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江宁在梅姑的帮助下将后背的伤换过药后,就下了楼。
她穿着一套新的水蓝色衣裳,衣柜里也还有好几套,一水儿的上等面料,精致做工,都是梅姑亲自去镇上给她买的。
梅姑这个人吧,虽是看不上她,可得了齐易南的交代,也不会做些小家子气的动作,给她选的东西也是周到细致的,连她背上的伤,也都是梅姑专门去买了镇上最好的祛疤膏来,每日里两遍的帮着她抹。
江宁自然懂她的眼神,毕竟讨厌一个人,神情细微处是藏不住的,但梅姑对她又极尽责,所以她也是真的感谢梅姑。
下了楼,她就去了厨房,帮着梅姑准备早饭。毕竟她住在这里身份尴尬,若是自己再没点眼色,那就真是的太不懂事,不值当别人费心对待了。
梅姑正在发愁,谢铭早起说想喝鲍鱼粥,她倒是去买了,可是买回来却不知该怎么做,正拿着刀立在那儿直叹气,见江宁来了,眼睛立即亮了,问:“宁姑娘,鲍鱼粥你会做吧?”
她是海边长大的,做这些海产肯定是信手拈来,不像她来到长海也这么久了,却还是吃不惯这些腥乎乎的东西。
江宁笑笑上前去,拿过她手里的刀:“我会做,我来吧。”
不在京城,一切规矩都不严格了,谢铭一直以来也是和齐易南同桌而坐的,梅姑来了亦是,江宁自然亦是。
饭桌上,谢铭喝了一口鲜香的鲍鱼粥,美的直叹气,夸赞道:“梅姑,今早这鲍鱼粥可真鲜,你还跟我说不会做,是嫌麻烦不想做吧。”
梅姑白他一眼,也觉得手里这粥不错,“那你可是冤枉我了,我可没骗你,这是宁姑娘做的,宁姑娘的手艺倒是真不错。”
谢铭一听就哈哈笑了:“那是,宁姑娘做海产啊,那可是好吃的很,爷都说好吃呢!”
江宁轻轻笑着,未曾抬眸。
梅姑瞧了不言语的齐易南一眼,轻轻的摇了摇头,无论如何都是猜不透他究竟怎么想的。
齐易南一直都没说话,只在用完早饭后,嘱咐了谢铭一句,“今日出海”后,就转身上了楼。
江宁微微怔了一下,缓缓的放下了碗,看着谢铭问:“谢公子,今日出海的话,还需要我跟去吗?”
谢铭摇摇头,笑着说:“公子今日出海是去谈生意的,想来耽搁不了太久,不出三日一定能回,就不要厨娘了。再说了你身上伤也还没好,就在家休养,陪着梅姑说说话,省的她一个人觉得闷。”
江宁点了点头,不再多问了。心里却是想着,若是等公子的生意做成了,那是不是他们就准备离开了?
一想到离开,她就即期待,又忐忑。
午时之前,谢铭招够了跟船的人,齐易南他们就出海了,梅姑亲自去海边送的,江宁就站在阁楼上看着,直到船飘远了她才下楼。
诺大的宅院,也就剩梅姑和她了,江宁渐渐觉得有些尴尬,不知该和梅姑说些什么。虽说想多知道一些关于南公子的事情,可是刻意的打听也不太好,想了又想便绝了这个念头,去问了梅姑齐易南的鞋子尺寸,打算亲手做一双鞋。
梅姑倒也想看看她手艺如何,就给她寻了布料,两人坐在小厅里的圆桌边,慢慢的说着话。
梅姑问她:“宁姑娘,如今虽则你那丈夫死了,可隔壁还有一个老太太在,你对她可有什么打算?”
江宁想了想,摇了摇头:“没有什么打算,她都和她儿子一道黑心肠要卖了我,我也没那么心善,要做什么以怨报德。”
梅姑笑笑:“早上出去买菜时,听说附近的丧乐班子都不愿意来,说嫌晦气,可见这丧事,应是要办的冷冷清清了。”
“这都与我无关了。”江宁淡淡说了一句,便不再吭声。
梅姑只摇摇头,看来,她是打定了主意,要撇开过去,攀着公子不放了……
元良的尸体是在二日后下葬的,大热天的,实在是放不住了,都有味儿了。
官府那边却还什么线索也没有查到,唯一被捉去拷问的方又荣也放回了家,案子在被人们热火朝天的议论中,也只能搁置成为悬案。
村正发的话,跟元母商量的,赶紧叫尸体入土为安,别再等生了蛆,那死者就更是魂魄不宁。
元母没理由不点头,她没本事,没胆子去状告凶犯,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儿子的尸体成一堆烂肉,就强撑着虚弱不堪的身体,送了他最后一程。
棺木入土的那一刻,她哭的声嘶力竭。
围观的人们纷纷议论,不见江宁去了何处,都在猜测着,是不是受不了元良的打骂,早早跑了。
元母哭晕在了坟地里,是被人抬回来的,往屋里的床上一放,所有人就都走了。
这个宅院此时在外人看来,那就是凶杀地气,最为阴森晦气的所在,没有一个人在愿意在这里多呆一刻,生怕都染上了什么脏东西。
元母醒来都时候,天都黑了,她混沌的睁开眼,看着屋子里一片漆黑,撑着无力的身体点了灯,找了水喝后,就坐在屋里的地上,暗自垂泪。
儿子没了,那个贱人去攀高枝了,如今这个家,就剩她一个。
赖以谋生的船被儿子卖了,家里更是一分存银也没有,米缸里剩下的米不知够不够吃一个月,她这破败身子又还能活多久呢……
可是那个贱人,却能跟着她的奸夫,离开这里,去别处重新过日子。或许可以一辈子锦衣华服,山珍海味,可以被一群人伺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还会给她那奸夫生出野种来,然后一生清福,到老子孙满堂!
她想到这些就心口剧痛,凄惨直哭,可哭多了又喘不过气,一切的不适都在折磨着她,她几乎绝望。
那个贱人凭什么啊,她害死了自己的儿子啊!她凭什么好好的活着,她也该死了才对!
哭了许久,身体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她拿过桌上儿子的牌位抱在怀里,看了许久,又望着漆黑的夜空,用她那沙哑干枯的声音咬牙低声念着:“她休想,她休想……”
第二日,夜幕要降临时,梅姑吃了晚饭正在屋里做针线,听见外头有人敲门,出去打开门一看,是江宁的婆婆。
想到这个老太婆做下的欺负江宁的事情,她也是极不齿厌恶的,冷冷的问了一句:“何事?”
元母瘦了一大圈,整个人憔悴的很,面色蜡黄,好像几日时间老了十几岁,背都弓了,看着梅姑面无表情道:“我找江宁,有事要跟她说。”
梅姑想着,毕竟曾经是婆媳,纵然如今势同水火,可也是会有些事需要掰扯的,便进屋喊了江宁下来。
江宁站在大门口,看着元母几日之间的变化,眼神冷淡,“你找我什么事?”
“你跟我回来,有些话要跟你说。”
“我没有什么可跟你说的。”
元母却冷声一笑:“你要是不愿意听就算了,我去你爹坟上跟他说也是一样的,不过他埋在里头怕是耳朵不灵光,我估计得刨了他的坟才行!”
江宁气的咬牙切齿,瞪着她的眼睛怒的要喷火,连一旁的梅姑都差点骂人了,这死老太婆,这也太恶毒了!
江宁只能过去,梅姑倒是也跟上了,却在要进元家门时,被元母骂了一句:“怎么,你也要来给我儿子磕头上香吗?”
“呸!无耻之尤!”梅姑恼火的骂了一句,转身走了,只是回去后也没睡,一直坐在厅里等着江宁。
屋子里,江宁站在门口,看着桌上摆着的饭菜,和饭菜中间摆着的元良牌位,拧着眉头问:“你究竟要跟我说什么?”
元母缓缓的坐在桌上,给桌上的三个酒杯都倒了酒,看着江宁:“你坐下来,陪我儿子吃最后一顿饭,喝最后两杯酒,再跟他上柱香,我就把你爹给你的陪嫁镯子,还给你。”
那个镯子,是江宁父亲还在世时。给她攥的嫁妆,可是新婚当夜,就被元母收去了,说替她保管。后来发现元良好赌,江宁就有问过她,怕她把镯子给她儿子拿去赌钱,她都说镯子藏的好好的。
可江宁不信,她觉得按照元母惯子的行径,镯子怕是早就不在了,此刻逼着自己来也不一定是存了什么坏心,于是便警惕道:“你让我看一眼再说。”
元母瞪了她一眼,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放在了她面前的酒杯边上。
江宁只能走过去,拿过那黑色的荷包在手中,打开的那一刻,里头银色的镯子显露出来,她唇角微弯正欲松一口气,就感觉到一个冰凉的东西,刺进了腰腹间!
镯子瞬间掉在地上,她瞪大了双眼,感受到腰腹间的剧痛逐渐清晰,指尖发颤的看着她拔出那一把沾了血的小刀,目光凶狠狰狞又充满快意的望着她:“去死吧,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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