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学期的第一天很快结束,耿昕恩这个学期听从家里的安排,从走读改成了住宿。
于是右北宁只能自己独自回家。
还没出校门口,她的书包带子就被一只手拉住,当回头去看时,眼里撞见了一张明艳的脸。
何嘉沫和右北宁说了一天的话,两人很聊得来,大部分时间都是前者在说,后者听着。
对于何嘉沫这种话多又活泼的女生,最需要的就是一个倾听者。
“宁宁,你一个人回家吗?”何嘉沫踢着脚边的石子漫不经心地问道。
右北宁“嗯”了一声。
“那宁宁我们可以一起回家吗?”
若是在往常,内向孤僻的她不可能答应,但右北宁喜欢何嘉沫的性格,她总觉得何嘉沫的身上有自己身上缺少的东西,所以她很开心交了一个朋友,便欣然同意。
两人一起走到校门附近的一个公交车站,路边不断有车开过,她们还没等到公交车,就远远看见一群人从街对面缓缓走来。
右北宁当时正低着头,没有注意,直到何嘉沫先出声:“你们怎么在这儿?”
“出来买东西,顺便帮阿折带。”
右北宁听出了那是严今行的声音,下意识抬头,眼神轻轻扫过一众人,却没有从中发现左南折,既失望又庆幸。
何嘉沫又问:“他人呢?”
“他?还留在宋总办公室呢,为之后的比赛做准备。”说完,又自言自语了一句,“可能最近压力真的挺大的,这小子又想吃糖。”
左南折初中时因为叛逆曾学过别人抽烟,之后戒烟每次都改吃糖来缓解。
右北宁把头撇向一边,看似不在意,却在全神贯注地听着他们对话。
原来,何嘉沫和左南折也是朋友。
“确实是,他真是戒烟之路任重而道远啊。竞赛的日子是三月二十二日,他不是三月二十三过生日吗?”
“是啊,只能回来再过了。”
两人这番话信息量巨大,三月二十三这个日期,右北宁在心里偷偷记下。
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是左南折的生日。
老旧小区的楼道里,右北宁清楚地听到了五楼传来的断断续续的争吵声。
房子的隔音是真的差,她甚至都能勉强听到争吵着在说什么。
她的心中有了退却的想法,家丑不可外扬,但那对争吵起来不顾体面的人正是她的父母。
右北宁最后还是上了五楼,房子的门虚掩着,她透过门缝,把里面的一切收进眼底。
父亲应该是又喝了酒,母亲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两人语言激烈,所有难听的词语都往对方身上诅咒,好像忘了他们就是一家人。
他们不像恩爱的夫妻,更像是多年的仇人。
有些婚姻如人们所说,确实是坟墓,使人的关系大变,将两个不相爱的人埋葬在一起。
右北宁的奶奶试图阻止,但老人微弱的声音他们充耳不闻,奶奶无法,只能瘫倒在沙发上看着两人痛苦地流泪。
剩下的画面她没有再看,像先前的想法一样,她飞快地跑下楼,不敢再继续待在那压抑的环境里。
直到跑出小区的大门,右北宁才敢停下。
右北宁有一瞬间也想哭,自己无条件爱着的父母,却给不了她一份完整的爱。
那时是晚上六点,小区门口的店面不多,只有一家二十四小时盈利的便利店开着。
里面走出来了一个男人,把刚买的烟拿出来了一根抽。
忽的,右北宁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也鬼使神差地走进了那家便利店。
她和收银员报了一包烟的名字,这包烟是她今天从严今行他们的对话中听到的,左南折如果抽烟,只抽这个牌子。
收银员把烟递给她,惯例问了一句:“需不需要打火机?”
右北宁点点头,拿出现金把钱一起付了。
她拆开烟盒,随便拿出一根便点上了火。
烟头猩红,右北宁吸了一口,被呛得直咳嗽,第一次的感觉不是很好,咳了很久,直到泪水都流了出来。
右北宁的眼泪越流越多,她把只抽了一口的烟掐灭,扔进了垃圾桶里。
头被埋进臂弯,她委屈地哭出了声。
少女的第一次叛逆,抽了喜欢的男孩常买的烟,月光照在台阶上坐着的她的脊背上,落下一片光影,愈发显出悲伤。
右北宁哭了很久,久到大街上的人影都消失不见,等她再抬起头时,便利店的收银员走了出来,递给她一包纸巾,并好言安慰了一番。
她接下纸巾,头低垂着说了句谢谢。
说罢,便想把拿包纸巾的钱付了,哪知收银员摆摆手拒绝。
那时的她一心都在对这包纸巾的感谢上,丝毫没有发现角落里带着帽子离开的背影。
右北宁回到家,一切都已经恢复寂静,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父亲的鞋不见踪影,看来已经离开了家,对于父亲常年的夜不归宿,她也早已习惯。
没有人发现她晚归,或许在她家里人的眼中,自己本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独自一人待在狭小的房间里,右北宁摸出了口袋里那包只抽了一根的烟
她把那包烟放在了抽屉里的最深处,抽屉慢慢关上,犹如关上了她的少女心事。
普通的一包烟,只因为是左南折喜欢的,所以变得珍贵无比。
右北宁望向窗外,悬在空中的月亮映入眼帘,那时候的城镇和乡下一样,可以看见满天的星星围绕月亮。
她突然有些许难过,残缺的月亮就像是自己破碎的家,但她又不是月亮,没有人会爱她。
从埋下暗恋种子的那一刻起,她之所以一味地否定自己,是因为她不堪的原生家庭使她不敢相信,她的世界里可以存在着被爱。
左南折去竞赛的日子很快就来了,因为是代表实验去市里参加比赛,前一天的早晨,学校组织全校给五人的竞赛小组送行。
那是一场物理竞赛,而作为代表站出来念宣誓言的却是文科班的左南折。
少年的站姿依旧懒散,拿着话筒的手指骨节分明,他逆着晨光,一字一句地念出了稿子上的宣誓词。
“我将挑战所有不可能,争锋逆流而上”
“以勤奋获得成功,凭奋发铸就辉煌。”
“……”
“尊重竞赛规则,诚实守信,捷报送千里,不负所望。”
宣誓完毕,台下掌声震天,右北宁也是其中鼓掌的一员,也是只有在这时,她才敢抬起手为在她心中光芒万丈的少年明目张胆的骄傲。
鼓完掌后,她还是和刚开学那时一样想不明白,左南折的理科成绩那么优秀,为什么分班时会选择文科。
这时,何嘉沫凑过来,像是随口一说:“宁宁,你也觉得左南折很棒吧?”
语气是光明正大的,对朋友之间的骄傲。
右北宁被她突然地发问搞得一愣,她有些慌张地想摇头,后面可能觉得不对,慢吞吞地又给出了一个中肯的回答:“所有人都这么觉得。”
何嘉沫笑嘻嘻地和右北宁继续窃窃私语:“我初中和他认识的时候他超级混。”
至于有多混,还没等到右北宁细想,何嘉沫的第二句话接着说出口:“但他初三那年突然奋进学习,他嘛,脑子好基础也行,学什么都比别人快,最后还带着我和严今行几个人一起上了实验。”
“左南折他高一上学期的前三次月考都在摸鱼考,名次不是很好看,第四次月考正好赶上志愿选科分班,他报了文,但他那时的班主任也就是宋华知道他的水平,也知道他理科更合适,所以就呛他说期末考第一就让他选文,后来的结果就是现在看到的这样,不清楚他的人,都以为实验杀出了黑马。”
“但他虽然学了文,理科的课程也没有落下,这个竞赛是他上学期报名的,我们现在每天学六科,他却相当于要学九科。”
“果然天才这种生物,确实是百分之一的天赋和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
何嘉沫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嘴巴都有点干。
右北宁静静听着,她很开心能听到有关左南折的故事,也很感谢何嘉沫对她的分享。
这让她对左南折的认识像是更近一步。
胆怯者贫瘠的内心终于种成了一棵完整的且属于左南折的树。
竞赛的时间为期两天,本来是刚好错过左南折的生日,但他确实三月二十三号晚上时匆忙坐车赶了回来,没有等到隔天早上坐学校统一安排的车辆回校。
原因是全班为他安排了一场生日会,并且还撺掇宋华把左南折“骗”了回来。
当左南折拉开班级门,即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还是被严今行拉开礼花的声音吓到。
他的身体下意识后退一步,严今行把手上的礼花随手一扔,直接揽住左南折的肩把他往里面带。
讲台的正中央放着一个三层的大蛋糕,上面插着闪烁的蜡烛。
讲台的黑板上还贴着一个横幅,写着:祝左南折生日快乐。
严今行指了指那个横幅邀功似的说:“怎么样,我特意跑到打印店搞的,帅死了吧。”
说完,还想把那顶看着就傻里傻气的帽子往左南折头上戴。
后者额角一抽,“我看你是想死了。”
严今行佯装生气:“生日说什么死不死的。”然后又把那顶帽子戴在了自己的头上,“这么好看的帽子,不戴我自己戴,好了,你快许愿,不然我也帮你许了。”
蜡烛还在燃烧,全班在这时唱起了生日歌。
左南折略微抬起头一瞥,便看到了和何嘉沫一起站在角落里的右北宁。
光线太暗,棒球帽的帽檐挡住了他的视线,左南折看不清她的表情,不过可以知道,她也在跟唱。
匆匆一眼,他便连忙低下头许愿吹蜡烛。
左南折其实不是很喜欢生日这个日子,多年前的今天,他的父母做出了外出务工的决定,在本该庆祝他出生的日子里,留下他一个人孤独的守着冰冷的房子。
从那之后,他的父母也总是在工作,再也没有记得过他的生日。
但今年的这次生日,他好像过得也不赖。
蜡烛被吹灭后,教室里又响起一声声吼叫,还有每个人争先恐后的生日快乐。
在这样的环境里,右北宁低垂下头,有点悲喜交加。
一句带着哽咽的“生日快乐”被说出口,无人听清,消散在热闹里。
她不明白明明是应该开心的事为什么鼻尖一酸,唯一的解释是,原来看到他身边可以有这么多种爱包围,自己会比他更先落泪。
切蛋糕的环节右北宁和何嘉沫说了再见,而后悄然离开。
她不适应这种时候,祝福左南折生日快乐的蛋糕他没有吃,可自己却在心里偷偷祝福了他千百遍。
送他的生日礼物被堆到了一起,一个渺小的礼盒,他不需要知道这份礼物出自谁手,右北宁也不需要左南折知道这份喜欢。
礼盒的夹层里藏着一张纸条,位置隐秘,很难翻出,上面写着:如果时间有情,我将用我有限的生命,祝福你一生顺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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