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宇迟迟没有动静。不做声，不再抵抗，就是被人戳破心思后的一种默认。
叶一竹缓缓把手插在胸前，斜睨着他，“不过你怎么肯定，我会因为几句话就听你的。毕竟，我可真是恨不得吕家群把你胳膊卸下来，那才算解气。”
李宇低笑出声，耐心解释:“因为我了解你啊，你把情谊看得重，把自己看得更重。刚才那三条证据，无论是哪一条都足够让你为我所用。”
“而且……”
“你应该很了解，吕家群要是真的被激怒，会做出多疯狂的事。”
叶一竹的心真正一紧是因为这句话。
“我真的已经够厚道了，你想想，如果他知道我要毁了他女朋友，真惹急了他，会发生什么？”李宇摇头惋惜叹道:“你也说了，他无牵无挂的，头脑一热，会把自己也拖下地狱。”
耳边一下就恢复了清净，越来越密的雨全都落进少女心里最隐秘的角落。
李宇和那两个人扬长而去时，叶一竹望着迷蒙夜幕，眨了两下眼睛，睫毛上厚厚的水雾晕开，完全模糊了视线。
初三那年，他兄弟在外面被人欺负，他就把那个人的腿打断，在少管所蹲了半个月。
她无法再想下去，想象今晚她所目及、听及的事情被李宇当作谈资去威胁他，之后会发生什么。
一个是任心，一个是自己。
刚才她问李宇，就不怕自己把今晚所发生的事直接告诉吕家群吗。
李宇好笑中带着一丝同情反问她：你难道真有那个自信可以让吕家群卸我一只胳膊送给你当礼物？
她坚定回答：有。
可人去巷空，叶一竹清醒了。就算吕家群会那样做，也是因为任心那件事，而不是她叶一竹的两件事。
可当下那一瞬，叶一竹真的迸发出一个念头——哪怕没有任心那份证据，吕家群还是会为了她和李宇干下去。
她是有这份自信的。
可是那有什么意义。
四年前，他还是越过她，只看到了任心。
*
第二天，叶一竹发黄的脸色把宁雪吓一跳。她没有再继续披头发，重新扎起高高的马尾，脖子后的伤痕已经完全结痂。
段考成绩分发下来，叶一竹的英语拿了班里最高分，可总成绩还是不上不下。
因为有心事，又连接好几天没休息好，叶一竹一整天都恍恍惚惚，甚至公然在课上趴桌睡觉，下午第三节课，数学老师的声音实在太有威慑力，她才清醒一些。
宁雪塞给她一颗薄荷糖。
叶一竹知道她也走神了。
把糖塞进嘴里，口腔里很快弥漫出的苦涩与甘凉肆虐刺激着懒怠神经。叶一竹靠在墙上，耳边是尖锐女声读出来的各种数字和公式，放眼窗外，天高云淡，似乎没有尽头。
宁雪突然问她:“一竹，我喜欢成博宇，很明显吗？”
叶一竹收回视线，瞥她一眼，一副“你没点逼数”的表情。
宁雪泄气，露出复杂的神情：“好吧。难怪顾盛廷会那样说。”
叶一竹动了动酸痛的身子，皱了下眉头，“他说什么了？”心里隐约不安，想起那天在学生会和他的对话。
“他知道我喜欢成……”宁雪一下子坐直，却突然反应过来这是在班里，硬生生把语调降下去。
“他怎么说？”
虽然顾盛廷是那天目睹了全程才知道这件事的，可叶一竹还是有些心虚。
“就百日誓师那天，他见我心情不好就过来告诉我该喜欢就继续喜欢，再不济……”宁雪说到一半似乎有些为难。
“怎么？”叶一竹有种不好的预感，因为他那样的人，狗嘴肯定吐不出象牙。
“他说可以等，等他分手。”
果然是他能说出来的话。
叶一竹什么都没说，望了眼墙上的钟，开始收拾桌面，宁雪见她这样反应，怕她会看不起自己，急忙解释:“他说的，可不是我说的！”
“他说得没错。”
“他也认识成博宇？”
“他们总一起打球，可能也是因为这样，看到我总往球场跑，就猜到了。”
叶一竹动作慢下来，突然问:“你们等下是不是要开会？”
宁雪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么关心学生会的活动，却还是快速点了点头。
下课铃打响后，大家伙该吃饭的吃饭，该跑步的跑步，叶一竹坐在座位上犹豫许久，最终一个人去了球场。
果然，李宇、成博宇都在，可没想到的是，顾盛廷也在。
他没有去开会，这让叶一竹有些始料不及。
脚步僵在观众台的最高一层，反应过来时，他似乎也看到了她。
骑虎难下，叶一竹索性拢了拢衣服坐下来，仿佛是一名被他们吸引住的女观众。
李宇肯定也看到她了，可她始终回避那道阴险狡诈的目光。
她原本只是想出现一下，告诉他自己要见他一面。
可没想到顾盛廷也在。
叶一竹有些烦躁，仿佛已经听到他用贱兮兮的语气嘲讽她。
可现在的她也十分憎恶自己。
什么也不能做，不知道该做什么。昨晚她脑海翻来覆去出现的全是任心那几张照片。
至于自己的那些事，叶一竹反倒很淡然。不是不在意，其实她这辈子最不想被别人提起的就是她有个贪污的父亲。
只是任心的那些照片太过蹊跷。
那个角度的照片分明只有在场人才能拍到。
李宇又是从哪里得到的照片？
无数问题好像都能串联在一起，可思绪又总是断在关键处，叶一竹无法忍受，决定找李宇问清楚。
顾盛廷从成博宇手中抢球，一路飞驰到禁区，李宇和章矩几个人同时阻拦都无济于事，他总能迅捷躲开。
低挂有汗珠的发梢上下摆动，顾盛廷手臂上青筋暴起，眼神坚毅阴狠，跳起来几乎是把球砸进篮筐。
李宇往地上吐口水，骂了一句。
场边的女生激动谈论，叶一竹不动声色坐在她们中间，眯了眯眼睛，看到顾盛廷从容转身和高其他们伸出的手击掌，仿佛整座球场都在为他运转。
高二年级大胜，除了成博宇，所有高三男生的脸色都不太好。
成博宇接过秦倩手里的水，和她并肩走到一旁。
叶一竹突然有些犹豫，觉得这个时间去找李宇是错误的。可李宇没给她后悔余地，遥看她一眼就往单车棚方向走。
顾盛廷再望向观众席，已经看不到那个单薄如云的身影。
车棚时不时出现几个人，可相对其他地方而言算是一个不太引人注目的地带。李宇离开后，叶一竹抬起头，天边五彩纷呈的云雾渐渐飘远，夜幕已经徐徐铺展开棱角了。
她决定放过自己。
刚转身，藏在两面墙之间凹陷处的身影慢慢走出来，叶一竹吓了一跳，不知所措愣愣盯着来人。
“你有病啊？”发出的声音有些干哑，叶一竹无意识用尖锐的语言掩饰内心慌乱。
顾盛廷换了身衣服，目光沉沉盯着她，用不大不小却能让两个人都听见的声音说:“叶一竹，你怎么这么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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