有一辆车,发动机的轰鸣声在耳侧响着,日光下澈,路旁树木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好像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
好像她和贺潮予是在世界末日临前逃亡。
“太快了!”离心力让余眠整个人都感受到仿佛要离开车座。
清晰可听的是一路的疾风和扑通不停的心跳。
贺潮予微微开了点窗,凉风灌进来,她刚想发个冷颤,身上就被贺潮予盖了件外套。
鼻端全是他身上的雪松味,贺潮予好像一直没换过沐浴露,这个味道忽然就让她的心定了下来点。
“风现在很大了。”贺潮予说,侧头看她:“你可以哭了。”
忽然就有跟一直拉扯的弦松了下来,余眠很想辩驳他,说自己一点都不想哭的,结果眼泪却不受控地掉下来。
贺潮予把车停在了路侧,靠着余眠那扇窗,看着她一直掉眼泪,把他外套的布料洇出一片深色。
“……我们眠眠最厉害了。”贺潮予犹豫很久,面无表情地说。
余眠:……
她被忽然说这种话的贺潮予吓了一跳,反应过来觉得这话越听越耳熟。
“呼呼……”他一脸正经地继续背下去。
余眠猛地想起来,赶紧伸手捂住他的嘴,面上有些泛红:“别!背!了!”
余眠从小是哭包,余父余母老是换着花样哄她,这一套是最常用的。
“你什么时候找我妈的?”余眠越想越尴尬,脸上还挂着泪,却不妨碍她气势汹汹地开口。
贺潮予没说话,指了下她的手。
余眠只能愤愤松开,贺潮予轻轻碰了下她的发顶:“很早很早,有好些了么?”
余眠没说话,这个时候的日落来的刚刚好,天空被调成了饱和度很高的颜色,贺潮予背对着日落,阳光洒在他身上,让人有很温暖的错觉。
拥抱是、兜风是、哄人的话也是,都是他在很笨拙地安慰了。
好像困扰了很久的问题终于有了呼之欲出的答案。
没关系。
余眠垂下眼,想,她不是温室里的花朵,不需要那么多的能量,只要贺潮予多给她一点点喜欢,她就可以很快乐很健康地活下去。
贺潮予或许不爱她,但他愿意在余眠身上花很多时间。
已经够了。
贺潮予见她久久没有反应,屈起手指敲了下车窗,发出一个简单的“嗯?”
他的皮肤很白,像时常不见天日似的,在阳光下照了一下,反而多了点气色。
“我好啦!我们去看电影吧。”她冲贺潮予眨眨眼。
*
车辆在道路上疾速行驶,余眠习惯了呼啸的风,觉得好像兜风也挺有趣的,下次可以让贺潮予多带她玩几次。
两人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点,好在电影票定的是最后的排,轻手轻脚地倒也顺利进了电影院。
贺潮予去换电影票,回来的时候见余眠背对着他,直到进了影院,她献宝似的把外套打开,露出怀里的一桶爆米花。
还是加大份的。
贺潮予:……
“周姐平时不让我吃,我今天要吃够本!”看出贺潮予眼里的质疑,她气势汹汹地开口。
好的,这很余眠。
贺潮予点了点头,给她找出纸巾,由她去了。
余眠洋洋得意,忽然察觉好像有人看过来,她以为是刚刚说话声音太大,吵到被人观影了,连忙双手合十道歉。
影院太黑,那人戴着口罩,余眠看不清来人,巴掌一直上下合十。
那人只好默默转头回去了。
爆米花当然是没吃完的。
余眠绝望地望着剩下的半桶,嘴里甜得不行。贺潮予拿湿巾给她擦手指,假装看不见余眠示意的眼神。
余眠歪着脑袋,用气声:“贺潮予!爆米花!我吃不完啦!”
贺潮予假装听不见。
“贺潮予!爆米花!”余眠拽下他袖子,她包裹地只能露出一双眼睛,用那种带着水光的眼睛看着他:“帮我吃。”
贺潮予好像弯了下嘴角,又好像没有,光线太暗,余眠使劲眨了几下眼睛,还是看不清,只好作罢。
爆米花最后还是被贺潮予吃了。
余眠在电影里演的是那种活在别人回忆里的白月光形象,最后be,电影院里吸鼻涕的声音频繁,让她对自己的演技稍稍又有了点自信。
虽然这个自信好像给二十四岁的余眠更合适。
电影院举办活动,凭电影票可以去售票处抽奖,奖品是小企鹅的钥匙扣,毛茸茸的,活灵活现,憨态可掬。
女孩子不能拒绝可爱小玩偶的诱惑。
起码余眠不能。
售票处围了不少人,依稀还能听见抽中时的欢呼或者不中的沮丧声。
“那个企鹅好像挺可爱的。”余眠背着手,面对着贺潮予,退了几步,和他对上,含含糊糊地说。
贺潮予明白她的言外之意,压了下她的帽子,指了下角落的地方:“那有椅子,坐着等。”
计划通!余眠赶紧点头,一副老实得不得了的模样,贺潮予在她热切的目光中,拿着电影票往售票处走了。
余眠的视线追着人群里的贺潮予,嘴里含含糊糊地哼歌。
“余眠。”后面有人压低声音喊她,猝不及防把她吓了一跳。
她扭头,仔细认了下才松口气,她客客气气地打招呼:“乔彦。”
乔彦也是参演这部剧的配角之一,余眠对他出现在这里只能说声“好巧。”
“我刚刚在电影院里看到了还以为认错人了。”乔彦自来熟,笑眯眯地:“和朋友来看电影?”
“嗯。”余眠想了想,给了个似是而非的答案。
乔彦顺着她的视线往那边看过去,语气里有一点点惋惜地继续:“就是那个让你拒绝我的原因?”
余眠:?!
别乱说话啊哥!
“贺潮予么?”乔彦盯着人的背影看了会,还是好奇,歪着头看她,眉头微微皱起。
余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咳了几声。
“他不是陆家的私生子么?你爸妈能同意吗?”乔彦忽然开口,很真情实感地问。
犹如平地惊雷,把余眠吓得眼睫不受控地眨了几下,脑子却嗡嗡的,听不见其他半点动静。好半晌,她才问:“什么意思?”
乔彦见她神色不似假装,疑惑:“字面意思啊,都多久以前的事了,你不知道?”
余眠确实不知道,她勉强扯了下嘴角,露了个笑,乔彦的朋友正好上完卫生间出来,余眠僵硬地和他说再见,脑子里思绪纷杂,一时之间说不上什么感觉。
陆家家大业大,子孙不少。为了出头,不少人会选择和其他家氏联姻。
余眠不愿意这么想贺潮予,但她没有办法欺骗自己,她确实是在动摇了。
贺潮予和她结婚,有没有那么一个瞬间,是真的为了余辰。
嘴里好像忽然呛了口柠檬汁,酸得她醒不了神,爆米花的味道散去,只留下数不清的苦涩。
在很多个瞬间,余眠都愿意为了贺潮予露出了的一点点真心,再飞蛾扑火一次。
可是假如那一点点真心都是假的呢。
“抽到了。”贺潮予把巴掌展开,他的眉眼放柔了点,好像有一点点微不可查的笑意。
余眠闭了下眼,压下眼里一点点的水光,她冷静地问:“贺潮予,我再问你一次,你和我结婚,到底是为了什么?”
贺潮予被她忽然的问话怔了片刻,他那丁点的笑意也褪得干干净净,他没有马上接话,只是固执地捧着那只小企鹅,递过去。
“我不想要了。”
没有回应的答案。
就像无论余眠怎么付出都没有办法得到回应的爱。她轻轻地扫了下手,身上带着入夜后的凉意:“周姐找我。”
小企鹅被碰掉,落在地上,因为身上毛茸茸的,很快沾了数不清的灰尘。
贺潮予的视线投过去那只玩偶身上。
售票处复杂兑奖的小姐姐看了,走上前,热切地问:“先生,要换一个么?”
贺潮予运气很差,两张票都没抽中,所幸花了钱总能将它买到。
可是就算买到了,企鹅也掉了。
就像他以为自己把所有的好运花在了遇见余眠上。
事实上,余眠还是走了,他已经很努力了,可是好运好像还是不够。
贺潮予很轻地说了句不用,他蹲下去,捡起那只再也无人在意的玩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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