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酌只觉得自己倒像是近乡情更怯里的人了,她也知道此事她做的的确仓促,当时实在被哥哥的病逼的没办法了,走投无路才会如此,若能早些遇上齐如月,哪怕还没得了银钱,至少是个希望,她也不至于如此。
马车停到黄泥墙的门口,素桃先跳了下去,扶着温酌下来,推开栅栏门,姆妈正在院中喂鸡,与温酌打了个照面。
她喜的扔了手里的瓢子,过来握住温酌的双手:“姑娘,你回来了,豫儿,酌儿回来了。”
房门内忽的一声闷响,房门打开,露出温豫那张白皙英俊曾惹得多少小姑娘芳心暗许的脸。至少她身边的素桃脸微微红了起来。
温豫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定定的看着眸中水光闪闪的温酌,站了一会儿,让开房门:“进来说吧。”
兄妹两人坐到东堂屋,温酌姆妈想染兄妹两人好好说一会子话,便叫素桃素橘两个丫头去了西堂屋。
“哥……”话才出口,温酌双眼酸涩不已,急忙低下头强行忍住。
温豫攥紧拳头,他很想像小时候一样,抱住妹妹好好安慰她,理智阻止了他,如今他们都大了,妹妹又嫁了人,不能像以前那样亲密无间。
“他们家待你……可好?”
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问出这句话。
“挺好的,季家大娘子跟老夫人都是和善人,季家主君,他,他也是位君子,我过得挺好的。到了他们家,大娘子便派了两个丫头服侍我,还有单独的院子住。”
温豫几乎将后槽牙咬碎:“只要你不受委屈就好。”
他有眼睛,有脑子,会自己看,待她好?怎么个好法?身上这身秋香色的衫子和裙子,还没在家时穿的好,头上戴的都不过是银簪,这就叫好?
与人为妾若是不服侍好主母,还不知要被怎生的磋磨,又想到他一直疼着宠着,全家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妹妹,连个婚礼都没有,一顶小轿草草接走,温豫恨不得把自己打死,到街上狂奔大吼也解不开心中的郁气。
事到如今,指责妹妹已是无用,都怪他这不争气的身子,要是他没生病,一家子总有法子渡过这个难关,现在妹妹寄人篱下,心中纵有委屈也不能说,他难道还要扒着问个底掉儿让妹妹脸上难堪,心里更难受?
长吐一口浊气,温豫道:“我知道你在季家行事谨慎,从小到大家里都让着你惯着你,你是没受过这种伺候人的委屈的。且再等等,我考中了秀才,攒些银钱,便赎你回来,若我有了功名,去求一求季府尹,他也是读书人出身,一封放妾书会给咱们的。”
温酌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哥哥别怪我辱没门楣,我当时是真的没法子,我没法子,若不是需要那些银钱,我何至于出此下策,只要哥哥不嫌我,我怎会一直愿意伏低做小的给人家做妾侍。”
“傻丫头,你是为了咱们家,我怎么会怪你。大哥下落不明,爹爹去了,温家就只你我二人还有姆妈相依为命,我怎么配嫌你,我也不会嫌你。”
姆妈敲了敲房门进来,见温酌垂泪,温豫双眸赤红,忙道:“这是怎的了,酌儿回来,这是好事才对,怎的还哭上了。”
“没事的,姆妈,我是欢喜的。”
“好姑娘,你瞧瞧,我裁了新的棉布,还买了新棉花,做了棉衣棉被,就等着冬天的时候穿上了。”
温酌按了按,这种暄软蓬松的感觉,的确是今年的新棉。
“那银子,我都把着,钱要用在刀刃上,只我总觉得这么坐吃山空的不妥当,我有手艺,那些酒楼见我年纪大了还嫌弃我,若我自己也出个摊子,做点小吃卖卖,好歹也能补贴补贴,我问过了,二手的木摊子,也就五百文,我也不做别的,就做小馄饨,原来在家里时常给你们做的,脆脆的,你们都爱吃着。”
姆妈絮絮叨叨,温酌由着她说,听她说完后才道:“姆妈,你年纪大了,摆摊子卖小吃倒是能赚钱,赚的却是辛苦钱,你腿脚又不大好,若是跌了磕了,又怎生是好呢。我这攒些银子,便给差人给你们送来,你照顾好哥哥别这么辛苦了。”
“姑娘是嫌弃我老了?我老婆子还硬朗着呢,不瞧见咱们家哥儿考中进士,咱们家姐儿风光出嫁,我且闭不上眼呢。”
“姆妈,我不是这个意思。”
温酌姆妈罕见的坚定起来:“那摊子的定钱我都给了,这几天劈些柴火,我便出摊去。”
温豫对着温酌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再劝:“我其实也接了些书局抄书的活计,抄一本一百文,也能补贴些家用。”
听到这,温酌顿时起了火气:“哥哥抄书,还怎么准备明年春闱?”
“我抄书的时候也能温书,不是一举两得,正好的事呢。”
温酌气道:“哥哥莫唬我,我又不是大字不识一个的,那些书局叫人抄的不过是些话本子,没正行的书,除了分散你的精力,能有什么益处,如今哥哥正该温习四书五经才是正经。快快回了那书局,这种钱咱们宁愿不赚。”
姆妈也狐疑的盯着温豫:“哥儿,你说说,你抄的那些书是啥?要是阻了你的前程,可不能干啊。”
温豫无奈:“不会有什么影响,妹妹信我。”
温酌气的又要哭出来:“我信你我怎么信你?但凡我是个男子,我去考去,我跟姆妈以后就要靠哥哥博个功名回来,哥哥如此因小失大,怎么对得起我跟姆妈。”
见温酌又哭,他无奈摇头:“好好好,我不做了,别哭了,你一哭我就没法子。我答应你,现在到明年春闱,只一心温书,不做别的了。”
温酌这才破涕为笑。
温豫心中郁结,顺宁陷落之时,他也有西席,评判了他做的文章,正常发挥考个秀才是没问题的,所以他才想做些抄书的活计赚些银钱,可妹妹这么一搅合,姆妈也跟着担心,必定不会再让他接这个活计。
温酌不在这些天,他跟姆妈心中担忧,用那些钱都觉得是喝着妹妹的血,若是还从妹妹手里拿银子,这不就是不止要喝血,还要啃妹妹的骨头吃妹妹的肉了吗,他不是畜生做不出来这事。
正心中纠结,见她从荷包里掏出了两个银锭子:“姆妈,这是十两银子,你放起来,攒好,我寻思着,小苦水巷到底人多眼杂不清净,不如攒些钱,换个好些的地方住,外头的黄泥墙都裂开了,这屋里头也不保暖。”
温豫愕然:“你哪来的钱?”他面色一沉又问:“季家给你的?”
“不是,哥哥,这是我自己挣得。”
“挣得?这才几天,你拿什么挣?”温豫面色急切:“可是季家对你做了什么?才给了这些银子?”
温酌哭笑不得,便将自己今日遇到了齐如月,随手画的那些图样子人家出了十两银子买断的事说了出来。
……
西堂屋里,素桃和素橘坐在桌前,两人面前皆有一杯煮好的茶汤和一盘瓜子,这茶自然没有季府的好。
她二人只是丫头,却也被以礼相待,素桃托着腮,忽的嘿嘿傻笑了一声,被素橘瞥了一眼。
“诶,你觉不觉得,小娘的哥哥长得可真好看,就像是画里出来的人似的。”素桃说着,双颊微微一红。
素橘年纪比她小,却更加内敛:“你收敛些,毕竟是小娘的哥哥,小娘是主子,咱们是奴才,莫要胡思乱想。”
素桃脸更红了些,啐了一口:“我胡思乱想些什么,不过是瞧着人家好看,想多看看。”
她看着面无表情的素橘,叹道:“哎,我真羡慕你,我是家生子,将来还不得配个小厮什么的,你是外头买进来的,若是攒够了钱,你爹娘还能赎你出去。在府里配小厮有什么出息呢,一辈子的奴才秧子,生的子子孙孙也是奴才秧子。”
素橘不说话,只看着眼前冒热气的茶。
素桃想的似乎有些痴了:“小娘的哥哥,也是读书人呢,还长得这么好看,虽然现在穷了些,可谁知以后怎样呢。小娘人那么好,若是……若是去求求她……”
“快闭嘴!”
素橘厉声喝道,随即她瞧了一眼关着紧紧的门,蹙眉低声道:“小娘便是好性儿,也由不得你这么胡乱说话。别胡思乱想了,咱们做丫头的服侍好主子才是正经,若人家是正经的读书人,咱们哪里配得?”
此话一出,素桃顿时老大不高兴:“有什么配不得,原咱们是三等粗使的丫头,现在咱们也伺候小娘了,与从前则不同,咱们这些出身高门的女使,还配不得寻常人家的小子?便是些秀才老爷员外老爷的,咱们不配做妻,难还不配做个姨娘?”
“牛心左性的,真是魔怔了,你莫要在小娘面前胡说,到时候我可不救你。”
素桃自然是想的魔怔了,她本小温酌一些,是少女怀春的年纪,只是季家规矩森严,徐氏不是个大度容人的性子,而且季长盛也瞧不上她们这种粗使的。
季家二爷常年在海外罗摩尼走货,这偌大的季家如一潭死水般,她纵有青云之志,也没得人使去。
瞧见了温豫,冰封的一颗春心顿时活泛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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