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初的老家说是同市但距离市区也有一百多公里,和姚允墨两人坐车哼哧哼哧到地方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将近年关村口堵得水泄不通,好在冬天的太阳晒在身上暖洋洋的,多走点路也不是什么难事,元初一手拉着行李一手拽着姚允墨防止跟丢。
“家里就剩空房子了,咱俩晚上就随便对付点。”元初念了两句,说话的功夫就拐到一座两层高的楼房前头。
两边还挤着起码三家住户,正对着的是直通村口的大路。姚允墨按着行李箱打量了一会儿说:“你家不穷啊。”
元初吓得接过行李连连摆手:“也穷也穷。今晚咱俩挤一间吧,我也懒得收拾。“说着就拽着姚允墨往里走。
动作麻利地收拾好一楼卧室后,元初又风风火火赶去厨房和客厅收拾。
姚允墨看着元初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指尖还残留着刚才被他拽着走时的温度,转身打量起这间小卧室来。
头顶的老式灯泡悬在半空,拉绳上的塑料坠子磨得发亮,他抬手碰了碰,坠子晃了晃,灯光也跟着颤了颤,在墙上投出细碎的影子。
双人床靠着墙,铺着洗得发白的蓝格子床单,边角有点卷边。他走到床边坐下,棉花胎陷下去一小块,又硬又软的让人哭笑不得。
视线扫到电视机,外壳是暗黄色的,屏幕蒙着层薄灰,按了按侧面的按钮,没反应,想来是早不能用了。
硬隔出来的小空间就挨着电视,短短的布帘随意耷拉着,他伸手撩开点,看见元初放进去的行李箱,旁边的小板凳上,卫生纸卷得齐整,旧痰盂的白瓷釉上还留着点水痕,显然是刚刷干净的。
不知怎么,姚允墨忽然觉得喉咙发紧,眼神胡乱飘着,脸不由自主地热起来。
他自己也说不清这股不自在是哪儿来的,或许忽然意识到,接下来要和元初挤在这方寸空间里过夜?
他赶紧站起身,走到门口,手搭在门把手上,想透透气,却听见元初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小道长,过来坐会儿?”
他松了口气,拉开门,元初正站在客厅门口,手里擦着个玻璃杯。客厅是水泥地,两边靠墙摆着几个矮凳子,正中则是放着一张八仙桌,长凳挨着四个边儿放得整齐。
元初把杯子递给他:“刚倒的温水,晾了会儿,不烫。”姚允墨接过,指尖碰到杯壁的温度,刚好。
没等他坐多久,元初就转身往楼梯走,木质楼梯踩上去“吱呀”响。“我上去找点儿东西,我奶奶生前爱归置东西能省下不少麻烦。”他的声音从楼梯间传下来,带着点轻快。
姚允墨坐在沙发上,看着杯底的小气泡,听着楼上的动静——柜子拉开又关上的声音,塑料袋窸窣的声音,还有元初偶尔嘀咕“这儿还有一袋”的声音。
没一会儿,元初提着几大塑料袋下来了,袋子沉甸甸的,他放在姚允墨脚边,擦了擦手:“找着好几袋,都是我家以前的书。”
他说着,就开始一层一层剥塑料袋,一时间碎片稀里哗啦地飞得到处都是。
姚允墨一看就愣住了,连忙伸手按住元初的手:“你小心点,这些书看着年代不短了,纸页氧化得厉害,一使劲就破了。”
元初赶紧停手,点头应着:“忘了这茬,还是你细心。”他把塑料袋轻轻扯开个口,让姚允墨能看清里头的封面。
两人把书一本本拿出来,摊在地上,明堂灯泡的光刚好照在书页上。纸页是暗黄色的,字是竖排的,墨色有的深有的浅。
姚允墨翻书的时候,手指都放轻了,生怕蹭掉纸渣。“还是找‘太岁’和‘长生’,对吧?”他抬头问元初,见对方点头,就开始逐页扫。
翻了好几本,都是些讲节气、讲草药的,姚允墨的手指在一页讲“芝草”的内容上停了停,又摇了摇头。
直到元初翻开一本封面快掉了的书,忽然“哎”了一声:“这儿有‘太岁’!”
姚允墨赶紧凑过去,只见书页上写着“太岁,岁星之精也,形若肉,色如赤,食之可延年”,字不多,后面还画了个简单的图,像块不规则的肉团。
两人又接着找,关于“长生”的倒找着好几篇,内容都差不多,最早的能提到“西王母有长生药,后羿请之”,最晚的也写“秦始皇使徐福入海,求长生不死之药”。
还有一篇提了“炼丹砂,服之可长生,然多有毒”。元初把这些页面一一扫描下来:“就这么点?要不……再找点儿别的?”
“什么?”
“除夕。”元初顿了顿还是开口道,“我是想着关于那幅图的记载网上少之又少,既然是从我家翻出来的那肯定也有相关的收藏。”
天色不知何时暗下来了,屋外静得能听见飞鸟扇动翅膀的声音。往外看,是一片深邃的汪洋。
黑夜一点一点从蓝色的微光里渗进来,门口古刹的飞檐一寸寸淹进让人无法呼吸的海水中,刹那飞鸟惊起,相继飞进更安全的港湾。
元初把扫描好的书页存进手机相册,又小心翼翼地把古籍一本本塞回塑料袋。
“这天黑得真快。”他抬头看了眼屋外,远处几家透出点昏黄的光,门前地面上也铺陈了一片澄澈的银白。
姚允墨正坐在八仙桌边放碗筷,听见这话,顺着他的目光往外瞥了眼。
屋外一片祥和宁静。
月光或是灯光如白纱一般轻柔地在台阶上堆叠,泛着浅淡的青色,温柔极了。
姚允墨顿了顿道:“今日是月中。”
元初心下了然,吃了饭就拉着姚允墨出门散步。他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拉姚允墨一把。
这路他小时候走熟了,哪块砖松了,哪有个小土坡,都记着呢。夜里的村子静得很,只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偶尔从远处传来两声狗叫,又很快静下去。
老树立在村口,枝桠光秃秃的,在月光下无拘无束地伸展开来,像溪流在画卷上蔓延。
元初坐在树下的石头上,仰头看月亮:“除了诵经你是不是还想看这个?”
姚允墨没说话,只是站在他旁边,也抬着头。月色落在他脸上,睫毛都照得清晰。
他看了会儿,缓缓垂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棉袄的袖口,声音轻得险些散进风里:“你知道西王母是谁吗?”
“是谁?“
姚允墨抬起眼,月光映在他瞳孔里,显得神秘又孤独:“是月神。”
元初一愣,一口气卡在中间不上不下的,险些哽住,脑子一热拽着姚允墨就道:“什么意思?月神设计这出让我俩忙上忙下的?”
“传说西王母的长生药赐给了后羿,结果被嫦娥误服才有了嫦娥奔月的故事。”姚允墨按住他平静道,“故事中的第三个人,是后羿的徒弟逄蒙。他没有偷到灵药,但他真的死了吗?”
元初听得云里雾里,他抓了抓脑袋,迟疑道:“他还杀了羿呢,总不能这样还不死吧?”
姚允墨的目光此刻终于从圆月上挪下来,他注视着元初澄澈的眼睛,反问:“那周乐呢?”他还成了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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