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贝尔山区远比柯内莉娅想象得复杂,峡谷深处矗立着一座白石堡垒。谁也不知它是什么时候建成,连斯洛特城邦的主人都懵然未觉。
也许一开始,它只是普通的强盗巢穴,但是在所有人都没察觉的时候,堡垒的主人换了人。
柯内莉娅是以威斯特家族的使者身份造访的,铁面人本可将她擒住,但柯内莉娅手里握有重要筹码——那幅被各方争夺的名画,《天国的献祭》。
“我要见到塞维尔·威斯特,一个小时内见不到人,我就烧了这幅画,”柯内莉娅扯下绑在后背上的画卷,点燃火引凑到近前,“没了它,就算带着塞维尔的人头,你们回去也没法交差。”
铁面人思忖再三,也许是觉得柯内莉娅落在自己手里不可能逃出去,慷慨答应了。
柯内莉娅在无数黑衣人的“护送”下进入白石堡垒,让她惊讶的是,入口竟是藏在峡谷底部的一块巨石背后。搬开石块,里头是一条幽深甬道,石阶高耸崎岖,阴暗处生满青苔,踩上去非常滑腻。
铁面人等着看柯内莉娅失足出丑,谁知她每一步都踩得极稳,脚步也不比黑衣人慢。
“难怪这女人敢孤身前来交换,”铁面人不动声色地想,“她的身手,也许不比训练有素的军人逊色。”
“你对异端审判厅很了解?”铁面人有意套她的话,“你熟悉的是谁?路易斯?凯伦?”
“等等,不会是那位以英俊闻名的副厅长大人吧?”
柯内莉娅突然开口:“你知道乌鸦是怎么死的?”
铁面人直觉她没好话,又忍不住不问:“怎么死的?”
柯内莉娅:“话太多,聒噪死的。”
铁面人:“……”
他闭嘴了。
简单的一个回合让柯内莉娅摸清了铁面人底细,虽然不清楚他隶属哪个机构,但很显然,他所在的组织与异端审判厅并不很和睦。而至于他本人,不是柯内莉娅看不起他,实在是与伦斯特相比,铁面人就像白纸一张,所有的心思都在那双清浅如湖水的眼睛里写得清清楚楚。
石阶顶端也有一道石门,没设机关,纯靠力气搬动。两三个精壮汉子弯腰沉气,喊着号子挪开石门,所有人眼前一亮,烛光潮水般温柔涌出。
这里曾是强盗巢穴,肯定不会像威斯特或是利维坦老宅那样奢华。石头凿成的地板,石头抹成的墙面,连待客用的桌椅都是石头雕成的。
靠墙立着一面石头凿刻的十字架,柯内莉娅此行的目标就绑在上面,拉开的手脚像一只被禁锢住的鹰。
但男人的肢体语言是松弛的,脸上甚至带着微微的笑意:“哟,想不到,来救我的人是你?”
柯内莉娅心想,这小子应该感谢老天给了他一副拔尖的皮相,否则他早八百年前就被揍成一只面目全非的猪头。
“不是我,还能指望谁?”柯内莉娅冷笑,“是你那中了毒,连床都爬不起身的亲爸,还是你那两个恨不能生吞了你的异母兄弟?”
罗宾汉挑了挑眉,却被引柯内莉娅来这儿的铁面人截断话头。他极不耐烦地推上铁面罩,露出一张精悍面庞:“话说完了吗?人你看到了,东西呢?”
柯内莉娅不慌不忙:“我人都来了,你还怕我逃跑不成?先把人放了,东西自然是你的。”
铁面人不想跟她掰扯,一个眼风甩过去,卫兵解开罗宾汉身上的绳索,将人推给柯内莉娅。
罗宾汉脚步踉跄,看来伤得不轻,柯内莉娅却只轻描淡写地一抬手,稳稳托住他肩头。
“你现在这模样,”柯内莉娅附在他耳畔低声说,“还真是狼狈。”
罗宾汉轻笑:“一人一次,打平了。”
“悄悄话说够了吗?”铁面人冷冷打断他们,“要叙旧有的是时间,先把东西交给我。”
柯内莉娅嗤笑:“你当我傻?”
铁面人眯紧眼角。
“我能毫发无伤地站在这儿,是因为画还在我手上,如果交给你,你还会这么客气吗?”柯内莉娅冷笑,“到时,我跟这小子只有被剁成肉馅的份。”
铁面人失去耐心:“你想怎么样?”
“我信不过你,”柯内莉娅直言,“伦斯特呢?让他出来。”
“如果是副厅长大人的承诺,我也许能信任。”
铁面人眼神骤冷:“你跟副厅长大人,果然不是一般的熟悉。”
“与熟不熟无关,”柯内莉娅不给他套话的机会,“我只是信得过副厅长大人的为人。”
“侍奉神的男人,别的不敢说,许下的承诺一定会做到……你说是吗,这位没名字的先生?”
铁面人的眼神像是燃烧的铁水,要把眼前女人烧成飞灰。但柯内莉娅看穿他的意图,将火折凑近画卷,亚麻材质的画布禁不住舔舐,肉眼可见地焦黑。
铁面人吓出一身冷汗:“快住手!我答应你就是!”
柯内莉娅移开火折,用手一捻,灰末簌簌而落。
铁面人恼恨地咬紧两腮,但他接收到的命令是不惜代价带回《天国的献祭》,即便不知这副看似寻常的画作有什么奥秘,他也不能放任柯内莉娅烧毁它。
“去请伦斯特副厅长,”他对身边人耳语,“还有,带上‘那个’。”
柯内莉娅耳朵极灵,听得一字不差。
“那个?”柯内莉娅惊疑不定地想,“是什么?”
但她没机会询问,卫兵飞快跑开,厅堂陷入令人窒息的死寂。柯内莉娅的火折不曾完全挪开,她的站位也十分微妙,正好利用罗宾汉的背影遮挡住自己,即便有人想偷袭,也很难一击得手。
“这是拿我当挡箭牌啊。”罗宾汉不满地说,但他还是往外挪了挪脚步,将柯内莉娅遮得更严实些。
就在这时,脚步声不紧不慢传来,革质靴底踩在石板上,发出的特殊声响和频率让人绝对不会认错。
伦斯特到了。
“又见面了,副厅长大人,”柯内莉娅仿佛忘了上次见面才坑过人家一把,就像老友见面一样热情招呼,“知道你喜欢这幅画,不劳您奔波,我自己送来了。”
“作为交换,承诺让我和这小子平安离开,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伦斯特冷冷撩起眼皮,这男人瞳孔里封着一座冰山,不管看谁都是空无冷漠。但是有那么一瞬间,柯内莉娅很确定自己从他眼底看到一丝波折。
她将这归结为仇恨,毕竟两天前,她在威斯特的藏馆里狠狠坑了对方一把,只差一点就让副厅长大人有来无回。
“咱们各为其主,难免有点小摩擦,但是说到底,你我没有生死仇怨,各退一步也算给彼此留条后路,您说呢?”
难为柯内莉娅能厚着脸皮说出“没有生死仇怨”这种话,伦斯特嘴角牵动了下,像是讥讽地笑了笑。
“画给我,”他淡淡地说,“你可以离开。”
柯内莉娅咬文嚼字:“不是我,是我跟他一起,两个人毫发无伤地离开。”
伦斯特吸了口气,动作幅度十分细微,在场没人发现:“把画给我,你跟他可以毫发无伤地离开。”
柯内莉娅满意地笑了。
下一秒,她手腕轻振,曾经让她豁出性命的画作划过一道优美的抛物线,落在伦斯特怀里。
“验货吧,”她抱胸淡淡地说。
伦斯特当然要验,不然怎么知道她是不是拿了赝品充数?
很快,一张长桌抬出,卷起的画作摊开铺平。铁面人一手拿水晶放大镜,一手点了根蜡烛,凑近画面一寸一寸寻找着什么。
柯内莉娅不知道他在找什么,罗宾汉却知道。他不着痕迹地凑近柯内莉娅:“奥伯特的画作都有印记,他习惯在作画前落下签名,再覆盖一层清油,如果迎光透视,很容易分辨真伪。”
“没关系,”柯内莉娅同样用耳语回答,“实在不行,就打出去。”
罗宾汉:“……”
大小姐,你说的是人话吗?
终于,伦斯特检查完了。罗宾汉手心捏出一把汗水,已经开始寻找能够充当武器的物件。
可惜没派上用场,他听到伦斯特淡淡地说:“你们可以走了。”
罗宾汉:“……”
副厅长大人,你说的是人话吗?
柯内莉娅好像早料到这个结果,勾唇一笑,插兜就往外走。铁面人却没那么好说话,手一挥,黑衣人蜂拥而上,仿佛两扇蚌壳挡住出口。
柯内莉娅原地转身,叹了口气:“副厅长大人,我是信得过你的人品才答应做交易,你就这么出尔反尔吗?”
“伦斯特副厅长言出必行,但这里是十字卫队的地盘,”铁面人满不在乎地挑破自己所属机构,显然有充分信心留下柯内莉娅,“两位既然来了,也不用走了。”
卫兵们掀起斗篷,十来把□□瞄准柯内莉娅。
这样的距离,面对□□这种杀器,柯内莉娅没有任何胜算。
她轻轻叹了口气。
“副厅长大人,”柯内莉娅轻声说,“我真的是出于对您的信任才来到这儿的,你已经辜负过我一次,还要辜负第二次吗?”
伦斯特闭上眼,睫毛勾勒出鸦翼般的轮廓。
“让他们走,”他的声音如同冰河开裂般寒冷,“别让我说第二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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