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夜色中,宫人提着灯笼,橘黄色的微光昏昏暗暗照在白雪皑皑的大地上,沈霜鹤披着白色狐裘,匆匆忙忙在侍女的搀扶下,于雪地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雪天路滑,她又心急如焚,差点没滑一跤,还是侍女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侍女含泪劝道:“殿下当心身体,这之后的事,还要仰仗殿下呢。”

谁都知道,如今后宫仅存的三位娘娘,周嫔懦弱怕担事,于嫔身子骨不好,江嫔愚笨,所以懿德皇后病逝后,这后宫的事情,其实都是太子妃在操劳,如若此番皇帝驾崩,那后宫哭灵、安置太妃,诸事等等,还是少不了沈霜鹤来主持大局。

沈霜鹤没有吱声,她拢紧狐裘披风,有些不真实的茫然,虽说自懿德皇后仙去后,皇帝思念成疾,便一直缠绵病榻,但这几日明明大好了,精神也瞧着不错,众人都以为皇帝已经痊愈了,怎么突然之间,就病危了呢?

侍女似乎是瞧着她心中所想,于是低声道:“听说是昨日去了兰若庵,大概睹物思人,伤心过度……”

沈霜鹤抿了抿唇,道:“兰若庵……传令六宫,不许再提此事。”

兰若庵这三个字,向来是宫中的禁忌。

因为懿德皇后,曾在兰若庵中出家,是皇帝偶遇之下惊为天人,一见倾心,才让她还俗侍君。

更有甚者,还传言太子裴淮之就是懿德皇后在兰若庵中怀上的,懿德皇后也是借助腹中胎儿才能进宫,只是她到底身份低贱,因此裴淮之出生之后便被送给当时的刘皇后抚养,到九岁时刘皇后被废,懿德皇后封了后,裴淮之才回到了生母身边。

懿德皇后素来宽厚仁慈,谦恭温和,在民间和宫中的口碑都甚好,唯有在兰若庵以比丘尼身份无媒侍君,是她一生之中最大的污点,虽然皇帝刻意抹去她在兰若庵出家的经历,只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件事,到底是难堵悠悠众口。

大宪向来礼法森严,所以为了皇帝和懿德皇后的名声,不管皇帝是不是去了兰若庵,这三个字,都不能再提。

-

沈霜鹤到达皇帝寝宫之时,宰相和几个重臣正从寝宫出来,几人对沈霜鹤行了一礼,然后道:“太子殿下还在里面。”

想必是皇帝要在临终之前,有很多事情要嘱咐裴淮之。

沈霜鹤默默点了点头,然后便和那些重臣一起,等候在寝宫外面。

众人皆脸色肃静,空气中弥漫着可怕的沉寂,约莫等了一炷香时间,忽然裴淮之满面泪痕地走了出来,沈霜鹤刚迎上去,却听裴淮之神情复杂道:“太子妃,父皇让你进去。”

沈霜鹤愕然,她只是一介女眷,做不得托孤大臣,为什么皇帝会在这个时候召她进去?

但她来不及细想,于是便快步走进皇帝寝宫,一进门,便看到皇帝斜倚在榻上,瘦削的脸上是濒死前的灰败,但他并没有临死前的不甘和恐惧,反而有一种解脱之意。

皇帝未过四旬,此刻却满头白发,苍老到像个六旬老人,皇帝少年登基,性情暴躁,手段酷烈,唯独会听懿德皇后的劝谏,懿德皇后在三个月前去世,皇帝一夜白头,之后身体便每况愈下,如今更是病重濒危。

沈霜鹤心中一酸,她正欲跪下,皇帝就道:“太子妃,你行动不便,不必跪了。”

沈霜鹤红着眼眶:“谢父皇。”

皇帝看着沈霜鹤高高隆起的腹部,剧烈咳嗽几声,然后微微一笑:“朕和梵音没有福气,看不到太子妃的孩子了。”

梵音便是懿德皇后的名字,听皇帝提及懿德皇后,沈霜鹤也心酸不已,沈霜鹤幼年丧母,父亲又严厉,几乎没感受过母亲的温暖,是懿德皇后将她带入了宫,无微不至地照顾她,给她如同母亲一样的关爱,其实在她内心,早就将懿德皇后当成了自己母亲了。

沈霜鹤哽咽道:“父皇快些病好,这孩子还等着父皇赐名呢。”

皇帝摆手:“朕好不了了。”他喃喃道:“死了,也好,死了便能看到梵音了。”

沈霜鹤泣道:“父皇……”

皇帝道:“太子妃,你也不必悲伤,人终是有这么一天的,只是……朕放心不下昭儿。”

皇帝口中的昭儿,乃是皇帝的幼子裴昭,皇帝和懿德皇后共有两子,长子就是太子裴述,字淮之,生下后就被送给当时的刘皇后抚养,刘皇后非常妒忌懿德皇后,根本不许懿德皇后接近裴淮之,所以裴淮之在九岁之前,对生母印象甚少,九岁之后才回到了懿德皇后身边,不过因为缺少了九年陪伴,裴淮之和懿德皇后一直感情淡薄。

而懿德皇后的第二个儿子裴昭,在生下他时,懿德皇后已经被封后,所以能够自己抚养,裴昭生性活泼,爱笑爱闹,懿德皇后极为喜爱这个孩子,命名为昭,意为光明之意,又绞尽脑汁,取了个字,为岁安,意为岁岁平安,从名字中就可见懿德皇后对他的偏爱。

懿德皇后偏爱裴昭,爱屋及乌,皇帝也最为偏爱他,裴昭刚出生皇帝就赐了最繁华的长乐郡做他的封地,还封他为长乐王,不求他能成为国之栋梁,只要一生快乐平安便好。

裴昭如今还未就蕃,一直在宫中陪伴皇帝和懿德皇后,只是三月前懿德皇后骤然病逝,皇帝之后便缠绵病榻,裴昭虽然才十岁,但是已经孝心满满,他听说距离京城三百里的凤凰山之中有位神医,于是便去寻找为皇帝治病,谁料到皇帝今夜突然病情恶化,想必裴昭如今正在快马加鞭往京城赶来。

皇帝叹了一口气,道:“太子妃,先皇后对你如何?”

沈霜鹤哽咽道:“母后对儿臣视若己出,关怀备至,儿臣永不敢忘。”

皇帝叹气道:“看在先皇后的面子上,望你好生照料长乐王。”

沈霜鹤道:“父皇放心,儿臣万死不辞。”

皇帝这才稍稍放心,他又是一阵剧烈咳嗽,好不容易缓下来后,他喘气道:“太子妃,昭儿心思单纯,然性子顽劣,你答应朕,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事,一定要保住昭儿性命!”

沈霜鹤大惊,难道皇帝支开裴淮之,命她一人面圣,就是为了让她保住裴昭性命吗?若皇帝驾崩,那这天下,能夺走裴昭性命的,只有一人而已。

思及裴淮之与裴昭一向兄弟之情淡漠,沈霜鹤心中有个恐惧的想法,她战战兢兢问道:“父皇,您这是何意?谁人要害长乐王性命?”

皇帝不答,只是摇头叹气,沈霜鹤猜到他的意思,吓的大惊失色:“父皇,不会的,太子与长乐王是亲兄弟,他不会取昭儿性命的。”

皇帝并未反驳,只是道:“朕也希望不会如此,但若真有那么一日……太子妃,朕求你,务必保住昭儿性命!”

说罢,他居然挣扎着支起身子,想向沈霜鹤下跪,一国之君向沈霜鹤下跪,这让沈霜鹤大骇出声,她不顾自己身子,双膝跪了下去,跌跌撞撞膝行往前,去搀扶住欲下榻的皇帝:“父皇,这让儿臣如何担当得起?”

皇帝眸中已有泪光,目光之中尽是恳求:“太子妃,求你……答应朕。”

沈霜鹤哽咽泣道:“父皇,您折煞儿臣了,长乐王是儿臣从小看着长大的,他就和儿臣亲弟弟一样,儿臣发誓,只要儿臣活着一天,就一定不会让他有事的。”

皇帝这才感觉心定,沈霜鹤的为人,他是信得过的,这个儿媳妇是他和梵音亲自挑的,梵音曾说她心地善良,人品贵重,她既然说的出,就一定做得到。

心事既然落定,皇帝强撑的一口气也终于散了,他看着沈霜鹤,欣慰笑道:“好孩子,不枉梵音那般疼爱你……梵音,朕能做的都做了,朕……这就来见你了……”

他身子重重地朝后仰躺了下去,沈霜鹤本搀扶住他的胳膊,也被这后仰之势滑脱了手,皇帝倒在了榻上,没了气息,但嘴角之间,还带着一丝心愿得偿的微笑。

沈霜鹤吓到捂住嘴巴,她神情恍惚,甚至都忘了喊大臣进来,她从未如此失态,如今心绪大乱,不知是因为皇帝驾崩,还是因为皇帝临终前说的那番话。

外面众人听到声响,也都冲了进来,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哭喊声,宫中的丧钟也敲响了,谁能想到,短短三个月,宫中竟能敲响两次丧钟,又有谁能想到,向来英明神武、勇冠三军的皇帝陛下,居然能因为懿德皇后的去世,不到三月而亡呢?

一片混乱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满面泪痕的裴淮之将沈霜鹤扶起,他还要忙着主持大局,无暇照顾沈霜鹤,将沈霜鹤交给宫人照顾后,他到底还是问了沈霜鹤:“父皇临终之前,和你说了什么?”

沈霜鹤脸色苍白,她低下头,藏在袖中的双手不自觉地绞紧在一起,她含糊道:“父皇……父皇说,看不到妾的孩子了……父皇还嘱咐妾,要好好辅佐殿下,要让殿下没有后顾之忧,做一个好皇帝……”

沈霜鹤的声音越说越小,这是她第一次在裴淮之面前说谎,她心虚到都不敢抬起头来,但是她的慌乱,却让裴淮之以为她是受惊过度,裴淮之点点头,道:“孤知道了。”他顿了顿,又道:“今夜之后,定然有许许多多事情要忙,孤要处理前朝事务,后宫之事,就要太子妃烦神了。”

沈霜鹤垂首“嗯”了声,裴淮之看了看她高高隆起的肚子,终究还是说了句:“太子妃,有劳你了。”

沈霜鹤咬了咬唇,低声说道:“这是妾应该做的。”

裴淮之点头,他也知道沈霜鹤行动不便,让她临盆之际还要为他主持后宫丧仪等事,对她身子不好,但是,按照大宪礼法,这些事理应让嗣皇帝的嫡妻打理,若因顾念她身子让宗室女眷代为主持,恐会让他落下个不孝的口舌,言官也会说他只顾心疼妻子不顾亡父,况且民间的女子,生产之际还要下地干活,沈霜鹤虽然是官宦小姐出身,但为人妻子,就应该不辞辛劳,操持内务,打理后宅,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所以裴淮之并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他如今还有很多大事要忙,所以也只能先委屈委屈沈霜鹤了。

不出意外都是早上九点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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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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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嫁皇后
连载中芸香青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