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天晴。夜幕还没降临，晚自习铃声已经悠悠打响了。
叶一竹跳下车后还不紧不慢绑起鞋带，身后的人提醒她:“周末二楼后座的局，你别忘了。”
也不知道她听没听到，秦铭有些尴尬，自说自话:“你们学校现在管这么松？我可得赶紧走了。”
市高的晚自习比一中要迟半个钟头开始，可秦铭是那边的头号通缉对象，这个月他已经倒霉被抓三回。
叶一竹嫌他话多，漫不经心答：“知道了。”
门口一侧的人行横道完全成为一中学生停放电动车的领域，可走的路有点窄。天还没彻底暗下去，马路对面的各类小店冷冷清清，叶一竹正考虑要不要过去买几支笔芯，身后突然响起一阵不小动静，惊响了一片警报。
“你他丫快点啊……”
刺耳的脏话让叶一竹心生躁意，下一秒，一个身影窜到她前面。
“同学，帮个忙。”
高大阴影瞬间罩下来，无端给人压迫感。突然被挡住去路，肢体惯性让叶一竹险些撞飞那人手里的篮球。
气氛有些沉默，顾盛廷把球换到另一只手上，刚开口就被打断了。
“行不行啊，高其真不靠谱！”
高声抱怨的人没有穿校服，看上去也面生，叶一竹猜他应该不是一中的。
但顾盛廷谁都认识。
“别废话，想进去就听我的。”说完，顾盛廷再次看向面前表现漠然的女生，“借件校服穿穿，帮个忙。”
两人视线毫无征兆在空中交汇，叶一竹突然心虚，及时收回自己打量的目光，
“这行吗？”卢修对此表示怀疑。
其实顾盛廷也不确定。这个女生看上去并不好说话。可下一秒，她没有询问他们到底要干嘛就爽快把外套脱了下来，直接丢到卢修手里。
“我靠！”
讶异被强行吞没，卢修捧着手里尚有余温的外套，和顾盛廷面面相觑。
顾盛廷一时无言，目光深随那个一言不发路过的身影。
四月份的回南天，一场大雨过后空气微凉，她穿袖口宽大的白色夏季校服，两只光溜溜的手臂摆动幅度不大，走得很从容，高高扎起的马尾纹丝不动。
顾盛廷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卢修正欢天喜要穿上的长袖外套。
“别磨叽，快走。”催完，顾盛廷自顾往前走了，漫不经心拍着球。
咚……咚……咚……
均匀有力的响声在已经完全沉静下来的校园外回荡。
从电闸旁的小门走进去，叶一竹很自觉站到迟到队伍里。她身后紧跟着一对小情侣，然后才是那两人。
保安大爷冷眼旁观，几个学生会的人浩浩荡荡走过来，一一询问他们的年级、班级和姓名。
眼看教导主任就要抵达，没有人敢发出多余声音，篮球拍地的闷响尤为刺耳，引得大家纷纷侧目。
那几个学生会的小喽啰脸色微变，趾高气昂的姿态瞬间萎靡，面面相觑片刻，有个女孩往前走了两步，压低声音:“哥，老秃头来了，这次逃不掉啊。”
顾盛廷不以为意转了两圈球，安抚他们:“该干嘛干嘛。”
话音刚落，一顿怒吼就劈头盖脸砸过来，“纪律强调了几百遍，还是每天都有人迟到！下周就有省领导来检查，难道要因为你们几个坏了学校的名声？”
现场鸦雀无声，教导主任突然在叶一竹面前停下，冷不丁开口:“你不冷？”
话毕，所有人齐刷刷扭头，用异样的目光看热闹。
清一色的冬季校服堆里，虽然叶一竹身穿类似设计的款式，可毕竟在四月傍晚，短袖显得格格不入。
压下浸进血液里的凉意，叶一竹抿了抿唇：“不冷。”
她声音很小，说话的同时接过本子快速写下自己的信息。
顾盛廷收回视线，余光瞥到卢修身上的外套，脑海里那两只光滑修长的手臂又开始晃。
教导主任一路背手跟着记录员到顾盛廷跟前，眯眼看了几秒，咬牙切齿:“又是你小子！”
顾盛廷满不在意报上自己的名字，没理会对方锋利的眼光，他只关注自己兄弟能不能顺利混过这一关。
“高二（三）班，高其。”
记录人手中的笔顿了顿，下意识抬头，可想起主任就在旁边，只能不动声色把记录完成。
学生会谁不知道高其是顾盛廷同桌。此时此刻，顾盛廷和这个外校的人脸不红心不跳，那些个小喽啰心里有数，记录完毕就撤到一边，免得引火上身。
迟个到而已，无非就是被训斥一通，明天早上要交八百字检讨。
散场后，一个男生匆忙跑过来，手里还挂着件校服，气喘吁吁：“什么情况，被抓了啊？”
“去你妈的，等你送件衣服天都黑了！”
叶一竹停下脚步，回头看到晦暗夜色下三个清俊的少年。
穿同样的校服、脚踩名贵球鞋，高声喧哗，聊着聊着就明目张胆掏出烟盒在禁忌区里开怀放纵。
总会有这样的人，无视规矩，自成一派。
明明他们的嬉笑声很突兀刺耳，可没来由的，叶一竹心底那股压抑许久的沉闷无声无息消散了。
顾盛廷察觉到有外来目光在窥探，突然抬头。没来得及开口，再次被卢修抢先一步。
“谢啦，美女。”
可他伸出去的手落了个空。
那件校服被顾盛廷送到叶一竹面前。
“不客气。”她嗓音不同于一般女孩子的软糯。
校服拿到手人就走了，她也没有立马穿上的意思。
离得近了，顾盛廷可以看到她两只手臂上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南方城市的春天，夜里气温骤降，刚才静站在那里听老秃头唠叨的几分钟里，他穿两件衣服都觉得冷。
＊
叶一竹拐进楼道，迎面撞上要去送试卷的方哲州。
“诶，正好，宁雪找老半天也没找到你的试卷。”
“我现在去拿。”
叶一竹脚步稍稍加快，但整个人还是冷冷清清的调子。
“不着急，我在这里等你！”方哲州喊了一声，默默退到楼梯拐角百无聊赖数卷子等，给顾盛廷他们让道。
“哎呀，兄弟，就此告别！”
卢修偷溜进一中可不是为了陪顾盛廷上自习，进了校门他就开始嘚瑟，要溜去别的地方表忠心。
“滚，找你‘赵妹妹’去！”
卢修在顾盛廷失去耐性地催促下仓惶而逃，险些撞到跑下楼的叶一竹。
“哎哟哟，我可不能撞到我的大恩人。”
卢修笑嘻嘻闪到一边，叶一竹却没多理会他们，飞快跑下楼，怕方哲州久等。
路过四班的时候顾盛廷不禁往里看了眼宁雪旁边的空座，打个响指，和高其风风火火从后门走进教室。
大家习以为常，女生偷偷抬头看了几眼，又红着脸埋头啃书。
“给，每天一罐。”
高其把一罐冰百事抛给顾盛廷，眼巴巴，不情不愿打开自己掉漆的水瓶。
“靠，每天都是可乐，都快喝吐了。”
青春期的男生体内火旺，上了趟楼，顾盛廷浑身又开始冒汗。
“不喝给我啊……”高其迫不及待把水瓶一扔，要去拿可乐。顾盛廷作势夺回去，他就不乐意了，“卢修是你朋友，刚才他记我名，我免不了又被老班骂一顿，喝你罐可乐怎么了！”
顾盛廷本来也不是想和他争，闷闷笑几声就松手了，“喝，以后送来的可乐都归你。”
高其压下鼻腔那阵刺激气流，推了把顾盛廷，语重心长劝他:“人家学妹也算有心，雷打不动送了你一个月可乐，好歹给个回应啊。”
顾盛廷悠哉转笔，淡淡开口:“心疼人家你自己上啊。”
高其冷哼一声，懒得和他掰扯，心里腹诽：我没你这么不要脸，明知道自己兄弟喜欢学妹，还能心安理得接受学妹的可乐。
并感慨：暗度陈仓，这群人玩得真花，主打一个刺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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