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那片荒野，露兹站在荒凉的旷野中央，突然红黑色的天空被闪电劈开，映亮了漫山遍野的尸体，隆隆雷声仿佛在耳边炸响，大雨瞬间倾盆而下。
浓稠如油的雨滴泼溅在暗红色的泥地上，血水逐渐没过了她的脚背。
如果这是梦境，为什么一切都这么真实。露兹能感觉到狂野的风吹开长发，沉甸甸的雨滴像小石头一样砸在头顶、脸上、身上。
她听见冲锋的号角浑厚低沉，厮杀的喊声尖锐如针。
军队在跟谁打仗？是恶魔吗？深渊对恶魔的束缚解除了吗？
大地上蒸腾起淡红色的雨雾，露兹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盯着声响震天的地平线。
“大清洗就要重启了。”一个低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像狂风吹过粗糙岩石时发出的声响。
露兹发现自己说不了话，只能傻傻站着。
“不要同情人类，开启的决定权一直在人类自己手上，”那个声音说，“你只需要做好你该做的。”
她该做什么？大清洗又是什么？人类会决定自己灭绝自己？
露兹觉得这个声音说的太荒谬了。在她想满头雾水的时候，又一道震耳欲聋的声音响起，轰鸣的雷声夹杂着野兽的呼啸。几乎是同时，她看见遥远的地平线上，一头狰狞的黑龙展翅跃起，橘黄色的龙焰如天火一样倾泻而下。
下一秒，露兹猛地从床上坐起。她立即发现这不是自己的宿舍。
“露兹。”
她循声转头，看到莱尼拉惊喜地望着她。
“你终于醒了！”莱尼拉开心地说，“你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
“三天？”露兹打量这个陌生的房间，很宽敞，像一个大礼堂，两排铁床分别靠着两边的墙壁排列。
“你在校医室躺了半个月，”莱尼拉一字一顿地说，“治疗师来看过，但完全找不出病因，你好像就是莫名地吐了一滩血，然后昏倒了，顺便把公主吓得不轻。多亏了这个小家伙，不然你现在看起来会更加虚弱。”
露兹看到绿头发的小精灵从莱尼拉的背后飞起来，绕着自己转了两圈，打量的目光仿佛是在视察终于长好的大白菜。
“我比较了解小精灵，而且是木系法师，它不怎么排斥，”莱尼拉说，“治疗师才同意让我暂时照看它。而它一直照看着你。”
“谢谢你，”露兹抓抓头发，“照看我肯定很累吧？”
“可以跟小精灵待在一起就不累，”莱尼拉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图只是为了近距离接触小精灵，“而且你除了不时说些胡话，没太难照顾。”
露兹愣了下，“我说了什么吗？”
莱尼拉皱起眉回忆，“好像是大清洗什么的，没想到你这么大了还在看幼儿读物吗？”
“什么？”露兹不解地追问，但莱尼拉看上去似乎对大清洗很了解，“你知道大清洗是什么？”
“我想每一个有童年的孩子都知道吧，”莱尼拉眨眨眼。
“能跟我具体讲讲吗？”露兹看见莱尼拉困惑的表情，发现自己的语气焦急得太奇怪，遂放缓道，“我小时候的日子很艰难，也没有条件听故事，最近偶尔听到大清洗这个词，所以有些好奇。”
莱尼拉多少也了解一点艾佛利家的事，立即露出了同情的神色，“实际上这是首童谣，说在很久以前，远古人类日益贪婪，最后触怒了神明。于是神明创造出了恶魔在大地上肆虐，这就是大清洗。”
露兹想到了六十四之前提到过，深渊法则松动，恶魔的束缚减弱，这似乎正好跟神明放出恶魔对应上。还有那个梦里听到看到的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出现的黑龙是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导致的吗？
“一段时间后人类几乎快灭绝了，这时候光明女神怜悯活着的人，于是打造了无尽深渊将恶魔关押起来，拯救了世界。后来这一天就被定为了光明女神节。”
“这么说光明女神是深渊的主人？”露兹问道。
“这只是个童话故事，露兹，”她一本正经分析的样子逗笑了莱尼拉，“你懂的，妈妈们用来骗孩子睡觉的那种。”
露兹也同样微笑起来，掩饰好自己的惊疑和担忧。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校医室门口传来一个声音。
灰眸黑发的青年走过来，很绅士地说，“莱尼拉小姐，我能跟露兹单独聊聊吗？刚好你也能休息一下。”
“但她才刚醒。”莱尼拉犹豫地说，显然还有些不放心。
“没关系，我感觉已经好了，”露兹赶忙说。虽然她跟奥特接触次数不太多，但了解这位学长没有重要的事不会随便找她。
见病人都这么说了，莱尼拉不再推辞，跟两人告别后离开了校医室。
关门声落下，只有两人的校医室立即陷入了寂静中。
奥特走到床边，背着阳光坐下，面孔正好笼罩在了阴影中。
“你最好不要再惹恼他了。”他平静地说。
“他？”
“你知道我在说谁，”奥特说，“你觉得你是唯一一个被那人控制的学生吗？”
露兹的呼吸急促了些，虽然她之前有过猜想，但现在被证实了还是有些惶恐不安。
“加拉……”
“别叫他的名字，”奥特打断她，“强大的法师在自己名字被叫出来时会有感应。”
“你也被……被他下了契约吗？”露兹瞪大眼睛问。
奥特沉默地点点头，“你知道契约，就该知道违背命令的惩罚。”
“难道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奴隶吗？”露兹皱起眉，受制于人想想就让她浑身难受，“你难道不想获得自由吗？如果所有人被契约的人联合起来……”
“别天真了，露兹，”奥特脸上的面无表情松动了些，露出无奈的神色，“大魔导士不是任何人可以对抗的。更何况据我所知，他的实力已经无限接近圣魔导士，在经过一系列的……”
“一系列的什么？”
奥特停了下，很慢地说，“实验。”
“什么样的实验？”露兹很确定刚才从对方脸上捕捉到了一丝恐惧。
“我不知道，”他摇摇头，“大魔导士的事也不是我们可以打听的。你只需要确保自己以后不要胡来就行。”
露兹很确定奥特说不知道是谎言，但她暂时没有什么好办法从他嘴里撬出真相。
“是院长让你来警告我的吗？”她有些讥讽地反问，“如果是，那他已经警告过了。”
露兹的态度似乎一下激怒了奥特，他身上陡然爆发出强大的气息，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但只有两三秒，他就立即收起了。
“连我都打不过，你最好趁早收拾好自己的态度。”他说，“我跟你说这些，是因为不希望你步以前那些人的后尘。”
“以前那些人怎么了？”露兹捂着脖子咳嗽了几声。
奥特没有回答，盯着她看了会说，“ 露兹，我骗了你。”
“如果你是说感情，那暂时还没有。”她试图通过一个蹩脚的笑话来缓和氛围。从刚才起，奥特的表现就跟平时很不一样，总是懒散随和的青年脸上满是冷漠和阴郁。
“我之前跟你说过暗系刚好有两个学生毕业，”奥特轻声说。
露兹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他们不是毕业了，他们是死了。”
“什么？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亲眼看见，”奥特的呼吸也急促了点，“看见他们的尸体被处理掉。”
“因为那个人吗？”
“我不希望你变成其中之一，你应该也不希望，”奥特说，“所以，下次你最好严格地按照指令去执行。”
他想了想补充道，“我说这些是出于对同系学妹的关照，毕竟我们的人生都已经被一个混蛋毁掉了，所以只能抱团取暖了，不是吗？”
“所以他到底想干什么？在做什么实验？你肯定知道对吧？”
“我不知道，你也不该好奇。”奥特平静地摇摇头，“我以为你已经吸取了教训，如果不是恰好撞见巨龙的事，你也许永远不用遭遇这种事。”
“我是被迫的，谁想被一条龙抓走啊。”
“那么只能说你的运气够差的，跟我一样，”奥特笑了下，站起身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懒懒散散好像什么都不在乎，“顺便说一声，后天就是出海日。既然你已经醒了，大概没法逃掉陪公主郊游的差事了。”
“这么快？”
“因为你干躺了半个月嘛，所以最好快点收拾东西啰。”
奥特离开后，露兹在床上呆坐了很久。
“六十四。”
“嗯？”恶魔懒洋洋地应声。
“你觉得他说的是真的吗，单纯来提点下后辈？”
“反正我觉得臭老头不会用这么温和的手段，”六十四说，“他就从来没把你看在眼里。不过有时候轻视对弱者来说不乏一件好事。”
加拉德暗中从学院里挑选最优秀的学生，在他们尚未长成前先用契约控制，看起来就像是要组建一支自己的私人军队似的。
“你觉得他是想谋反吗？”露兹想了想问，“他跟皇室的关系似乎没有原先想的那么好。”
“露兹，你好歹也是个法师，”六十四撇撇嘴说，“你觉得老头会在乎当一个凡人皇帝吗？只要力量足够强大，什么皇帝和教皇，他都能凌驾之上。”
果然最了解人类的还是恶魔，一个魔法师会想要的无非是权势或力量。所以加拉德的实验一定也是为了这两者。
可权势的话，连公主见了也得给他几分面子，而论实力，他已经是当下人类的天花板了，要比这更强，难道是要做神吗？
想不明白，露兹索性甩甩头，疲惫地靠在床头闭目休息。未来的事计划不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眼下最重要的是出海该怎么办，她上辈子可是重度晕船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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