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末，永城终于下了第一场入春雨，虽是春天的雨水却也带着冬天的寒气。
雨水淅淅沥沥地下，冲刷着还未清醒的永城，高楼的玻璃窗上全是春雨留给这个城市的印痕。
城中心内最豪华的酒店顶层，罗羽站在落地窗前看着雨水从玻璃滑落，天色阴沉，只剩下路灯的点点光斑和车尾拖拽的光痕，她吸了一口手中的烟，缓缓吐出个烟圈:“顾烨，我们分手吧。”一点猩红消失在烟雾里。
床上正在打字的顾烨手一顿，头也没抬:“为什么？”
“跟你谈恋爱没意思，”罗羽扭头，看了一眼床上的顾烨，强调一句，“真没意思。”
罗羽顿了一下，又扫回目光，看向窗外：“而且，你也不喜欢我。”
“……但你喜欢我啊。”顾烨难得抬头。
罗羽有些想笑，但又笑不出来。
“我要的是两情相悦，又不是单方面的付出。”她走到床头和床上的顾烨对视，又吸了一口烟。
烟雾盘旋着淹没了顾烨的面容，尼古丁和着话语一起吐出，让她感到久违的畅快。
“这段恋爱我谈不下去了。”她将烟狠狠碾灭在烟灰缸里。
罗羽到沙发换上自己的高跟鞋，又拿上包，准备离开，在开门前，她侧头看向顾烨。
“这段时间我俩应该没被拍到过，如果有什么意外……”她恶作剧般地拖长尾音，又轻笑出声，“你那边处理，谈恋爱这段时间一直都是我在跑，你也该做点事儿了。”
“砰”的一声，门关了。
床上的顾烨往被子里缩了缩，将手机丢到身边空出来的位置，打算睡个回笼觉，刚闭上眼，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掏了掏身边的手机。
“我和罗羽分手了。”把消息发给经纪人齐若恩，顾烨安心地闭上了眼。
和罗羽相识还是在一年半前，那时候他们的电影刚杀青没多久，导演又组了个局，邀几个主演和工作人员一起吃了个饭。
大概是十月份的一个阴雨天，也许白天的时候并没有下雨，但他们吃完饭从饭店里出来时，雨已经下了好一会儿了，饭店的位置比较偏，停车的地方离饭店又有点远，等车等到最后，只剩下了罗羽和顾烨两个，其他人都陆陆续续离开了。
那天的罗羽穿得比较薄，雨水时不时会飘进来，她身上那件薄薄的衬衫很快打湿了，沾水的衬衫贴上身，立马冻得她打了个哆嗦。
“披上吧。”顾烨看不得罗羽的可怜样,脱下了外套递给了罗羽，罗羽没有第一时间接，而是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后才拿过外套披在了身上。
她低头理了理衣服，假装漫不经心地问道:“顾烨，以后还会有联系吗?”
当时的回答是什么来着?顾烨记不清了。唯一还有印象的就是罗羽在上车前向他表了白，让他好好考虑一下，等回到了家时，他俩也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或许就像罗羽说的那样，他并不喜欢她，他只是想回馈她这段感情，再多一点的旖旎也不过是顺水推舟。毕竟，他在一开始就没觉得他俩能走得长久。
顾烨的消息发到齐若恩的手机上，齐若恩正在熬夜猝死的边缘，看到这条消息好险没把手机摔出去。
这个时间段说来也巧，罗羽和顾烨之前一直都没被狗仔拍到，偏偏就在这个月的时候被拍了。齐若恩本想着他俩感情还算稳定而且都是专走演技路线的演员，干脆让他俩承认恋情，还能造一波势，结果来这一下，还真是猝不及防地打乱了她的计划。
齐若恩揉了揉发昏的脑袋，叹了口气。
从挑出来的几个剧本里又抽出唯一个电视剧剧本，这剧本是职场恋爱向的，她本想和罗羽经纪人沟通一下让顾烨和罗羽共同出演这个剧本，倚着真实的恋情和影视剧的加成还能吸一波粉，现在看来只能泡汤了。
剩下的几个都是电影剧本，齐若恩将它们的电子档整理好发给了还在睡觉的顾烨，然后又让公关团队快去联系拍到照片的狗仔后，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去补觉。
顾烨这一觉睡得不算安稳，不知道是因为罗羽指责还是什么别的什么原因，他竟久违地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时间有些久远，既不是永城料峭的寒春，也不是和罗羽相遇的深秋，是他很久很久都没有回忆起的一个夏天。
“烨哥，你剧本看了没有啊？”骆婧佳给顾烨打电话的时候，顾烨还在睡觉。
做梦的感觉并不算太好，他感到有些头疼，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道：“怎么了？”顾烨眯眼看了看时间，他大概是凌晨四点睡着的，现在已经快中午了。
“恩姐说你和罗小姐的事情处理起来有点麻烦，让你最近早点进组避避风头。”
“我又不怕这个。”顾烨从床头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塞进嘴里，但是摸了半天也没摸到打火机。
不会是罗羽顺走了吧？他想，但又感觉那个女人不会干这么无趣的事。
“剧组确定下来之前你还是老实一点吧，”骆婧佳劝道，“那几本剧本你看了后和恩姐说下，对了，今天要不要陈诚来接你？”
“嗯嗯.......”顾烨叼着烟含混应了几声，把手机放在床上，开了免提，穿着内裤到处摸索他的打火机。
“……烨哥？”骆婧佳没听到声音，只能提高声音又喊道，“烨哥？！”
“哦，不用，我自己开了车。”顾烨总算在地毯靠近床尾的地方找到了打火机。
“你又自己开车？”骆婧佳想到之前好几次顾烨单独开车出去都被拍了的事。
火石摩擦发出“咔”一声，“我在我自己家的酒店，不会出事儿的，”顾烨抽上了烟，“没事儿我就挂了。”虽然是询问，但还没等骆婧佳回答，他就已经自顾自地挂断了电话。
顾烨穿上藏在被窝里的的裤子，带上手机。坐在沙发上边抽烟边在手机上翻看齐若恩发来的剧本，齐若恩发了四个剧本过来，是四个题材完全不同的剧本。
他点开第一个文档，大致扫了眼，齐若恩亲自挑选出来的剧本，在剧情上不可能差，一看内容是关于犯罪的，顾烨就失了兴趣，他的第一个电影就是有关这种题材的，再来一个有些太乏味了。
第二个和第三个剧本无论题材还是角色剧情都很不错，他都挺感兴趣的，也许是太惦记这两个剧本，他对第四个剧本已经没有了看下去的耐心，直接pass了它，打算在二，三中选一个。
把消息发给齐若恩，顾烨手里的烟也差不多抽完了，他在烟灰缸里按灭了烟蒂，赤着上身进浴室洗了把脸。
浴室的镜子很大，映出暖色灯光下的男人，额前的碎发被打湿，水珠顺着脸颊滴落到脖颈处，一身烟味，满脸困倦，再结合一下无情被甩的剧情，还真是有种说不出的狼狈感。
顾烨扯下毛巾胡乱地擦了下脸，走到卧室穿上自己的衬衫，拿上外套，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就离开了这里。
他乘电梯来到负一楼，找到昨夜停好的保时捷，把东西丢到副驾驶上，刚想启动车子，结果发现了昨天罗羽遗落在车上的矿泉水瓶。
顾烨盯着水瓶看了会儿，最后还是选择回到自己家再丢，开出地下停车场，路上已是车水马龙。
虽然是阴雨天，永城路上还是有不少的行人，这边可是最繁华的市中心，最不缺的就是人和钱了吧。
顾烨的车刚开出了一段，就不得不龟爬起来，永城的这段路最是拥挤。等的时间有点太长，他按下车窗刚想透一口气，雨水立刻就飘了进来。
酒红色的衬衫瞬间染成了深红色，他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搭在窗边，侧头望着雨景。
雨并没有变小的意思，它越下越大，永城都被晕成了灯红酒绿的一片，一副烂醉的模样。顾烨感到喉咙有些发痒，也许是烟瘾上来了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他喉头不自觉地滚了滚。
说来也奇怪，顾烨很多鲜明深刻的经历都和雨有关。
沉静的，寒冷的，孤立隔绝的，压迫的，紧张的，冲刷一切的，一看到雨，一想到雨，顾烨突然就晃了神，直到后车喇叭声将他拉回到现实。
顾烨关上车窗，重新涌入了车流中。
齐若恩收到顾烨的消息后立马和这两个剧本的导演一一对接，剩下的第四个剧本顾烨还没有回复她，也就没再联系。
忙完这些，齐若恩回头去联系公关团队的人，公关告诉她狗仔狮子大开口一要就是七十万，齐若恩听到后权衡一下并不打算买下那些照片，刚好顾烨快要进组了，照片还能造一波流量，给电影起到宣传的效果。
把这些做好，齐若恩又打电话给顾烨：“你和罗羽的照片我们不准备买了，刚好还能给你的新电影起宣传作用。”
“你和罗羽的经纪人说了吗？”顾烨皱眉，这件事儿对他可能算好事，但对罗羽未必称得上好事。
罗羽几年前拍的电视剧最近正好在播，她和男主的cp粉正是上头的时候，这个时候曝出恋情来对她多少会有影响。
“恩姐，那边要多少钱？”
齐若恩解释道：“不是钱的问题，我们可以利用这次的照片.......”
“恩姐，”顾烨打断了齐若恩，“带我没必要像其他艺人那样带。”
听到顾烨的话，齐若恩沉默了一阵，叹气道：“那我让他们去把照片买了，那两部电影你再看看，我们只能接一部，我只是和导演说了有意向，定下来还是看你。”
顾烨答应了，又补了一句：“钱可以来找我要，我不缺钱。”
“......”齐若恩挂了电话。
顾烨是齐若恩带过最特殊的演员，他年少成名，第一部电影就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如今更是当代最年轻的影帝，没有之一，可惜第一部电影后他就去美国读大学了，直到三年后才重新复出，否则成就只会更高。
就像顾烨说的那样，他和别的演员不同，他父亲是著名导演，而他的母亲就是资本中的一员，他来娱乐圈完全可以说是兴趣使然。但具体进圈的原因齐若恩也不清楚，也没必要清楚，带好顾烨是她职业生涯里最重要的一件事，她知道这个就够了。
“多少年了？”齐若恩回想起第一次见顾烨的时候，二十一岁的顾烨其实和现在长得大差不差，只是气质上要稍青涩一些，还要更颓废一些。
原来，这是认识他的第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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