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长盛抱孩子的姿势很是僵硬,襁褓中这么小小软软的一团,瞧着女儿嫩生生的小脸,季长盛不由得心都软化了下来。
到底是他第一个孩子,他怎能不宠怎能不爱,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孩子的小嫩脸,却不妨这娃儿忽然醒了,哭了起来,哭声也微弱的似小猫似的。
“主君,将大姑娘给奴吧,大姑娘这是饿了,得喂些吃的。”
徐氏刚有孕时,便早就选好了伺候的嬷嬷丫头,奶妈子便选了三个,如今生了出来,她们早就做好准备。
将孩子交给那婆子,抱进去叫奶娘喂奶,季长盛心中忧虑:“这孩子哭声这么弱,一点力气都没有,可怎生是好?”
老太太安慰道:“我已经叫下面丫头熬好了药汁,叫奶妈们喝了,大姐儿身子弱乃是早产的缘故,只能好生照看着。”
季长盛无奈,板着脸吩咐伺候大姑娘的嬷嬷奶娘们,必须的尽十分的心力,做的好有赏,做的不好定不轻饶。
他心疼孩子,便更痛恨不保养自己身子,整日与他哭闹不休的徐氏,知道她没什么危险,便多呆也不肯多呆,与老太太一同出了徐氏的院子。
“大郎,你与我同去,我有话问你。”
季长盛心知母亲要问什么话,乖乖的去了,进了老太太的院门,她便将伺候的丫头们都打发出去,叫人关上房门,正要问,季长盛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儿子莽撞,请母亲责罚。”不用老太太逼问,他便自己说了今日发生之事:“是儿子没能忍一时之气,这才与徐氏争吵,叫她动了胎气,儿子不孝。”
老太太低头瞧着这个并非自己生的,却从小养在身边的儿子,叹了一口气:“你是我儿子,我还能不知你的为人,因着罗氏和吴芬儿的事,你虽心里难过,却也不曾将这份嫉恨加诸在徐氏身上,你喜欢外头那个怜怜,也没昏了头将她弄回家里来。这些年为官,你也是克己守礼,做了一些利国利民的好事。徐氏往日发癫,你出去躲清静不理会他,我也知道。今儿她到底做了什么,竟叫你这么不顾男子的脸面,跟她吵了起来。”
对着母亲,也没什么不好说的。
“还是因为送年礼的事,前两个月新宁伯府来了口信,说是她那侧妃姐姐要使银子打点,一开口便要五千,我虽生气回绝,却也叫人拿了一千银子过去。眼看快要过年,儿子是一府府尹,下辖十郡,是要给皇上皇后送年礼的,景亲王那里也是少不了。借着送年礼,她便说要咱们府里出五千银子并各地上来的特产贡品,这还单单是给王府的,私下给她姐姐另要三千两,我便恼了,说了她几句,她便又开始撒泼打滚跟我闹。”
往日新宁伯要银子,或是伯府打着景亲王的旗号,或是她那侧妃姐姐当真要用钱,这五百一千的,老太太也全当看不见,由着徐氏用去。
现在倒好,年礼要五千两,她那侧妃姐姐另要三千,比江南府呈给皇帝的贡仪还多,这哪里是狮子大开口,分明是个无底洞。
“母亲知道,我不同意一来他们要的实在太多,我为官到从四品,年俸薪火钱祿米钱加上养廉银,一年统共三千五百两,徐氏喜奢华,自她嫁进来后府里的开销大,全靠着家里的田产庄子还有二弟下罗摩尼倒腾货赚的银子支撑,咱们家每年都要补贴老家一些。若真今儿要五千,明儿要五千的,咱们家便是败了都填不了这个坑。且儿子听闻,圣上有意明年禁海,若是真的,怕是二弟这生意也做不了多久了。”
老太太默然:“你先起来说,别跪着了。这海禁的事,可是当真?”
季长盛依言起身坐下,点头:“**不离十,母亲也可差个心腹给舅舅传信问问,舅舅在京中,消息比儿子更灵通的多。”
“……”
“二来,徐氏说私下给,便是越了给圣上的贡仪,你不说我不说大家都不知道,谁也不会透露出去,而儿子总觉得是个祸端,如今圣上还在,咱们便如此……儿子怕被人捏住把柄。”
他说的有些口渴,老太太亲给他倒了杯茶,叫他润润嗓子接着说。
“还有最后一宗,儿子这些天一直总想着,想的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瞧了瞧门外,压低声音:“八王之乱后,圣上一直不立太子,如今朝中景亲王和英亲王斗的厉害,明面上瞧着是景亲王占着上风些,可英亲王到底还有庆历军支持,这成王败寇结果如何也不好说。”
听他说这话,老太太一惊,不安的握紧茶杯:“你……你在想些什么?你娶了新宁伯家的女儿为正妻,明面上咱们就是景亲王一派。”
“就是这个问题,因为徐氏,大家都知道咱们家是景亲王的人,若是景亲王成事,咱们家自是跟着鸡犬得道千好万好,可若是……”
季长盛不再往下说:“八王之乱时,外祖家只因为与戾太子有拐着八道弯的姻亲关系被卷入其中,就被夺了爵位啊,母亲。而且我听说,新宁伯庶出的五公子,娶的新妇姓盛,盛家如今的当家是大理寺卿,他们家一向是所谓的中立派,可是这盛家夫人与庆历军统帅安将军的妻子,可是没出三伏的堂姐妹。”
老太太豁然站起身,来回踱步:“你说的是,只是你打算如何做,若是现在,两边下注也来不及,英亲王那边也不会全然的信任咱们。况且这种事,若是被景亲王知晓了,不用先有个结果,只一个景亲王便能整死咱们了。”
“母亲放心,儿子并非要两边下注,若想鱼与熊掌兼得,世上怎会有这种美事,儿子只是不想得罪英亲王,这些年,英亲王做事,只要经了儿子手的,不影响朝廷律例,儿子都给了方便。所以我才不同意徐氏这么大张旗鼓的送年礼,生怕旁人不知咱们是景亲王死忠。这年礼,我们按例给,谁也不多谁也不少,往日给新宁伯家的,只是她徐氏惦记娘家,我做女婿孝顺岳丈罢了,至于给她那位侧妃姐姐的,咱们一律不知一律不晓得。”
“妙极妙极,只怕徐氏执拗,会一直同你闹下去。”
季长盛忽的将茶杯搁下,恨恨道:“她还当自己是徐家人呢,嫁进了咱们家,何曾跟咱们亲近过,我那岳丈叫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不顺她的意便要死要活,害死罗氏把表妹打发走,也由着她了,如今我如何为官她也要掺和一番,最最可恨,大姐儿是我亲女儿,她不顾身怀有孕,偏要哭天抹泪的动气!”
季长盛气的深吸了好几口,好不容易平复了心绪:“母亲瞧瞧大姐儿的身子,那样孱弱,若非她这般,好吃好喝的供着,我的女儿本该健健康康,如何会早产?杀了我的儿子,又不顾我的女儿,如此不贤不德的恶妇,我要之何用。”
老太太也沉默了半晌,她心疼儿子也很有些怨徐氏,当初非要处置罗氏,进门这些年才有身孕,却不好好养胎,非要搅合这些是非。开口闭口五千两三千两的,徐家不是金山银山,若行了海禁,二郎没法出海办货,怕是要损失好大一笔银钱。
“都怨我,当初不为你聘徐家女就好了。咱们原本是瞧中了新宁伯伯府夫人娘家王氏,王氏也算书香门第,祖上还出过配享太庙的首辅大人,谁知王家没瞧上咱们,倒是徐家瞧上了咱们。”
季长盛叹了一口气:“此事怨不得母亲,咱们得罪不起新宁伯,且当时也确实瞧中伯爵府的权势,也是衡量再三才定了她,只是咱们也不知她是这般性情。她便算了,我也不指望她能改,只是咱们家大姐儿不能叫她教坏了。”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同意了儿子的想法,母子夜话才算告一段落。
那边见徐氏平安生产,生下了的一个大姑娘,虽瞧着不大健壮,可也算是平平安安皆大欢喜,温酌见事情已定,便退了出来,回了惜花院。
“橘儿,将我前些日子做的那些小肚兜什么的都拿来。”
素橘打开衣柜寻,将她空闲时候做的那些都捧了出来,两件小肚兜,绣着童子抱鲤,两件小衣裳,面料浆洗晒干过,是极软和贴肤的,她还做了一只虎头帽和一双虎头鞋,也是可可爱爱的。
徐氏产子,她也得有所表示,也不知大姑娘那么弱的身子,办不办洗三儿礼,到时候还得添盆。
要她拿出金子什么的来,简直要了她的命,她想着,便捡出两个一两的银角子,叫素橘拿出去,送到祥记,打一只小小的婴孩手镯,挂个指甲盖儿大小的银锁,如此二两银子也尽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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