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下老脸？你的脸能值几个钱！”迟籽墨看着面前弯腰咳嗽的母亲，非但没生起怜悯之心，反而更加大声呵斥道：“你以为他们会给我安排什么好工作？”
“她们一家今年年初突然来拜访，在此之前，我连我有个二姨都不知道！”
“来了之后又是送酒又是送保健品，骗着哄着让你们买一堆破玩意儿”他踢倒墙边的空罐子，咕噜到中央，上面印着[增肌壮骨骆驼奶粉]
“加上微信，朋友圈全是晒豪车别墅，晒旅游照，晒创业计划，有几个是真的！”
迟籽墨去厨房拿出一大堆保健品外包装撇向客厅，“这些前前后后花多少钱？有一万吗？我看不止吧！”
“传销知不知道？诈骗知不知道？你把你儿子往火坑里推知不知道！”
“就盼着咱家破产！我进局子吗！”迟籽墨绝望的怒吼着，他第一次感受到家里人无知所带来的灾难，偏偏自己的母亲还是个不听别人意见的犟种。
迟籽墨妈妈这会儿缓过劲来，她抹掉唇边唾液，据理力争反驳，“你二姨从小跟我一起长大，什么德行我不知道！她怎么会坑家里人！”
“买点儿保健品怎么了！能用一万块钱换来一个职位，我巴不得把咱家房子卖了给你买个总统当！”
“知不知道我是为了谁！你个不争气的白眼狼，老子当初真是瞎了眼了看上你爹！生出你这么个孽种！”
“我是孽种？！”迟籽墨指着自己，愤怒卡在胸口又闷又堵，他打个气嗝，声音颤抖夹杂着悲伤，“我是孽种……我要不是孽种早他妈被你坑死了！”
“你说二姨不会坑自家人，那我问你，我高烧昏迷差点死在医院里的时候她怎么不来，咱们被房东赶出来没地方住的时候她怎么不来，我姥姥葬礼的时候她怎么不来，难道这些都没有我找不着工作重要吗！”
“迟冬梅，你清醒一点吧！”
迟籽墨哑着嗓子，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吼道。
“诶诶，怎么了这是，跟你妈吵架了？”主卧内，迟籽墨爸爸被吵闹声砸醒，迷迷糊糊起床就看着满地纸壳和站在客厅的母子。
他用脚踢开纸壳，没事人似的的说道：“都扔在地上摆地摊啊？收拾收拾啊，籽墨你快帮着你妈……”
[啪！——]话没说完，迟籽墨摔门进入卧室，等待几秒钟，还能听到上锁的声音。
而这旁的迟冬梅终于是忍不住了，蹲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呜呜呜，呜哇哇哇，啊啊啊——！”
迟籽墨爸爸面对满地狼藉，脏乱的餐桌，叛逆的儿子，崩溃的妻子，无奈叹气。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纸壳，嘴里叨咕，“真他妈上辈子该你们的”
“哈……”迟籽墨锁上房门，双腿酸软瘫倒在地，四肢冰冷无力，全身只有脸烧的发热刺痛，他背靠在门板，呼吸困难，喉咙干涩，每喘息一次，都是场严厉的惩罚，罚他为什么顶撞母亲，罚他为什么要出生在这世上。
心脏怦怦跳动，眼前模糊一片，迟籽墨蜷缩身体，胚胎姿势能给予他点温暖，闭上眼，泪水夺眶而出，西装裤被洇湿小块泥泞，压在心底的记忆也逐渐浮出水面。
他还记得，母亲曾跟他说过，如果不是那场意外，生活要比现在富有的多。
…………
2001年，1月17日，赵家迎来一个新生命，他才来到世上三个月，称不上人类，但全家老少都为之激动，新生命的准爷爷大把年纪更是兴奋的整晚整晚睡不着，无他，只因为他儿子早些年被查出质量差劲，生育困难，直接点说就是一辈子没孩儿的命，家里又只有他这一个儿子，查出来那几天，老爷子天天跑到祖坟面前哭，说赵家的血脉就要断送在他手上了。
所以迟冬梅怀孕的消息对赵家来说，可谓是天大的喜事，老爷子还活着的那几年，天天坐大巴上城镇里专门来看迟籽墨，每次来也不空手，提溜只大公鸡，说啥也要送过去，不送去就急眼，他女儿没办法，也就跟着他每天来回折腾。
“诶呦我的小宝贝儿今天想爷爷没啊？”枯枝般的手轻轻抚摸还不见大的肚皮，赵锅搓热手掌，生怕把宝贝孙子凉着。
迟冬梅痒痒的蹬腿，无奈说道：“爸，他才三个月大”
“三个月大怎么了？三个月大我也是他爷爷！”被同村张大爷嘲讽儿媳妇出轨，他帮别人带孙子，赵锅现在听到别人说孙子，无论说啥，都会瞪大眼睛，用沙哑的嗓子喊出强调。
赵家大女儿赵爱茗看见老爸又气上头，手搭上他的肩膀劝说，“行了爸，冬梅啥品格你不知道？至于耿耿于怀吗？张老头就是诚心气你，你冲你儿媳妇撒啥气？”
迟冬梅躺在床上，没听懂这句话，“啥啊？”
赵锅听后也意识到自己不对，他擦干沾在胡子上的飞沫，回答，“没啥，冬梅你饿不饿，饿的话我让爱茗把鸡炖了”
“爸你拿只活鸡我怎么炖啊？”赵爱茗朝着白色编织袋踢一脚，里面的活鸡受惊瞎扑腾，鸡嘴差点给编织袋戳漏。
赵锅闻言，脱下军绿色外套，踏拉着拖鞋步步蹭到厨房，佝偻着腰伸手找菜刀，“我杀！”
“得了吧您可别逞强”赵爱茗又冲着编织袋踢两脚，里面的鸡咕咕叫，等踢老实了，她又去厨房把赵锅手里的刀拿一边去，看着从健壮逐渐转为骷髅的老父亲，她说道：“还是等建军回来吧”
…………
“我杀啊？”迟籽墨爸爸刚进门就被安排项艰巨的任务，他盯着编织袋，不敢置信，能在工地里扛水泥的糙汉子，从小最怕杀活物，每年杀猪，他都捂住耳朵闭上眼，躲得远远的。
“昂～建军你行不行？”
赵建军咽口吐沫，“就不能不吃吗？”
“你不吃行，你老婆孩子还等着呢”赵爱茗倚着门框看好戏眼神盯着弟弟，“为了老婆孩子，拼一把”
赵建军听后，觉得有道理，男人不能说不行！他提溜起编织袋走进卫生间，拿过刀壮着胆子，嘴里碎念，“为了老婆孩子，为了老婆孩子……我还是不行！”
赵锅看他儿子怂样，手掌狠的拍过去，骂道：“你个没出息的！”
“人家心里有阴影还逼着我杀！”赵建军把刀扔洗手池里，委屈发言。
“你看村里哪个男人怕杀生！”赵锅被没出息的儿子气着。
“行了爸，老弟你也是……”
卫生间里乱成一锅粥，迟冬梅侧身下床过去凑热闹，“咋了这是？”
赵爱茗插在两个男的中间，说道：“没事弟妹，你回去休息去吧”
迟冬梅看看编织袋又看看刀，心里猜出个大概，她寻思两个男人真没出息，鸡毛蒜皮小事儿还能吵吵起来，迟冬梅挽起袖子，冲着三人说道：“把刀给我，我来杀！”
“好啊” “不行！”
两道声音重叠在一起，赵锅与赵建军对视，赵锅先开口道：“你个没出息的，哪有让孕妇杀生的道理！知不知道动物的冤魂会伤害胎儿！”
赵建军：“她不杀，这只鸡臭了也没人杀！”
赵爱茗：“行了行了，你们两个男人吵什么啊？我找人来杀不就是了？”
赵锅：“花那冤枉钱干嘛！我看就让建军杀，让他练练胆子！”
赵建军：“我不杀！要杀你杀！”
迟冬梅：“要不还是我来杀吧”
赵锅：“不行！！！”
最后那只活鸡怎么拿来的怎么拿走了，第二天，赵锅用塑料袋套着两只处理过的死鸡，搁到厨房，“昨天邻居家有事儿，就没让他们处理”他指指左边这只，“这是昨天那只”又指指右边比较大的，“这是今天买的”
2001年，3月20日，赵爱茗与丈夫准备迁到南方定居，但村里的小卖铺没人照看，最主要的是老爷子独自一人在农村，他们不放心，赵爱茗走到院子摇椅那边，劝说在晒太阳的父亲，赵锅听后觉得没面子，摆摆手让她上一边去。
“爸，跟我们去南方吧，您自己在这我不放心”赵爱茗双手稳住摇椅，好说歹说劝着。
“去去去，有什么不放心的？”赵锅手里把玩一条土黑色的奶狗，不耐烦的咋舌，“我这么大人是能丢了还是跑了？”
“不是胆心这个，主要是…”
“没什么可是！”赵锅来了脾气，嗓门也不由自主大了一些，他还是穿着那套军绿色外套，脸撇到一边，气的手颤抖，奶狗受惊从他手中逃脱，迈着蹒跚脚步踉跄跑到拐角处的迟冬梅那里。
迟冬梅是个喜欢动物的性格，她抱起小土狗，担忧看向随之走来的赵爱茗，“怎么样啊大姑姐？”
赵爱茗摇头叹气，“你不是都听着了吗，还是不同意”
“那咋整啊？”迟冬梅轻轻捏下狗头，给小狗弄的直哼哼，“要不然我留下来照顾咱爸”
“可拉倒吧，你个孕妇照顾自己都困难，还照顾他”赵爱茗打量弟妹的孕肚，问道：“几个月了？从侧面瞅都显怀了”
“六个月了”迟冬梅搂着小狗，笑容甜蜜，“你说，等孩子生下来，取啥名好啊？”说完她亲密的晃悠小狗，尽显母性光辉。
“诶诶诶！”赵爱茗才注意到狗，见小狗歪头用舌头舔舐迟冬梅脸颊，她吓得赶紧把狗抢过来撵到一边去，而后略显斥责说道：“这狗多脏啊！你不怕有传染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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