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女王的孩子

修德利托的巢穴,以军队强悍闻名。

二十万的战士能在短短半小时内全部聚集完毕,奔流而向来犯的敌人。整个王国如同铜墙铁壁,即使周边国家时不时来犯,修德利托却只像墙壁掉下来的一小块墙皮,刮破了表面,内里完好无损。

不过如果细看,看向大军,不禁会升起惊骇的想法。

敌国的一个小兵和本国小兵大战时,前面刚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个长相平平的敌人,背后不设防被人钻了空子,将死之际躺在地上心中莫名希冀杀掉自己的得是个厉害的人物吧——这样才能显得自己死得其所呢,却看清人脸时惊涛骇浪吓得魂飞魄散。

下一秒咽气,恐怕他也不能想明白。

这些大军,竟然都长的一模一样。

这倒也不是完全正确的,他们长得只是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要是仔细端详个一分钟,还是认得出来有些区别的。

然而这位光荣赴死的小兵就再也不知道了,还有刚刚把这位亡魂送向地狱的“厉害人物”,即使知道实情也说不出口了,因为下一瞬他也被牢牢地锁住脖子,也随着下地狱去了。

这场战争打了一个月,先是匕首长枪,再到之后是赤手空拳,直到敌方一个都不活,剩下的五万大军在尸山中穿行,其中一个小兵跟着队伍,时不时在人堆里摸索出一个匕首,摸一摸还能用,就顺手揣着。

这时一只手死死地拽住了他的裤脚,他吓了一跳,赶忙拿着刀子对准了他。低头,给满头是血的脸上一擦,却是和自己一样的脸。

他这才松了口气,放下匕首。

小兵听见他在地上啊啊啊地呻吟,这人的下半个身体被另一个不动的压住了,用力推掉,看到空了的半截裤管。

那躺在地上的终于挤出了一句话:“我……还能活,救救我。”

看到这张一模一样的脸说出这种恳求的话,小兵有些不好受。不过下一秒,他匕首噗呲一下,那地上的动也不动了,随着剩下的几十万亡魂一同去了。

同行的人见怪不怪,面无表情也在搜刮尸体,时不时地上有一声低吟,不过虚弱得话都说不出来,就死了。

“我心属修德利托。”每造成一次友军的杀戮,他们都默念一句,手中刀子倒是没慢,像切豆腐似的。

收拾完残局,只有五万大军回到了王国。

门口已有乌压压一群人在等待。早有放哨的小兵远远看到大军归来,打电话给了上级,而后放了所有人半天的假期来庆祝。

开了城门,小兵们如同归巢的幼鸟,围着他们打转的,欢呼的,献花的,都是这城市的人民。即使累得瘦得早已脱相,他们却感受到了浑然而生的力量,从他们脚下的土地,从身边人的热烈欢迎,还有从远处那小得看不清,但高得像一根筷子,直入云端的纯白建筑。

——那是女王的居所。

也是他的出生地,或者说,小兵看向四周,所有人都像兄弟姐妹似的,女王是所有人的母亲。

“我心属修德利托!”他热泪盈眶,大喊了一句。

所有人就像也受到了指引,一个个交相呼应。

“我心属修德利托!”

“我心属修德利托!”

“我心属修德利托!”

不远处来了一个引路的,把军人们分开,小兵随着一部分人,被引到了一个极其大的铁质建筑。这房子是军人公寓,一个人一居室,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小兵脱掉他破烂沾血的衣服,摩挲那衣服的胸口上有点磨损的文字。

“庚二三。”

这是他的名字。女王所有的孩子有百万之多。每个孩子生下来之后,按照,个十百千万的顺序给姓,如一位数是甲,二位数是乙,三位数是丙。他生在百万之后,就姓庚,然后再因为是第二百三十万里的一个,就叫庚二三。

在铁床上躺了会,他感觉饿得贴肚皮,就又穿上了那破烂军服,走出了房间,到街上闲逛。

这地方是王国的边陲小镇,居民并不多,大片的庄稼在田间摇晃,风吹摇曳,背着竹篓的人影在田野间捉迷藏,时而看见时而消失。

哦……是种田的。

然后又是几个打扮漂亮的人摇摇晃晃着透明的翅膀,走过只觉得香风阵阵,惹得庚二三直吞口水。这些又是采蜜人。

羡慕着这些人的工作,他走到街市,只听边上一中年老板在那吆喝。

“来吃小馄饨啊,用的都是今早新宰的蛀蛀。”

庚二三一屁股坐下,喊道:“老板,来个小馄饨。”

老板立刻下馄饨,馄饨汤奶白,馄饨个个浑圆,下锅没滚多久,就被地舀了起来。

“是军人啊,给你多盛了两个,吃饱点。”老板一只脚有点跛,年纪也大了,慢悠悠小心翼翼地把馄饨端到己七面前。

庚二三道了谢,老板看了看他的胸口的编号,有些看不清,就问:“修德利托的军士,你的名字是?”

“庚二三。”

“啊……这么小就出来打仗了啊。”

“怎么小了,现在女王都有三百万孩子了。”庚二三端起汤碗,喝进热乎乎的汤,只觉得浑身舒坦。馄饨一个个都漂浮起来,里面空空的,就米粒大小的肉粒。不过庚二三吃的开心。

“那你也才过了半年多。”老板数着手指,算了半天,终于算了出来。

“我都参加过3次战役喽。”庚二三挺胸,大口吃着馄饨。蛀蛀的味道实在是好,看来老板说的没错,是新鲜的。

老板一拍脑门,只觉得馄饨给少了。“嗨呀,你还是个大英雄!”

路边的馄饨摊时不时有一两人坐下,吸溜吸溜吃完又走了,老板见着客人,便问些同样的问题,被问了名字,老板说:“我的名字?我叫戊八。”

庚二三在心里默默的算,这老人排列戊,名八,那就是第八万的孩子里出生的。

“呀,那你就是开国大臣了。”那客人打趣说。

“那可是三年前,女王刚刚上位几个月,百废俱兴啊!当年人少,我这腿去年伤了,就再也没上过战场,女王那年开了恩,残废的人都能活着回来!我真是又哭又笑了好久。”老板敲了敲自己的腿,无比幸运地说道。

庚二三沉默地吃着馄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吃完之后,他站起来,拿出脏兮兮的一个铜板,放在了桌上,离开了。

今年的战争多,一般来说修德利托人出生后七个月才算成年,然而庚二三在第五个月就已经穿上军装整装待发了。得知孩子们要立刻出发时,小小的庚二三还在军人育儿所里,学着老师,左手拿着尖锐的匕首,死死地戳着个布偶娃娃。

老师走来走去,到庚二三这里的时候,面色复杂地拿起他手上的棉花娃娃。

“……挺好。”棉花娃娃的两腿之间上有三四个洞,棉花全部跑了出来。

庚二三那时没有懂老师的蛋疼,而是心花怒放,直到两个月后命令下来,他上了战场就死攻那位置,给敌军躲得四处逃窜。

“士可杀不可辱!”那敌军看着也是个新来的,他的脸还是没褪去的婴儿肥。两个人在那里紧握着刀和匕首,不像打仗,而像打架,两人你打我一拳,我还你一巴掌,就是没伸出来那握着兵器的手。

打着打着,两个少年都被逗笑了,身边刀光剑影,两人脸上身上青一块紫一块,那少年停了下来,指着他胸前的名字说了什么,两边语言不通,二三猜这在问名字。

庚二三甩了甩发麻的拳头:“我叫庚二三。”

那少年听不懂,正要开口,庚二三突然眼球一突:“小心!”

“噗呲——”那少年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前的长刀,从背后到前胸完全地、完整地贯穿了他。他那话还没说出口:“Wang……”

他脸上像找着新朋友的表情还没消失,然后他就睁着眼睛,了无生气地倒在了地方,同时还有刀又从身体里拔出来的声音。

“新兵快点杀人!”那士兵怒吼一声,明显是杀红了眼,他看到地上那透着寒光的好刀,想拽出来,那尸体却握得极用力,掰了好几下没掰下来。

他骂了一句,踢了地上那尸体一脚。尸体翻了一圈,眼睛直勾勾又木然地看向庚二三。

那士兵哼了一声,又转头对着傻站的庚二三骂了一句,低头看去,却哈哈地笑了:“嗨呀,新兵蛋子尿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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