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老三？”女人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们几眼。
“嗯。”
“老三出去找闺女享福了，怎么会在我们这山旮旯里呢？”
这句话一出来，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看出来了惊讶。
她和刚刚那个大娘说的完全不一样。
同一个村子里的人，怎么会对同一件事的事实，发出不同的评论呢？
“他是这么说的吗？”
看见她们不相信她，女人的声音立马就大了起来，“我还能骗你们不成？这家子就没有一个好东西，拿了人家的孩子，还在那装好人。按我说，这种人就应该被警察抓紧去，不要留在外面霍霍别人咯。”
她的话让陆岁时第一次正视这个一直在林老三家隔壁的女人。
其实她印象中，隔壁家有一段时间，是非常吵闹的。
男人的咒骂声，女人的啜泣声。
她有时候会从林老三两口子的嘴里听到，“隔壁那妮子又被抓回来了，真是的，你说她有什么好跑的？”
“这里的女人，哪一个不是这样？”林老三吃了一口饭。
原本以为她是做错了什么事，才会被人这么说。
但是现在在听当时的话，好像又不仅仅是这样。
陆岁时走到她的门前，双手撑着下巴，“你无凭无据的，凭什么说林老三拿了人家的孩子？”
“哈？我需要有证据？我就是……”她的话刚说道这里，就顿住了，不耐烦地摆摆手，“罢了罢了，说再多都是无用功，林家寨这个鬼地方，就算通了路，也还是一个穷乡僻野的山沟沟里。”
“这通了路，不就意味着你们可以出去了么？”陆岁时一语双关，但是她不确定对方能不能听出来。
果然，女人没有让她失望。
她放下手中的锅碗瓢盆，转过身，仔细地看着她。
没有贸然回复她的话，反而也是模棱两可地说道：“出去干啥？”
“出去挣钱啊，小孩不上学吗？而且你也说了，这里穷乡僻野，什么都没有。医疗也不健全，全靠村医，这谁顶得住啊？”
话一出来，女人脸上的戒备少了一些，但是还是警惕，“娃娃在这，走不了。”
陆岁时顿了一下，“狠狠心，也就走了。基因的东西，兴许是遗传的呢？”
她这话说的可谓是没有怜悯，全是恶意。
也是这句话，让女人彻底放下了戒备，她看着她，“我刚刚说的，是也不是。谁不想回家呢？”
“你其实……”
陆岁时想说什么，但是却发现，自己的语言苍白无力。
只能闭嘴。
“有时候，我也时常感觉到自己很是懦弱，但是你们若是真的想抓林老三的把柄，我可以给你们讲一个故事，也许会对你们有用。”
“你说。”
“大概很早之前，一个男人是个光棍，娶了一个老婆。没人知道那小姑娘怎么来的，只是知道小姑娘和那老光棍在一起了。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姑娘都怀孕了，硬生生要回家。男人不让，非要她生下孩子。”
女人的语速很快，眼神还时不时地看向远处的农田里，似乎在恐惧着什么人。
“大概三年后吧，男人以为女人已经听话了，所以放松了警惕。但是谁也没想到，女人借着一次机会，跑了出去，再也没有回去。”
“那个孩子，也变成了三岁没有妈的孩子了。至今都在寻找着他的母亲。”
陆岁时看着她，“那故事里的女人现在在哪里？”
“在山的另一边，也许有了其他的奇妙经历也说不定呢？”
“喂，你们是什么人？怎么在这里？”身后传来一道粗犷的声音。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转身看去。
只见一个壮硕的男人扛着一把镰刀走了上来。
看见他，女人的脸色一变，连忙走了过去，“没什么，这两个姑娘就是找老三的，我给她们老三不在，又顺带聊了一会儿。”
男人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直接说老三不在就行了么，你们女人就是婆婆妈妈的，也不知道别人家的那档子事有什么好说的。”
说完，男人扛着镰刀就走进院子里了。
边走还边说，“早点回来做饭，我都快饿死了。”
女人低着头，用非常小的声音“嗯”了一声，然后飞快地说道：“言尽于此，希望你们能救救她们。”
说完，她就准备关上门，却被陆岁时叫住了动作，“那你呢？”
女人关门的手顿了一下，握住门框的手微微泛白，眼眶也浸满泪水：“我自己已经深陷泥潭，又怎么能阻挡他人的阳光呢？”
下一秒，门就被关上。
沈青青走到她身边，拥抱住了她。
“我没事。”陆岁时轻拍了一下她的胳膊。
女人显然已经不能给她们提供更多的信息了，但是仅仅是这些，已经足够了。
陆岁时和沈青青开始往回走。
沈青青：“我来打车吧。这里的山路不好走。”
陆岁时：“好。”
她没有注意到沈青青在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地点点头。
刚刚女人说的话，一直在她的脑海中回旋着。
她们现在应该找到女人说的那个人。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往外走。
林家寨确实偏僻，根本没有感觉，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在她们原路返回的路上，有不少寨子里的人站在自家的院子里看着她们，好像她们外来者很是特殊。
也有小孩子趴在围栏上，吃着饼干，伸手想要在她的口袋里拿什么东西，都被她很轻易地躲开了。
陆岁时低头看着小孩子，小孩子也不怕她，撇撇嘴就往回跑。
刚离开寨子，就看见马路边停了一辆黑色的轿车。
那熟悉的车牌号让陆岁时一下子就认出来了，这不就是谢良辰的车吗？
看见她们出来了，男人打开车门，非常绅士的邀请她们上车。
“你怎么来了？”
这句话刚说完，她就感觉到了不对，赶忙转头看向身边的沈青青，结果就看见自己的好朋友一脸无辜，“这个司机不要钱，所以我就点他咯。”
还一脸骄傲，“看，我多会给你省钱。”
陆岁时：“……”
她只能无奈地看向谢良辰，问到：“你怎么来了？”
“你从老宅走后我就收到了消息，本来以为你是简单的想回去静静，没想到你直接来了这个地方。”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陆岁时就有些怀疑，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事情。
但是看着男人的表情，她又不是那么肯定。
只能沉默地坐上了车。
沈青青坐在她身边，悄悄地说道：“你和谢良辰怎么了？看起来你们好像有事情？”
不得不说，不愧是她从小到大的同伴，对她的情绪了如指掌。
陆岁时“啊”了一声，漫不经心地说道：“有啊，前面这个家伙，过不了多久，就不是司机小谢了。”
“那是什么？”
“是我的未婚夫啊。”
沈青青：“？？？！”
陆岁时眨了眨眼睛，“我骗你干嘛？”
沈青青在风中石化了。
*
回到港城，陆岁时看着还在僵硬中的沈青青，安慰似得拍了拍她，“你没事吧？”
“不是……这……你们……”沈青青语无伦次，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惊讶。
“事情好像就是这样的。”她说道。
“你这算什么？暗恋成真？破镜重圆？”
“……不算吧。”陆岁时咬着嘴里的吸管，“我感觉不算。”
“不是，你是不是被什么人夺舍了？所以才不得不和那个姓谢的订婚啊。你要是缺钱，可以给姐说，姐也有钱啊。虽然没有姓谢的那么有钱，但是养你一个也不算什么困难事啊。”
“……”陆岁时垂下眼眸，“不是缺钱。是我确实有一些事情，算是一场交易吧。”
她这句话一出来，沈青青闭嘴了。
他们家也是行商的，知道“交易”两个字背后意味着什么。
这是一场双方以货币及服务为媒介的价值的交换。
“你之后会后悔吗？”沈青青神色严肃地看着她。
“之后不知道，但是眼下应该不会后悔。”
“如果之后你后悔了，来找我，我不管用什么方法，哪怕最后我黔驴技穷，也会想办法把你带出去的。”
陆岁时和谢良辰之前那一段孽缘，她是一路看过来的。
没有人比她更熟悉其中的经过。
“嗯。”陆岁时低着头，没有再说一句话。
之后也有可能不是她和谢良辰在一起了。
她又想到了当时和森的对话。
*
“我把她的记忆复述给你，你就能代替她的人生吗？”
“不试试，你怎么知道我不行呢？”岁的话语挑衅而张扬。
“如果你不行呢？凡事都有一个例外，你要给我一个你能代替她的理由。”
女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诊疗室寂静了许久，岁终于说话了，带着足够的认真：
“如果我真的不行，我自愿人格销毁。”
森的神色复杂，她不知道这个决定是不是对的。
“你要找到她父亲死亡的隐情，找到当年的孩子被换的真相，为陆家证明清白。”
“这本就是我应该做的，我是，陆岁时。”陆岁时站起来，一步一步，慢慢地往外走着。
“岁。”森喊道。
她停下脚步。
“你知道吗？你已经变了。因为曾经的你，根本不会说‘我是陆岁时’这句话。也就是说，你在内心里，已经认同了这个名字。”
陆岁时没有说话，而是直接往外走，好像这样就能把森的话隔绝在外。
她自己，她何尝不知道？
她不过是……也有自己的私心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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