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闭里的车厢里,余眠很轻易的就闻到了贺潮予身上的味道。
雪松里面加了一点点的柠檬,像大雪初融早晨的空气。
余眠偷偷闻了好几口,稀里糊涂地想:六年前,贺潮予就用的这个味道,她还夸过好闻来着。
她揪着车垫挂穗,不知道该不该提起之前。毕竟她和贺潮予现在有六年的代沟,提起过去,难免突兀。
“……伯父心脏不好,我先没把你车祸的事情告诉伯父伯母,你来决定说不说吧。”贺潮予扫了她一眼,想着下次换个穗多的车垫。
“啊,哦,好。”余眠呐呐回他,没忍住:“我现在就只记得大学刚开学不久,这六年的事情,你可以和我说下其他的么。”
贺潮予踩下刹车,到了目的地,他垂着眼,静静地看着她,最后才开口:“可以。”
“第一个问题!”余眠举起手:“我爸公司……”
“资金链的问题已经解决了,我手上股份最多,但首席执行官还是你父亲。”贺潮予手指轻轻敲着方向盘,余眠的视线难免被吸引过去。
贺潮予的手很好看,肤色冷白,血管有些明显,屈起来的时候,连关节都很好看,只是手背上有一道疤,有点突兀。
她多看了几眼,记得好像六年前的贺潮予还没有这道伤。
察觉到她的视线,贺潮予收起手,垂下,衬衫袖子也跟着坠下来,余眠于是看不到了。
“第二个问题,我们……”余眠咽了下口水:“结婚多久了?”
没想到她问这个,贺潮予犹豫了下,实话实说:“才三个月。”
“有谁知道啊?”余眠顺着问。
贺潮予抿了下唇:“没有谁,你圈内人知道的也不多。”
要是六年前,看到贺潮予这个表情,她会毫不犹豫地觉得他是在委屈,但今非昔比,二十四岁的贺潮予根本不会为了这件事委屈。
余眠天马行空地想,嘴上又抛出一个问题:“我能理解我是为了钱结婚,那你呢,你也是为了我家的公司么?”
终于说出来了。
余眠却感受不到一丝的如释重负,相反,好像有块大石头,严严实实地压住她的心口,让她喘不过气来。
贺潮予没有马上回话。
车厢的空气好像不会流动了。
余眠才发现自己紧张到身体都在一点点的颤抖着,她忽然后悔自己问的这个问题,她很希望贺潮予说些什么,又怕他真的回答是。
余眠想扯起个笑,发现这实在是很困难,最终还是作罢。
“算了……”她说,与此同时,贺潮予的声音落下。
他说,
“不是。”
余眠感觉自己的前半分钟好像泡在海里,现在终于探出头来,所有的空气都扑面而来,她像濒死又得救的鱼,贪婪地汲取“不是”这两个字的力量。
“你先上去吧。”看出她的战栗,贺潮予张了张嘴,还是说:“车祸的事情我这几天在查,你放心。”
“好。”余眠开了车门,不敢继续和贺潮予说什么,飞快地进了电梯。
根据周姐发的信息,余眠找到了她家,在十八楼,采光很好,还装了面落地窗,布置的很温馨,只是乱七八糟的。
转了一圈,余眠发现角落有间装了密码锁的房间,她试了自己的生日,贺潮予的生日,结果都是不对的。
认真地想了下,十八岁余眠破解不了二十四岁余眠的密码,于是决定放弃。去探索别的地方,打开冰箱衣柜,余眠又下定论,二十四岁的余眠和十八岁的余眠看起来生活习性没多大变化。
电话适时响起,余眠接通,那边周姐的声音很焦急:“到家了么?我才派新司机去接你,就收到贺总信息,他说他接你走了。没事吧?”
余眠顿了下,原来贺潮予是自愿来接她的。
她想着,嘴角弯了一下,心情很好地回话:“当然没事,我到家了。”
*
又一次失眠。
贺潮予按亮手机,空空如也,没有任何信息。
他干脆又洗了个澡,带着一身凉意坐在电脑前加班。
侧边是大落地窗,他大半个身子窝在沙发里,电脑放在膝上,纤长的手指敲击键盘,眼睫下垂,在眼睑下方透出一小块阴影。
静静地报告看完,李秘给他发了信息,说后天要去B市出差。
犹豫了一下,他动了动手指,发了拒绝。又掐着点在零点成为微博超话签到的第一人。
匆匆看了眼底下的帖子,他仰着头靠在沙发靠枕上,脑子里一片纷杂。
*
余眠决定暂时不告诉父母先,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天不用工作的生活,一些表面朋友也找回了电话,还和高中好友重新取得联系,顺便百度了很多关于贺潮予的事。
贺潮予这几天没有主动联系她,余眠也没有给他发信息。
贺潮予不是为了公司才和她在一起的。
得知这件事的欢欣被不确定盖住。
那是为了什么?
如果在六年前,十八岁的余眠或许会说十八岁的贺潮予对自己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喜欢的。
贺潮予喜欢她,这个结论对二十四岁的贺潮予已经不适用了。
余眠不想钻牛角尖,但事实上她还是会纠结当年和贺潮予的无疾而终。
她出神地想着,直到被电话铃声惊醒才回神。
这几天给余眠休息了,周姐也跟着舒舒服服放了个假,说话声音听起来都抖擞了不少:“你车祸前接了个综艺的飞行,准备要开录啦,这几天准备下,上去宣传宣传新剧。”
余眠大惊失色:“姐!我还失忆着!”
周姐:“等你恢复记忆了,圈里就没你这号人了,赶紧的。”
“我都不认人,万一说错什么话了。”余眠越想越头疼,已经想到黑自己的热搜标题了。
——惊!二线小花这样说!不敬前辈耍大牌。
“……没关系,”周姐安慰她:“你车祸前也没说过什么话,最大的贡献就是当综艺的漂亮背景板。”
好的,当背景板的话还好说。
余眠微微放宽了心,公司还有事,周姐赶忙挂了电话。
余眠根据周姐发来的综艺资料,背熟了人脸,一看时间都下午了,正想出去吃饭,贺潮予就给她发来了信息。
是一份调查报告。
车祸的肇事司机和余眠素不相识,车祸起因也只是普通酒驾引发的,而且目标车辆也不是余眠,她的车只是被吓到了侧转转到路旁的防护栏上。
确实是一场普普通通的车祸无疑了。
事情已经发生了,余眠也不大关心,手指在键盘上悬停了好久,还是把“要不要一起吃个饭”发了出去。
人家帮自己查了那么久,请顿饭是应该的。
余眠说服自己。就看到那边的对方输入中跳动了好久,她的心也跟着揪了一会,知道看到了“好”字才慢悠悠放下来,嘴里哼了下昨天追剧的插曲。
心情大好。
*
餐厅订在了余眠小区附近,余眠出门时还特意全副武装,结果发现餐厅的私密性很好,一路过来也没被人认出。
她推开包厢门,发现贺潮予已经到了。
他身高腿长,包厢桌椅间距离不大够,他两支腿叠起来,电脑架在膝盖上,在看文件。
察觉到门口的动静,他抬眼看过来。
鼻梁上架的眼镜让他看起来没那么不近人情,多了几分斯文的书卷气,余眠记得他高中的时候不带眼镜的,可能是大学近视了。
她想,顺带想了下贺潮予这六年会是怎样过来的。
贺潮予看起来是要放好电脑和眼镜,他伸手,帮余眠拉开椅子,余眠落座,小声和他道了谢。
贺潮予微微皱了下眉,很快舒开,快得让余眠觉得几乎只是错觉。
贺潮予不是爱说话的人,余眠也不知道能讲什么,便只是认认真真道了谢,就专心致志地开始吃饭。
餐厅是贺潮予选的,不仅私密性很好,菜品也很符合余眠的口味,她悄悄记下来点名,决定以后外卖就点它家的好了。
余眠吃了半饱,开始玩手机,她扒拉着手机屏幕,看到微信有新朋友的通知,显得有些迷茫。
贺潮予一直在留心她的动作,见她咬着筷子头,看着手机,一脸纠结,于是开口:“怎么了?”
余眠点着手机屏幕上的字,慢吞吞开口:“那个乔彦,是谁来着啊?他加我微信。”
贺潮予想到几天前刷超话的时候有看到的两个人的cp超话,放下筷子,装作很不在意的样子:“乔彦好像和你们搭过一部戏来着,不过演技不太好,大概是想和你再搭吧。”
余眠这回反应大了:“那不行,今年的余眠才十八岁,根本不会演戏啊。”
贺潮予于是顺理成章地开口:“那你就回复他没有合作意愿好了,他不会在意的。”
余眠觉得有些奇怪,贺潮予说的话要比平时多,而且很奇怪。
但她把这归咎为二十四岁的贺潮予可能从闷葫芦变成了不会说话的葫芦,于是像他说的发了回信。
对面过了好久才回信。
只有一串省略号。
余眠不理解,老实地和贺潮予复述完,刚想找他一起谴责乔彦的奇怪行为,就见贺潮予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
他笑得幅度有点大,平时挺直的脊背塌了一点下去,靠着椅背,眉眼跟着舒展开来,好像眼里的冰雪全都消融了,还不小心碰掉了筷子。
余眠于是更有合理证据怀疑贺潮予在耍她,瞪着眼睛拿着筷子指着他。
贺潮予下意识伸手过去,把她的筷子卸掉,再把她的手拉住。
这一切都太顺其自然了。
余眠没反应过来,就看见贺潮予停了笑,他没动,也没松开手,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贺潮予的眼睛很漂亮,而且眼珠很深,余眠每次和他对视老实不由自主被他带进去。
她忽然觉得有细微的电流从心口经过,带起一片酸软。
不知道谁的手心渗了点汗,掌心相触有些粘腻,余眠反应过来大概是自己的。贺潮予不经常出汗,她以前去看他打篮球赛的时候就发现了。
周边的男生大汗淋漓,只有贺潮予,仍然浑身干爽,他会在投中一个球后侧头看过来,余眠坐在观众席上,也不管他到底有没看见自己,就奋力和他招手。
嘴里还喊着他的名字。
贺潮予不爱出风头,但是应该是喜欢她这样喊着他的名字的。
因为这个时候,贺潮予就会露出一点笑意,足够余眠记挂很久。
手有点酸,她回过神,看到贺潮予一如既往平静的眉眼,他开口:“你不是不记得了么,那我有必要教你提高下警惕心。”
大脑一时有些短路,她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只觉得贺潮予眉眼底下好像藏着很深的、她看不懂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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