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勇拍开城中富户的门,被迎到上堂端坐,只因他不懂得如何与这些老爷们打交道,心里也发虚,立马横刀的坐在正座一言不发。
富商府里管家瞧着他很面生,人瞧着像地里刨食的,面孔粗糙手掌肌肤枯树,实在不像尊贵人,再瞧瞧眸子里透着狠劲,像是真过杀人的,也不太像流民,偏拿着张公公手令来。
一时间气氛有点冷,对方斟酌着刚想开口。
陈大勇把一扎地契拍到桌子上,直视着来人:“这些铺子给你,给我换粮食和木材。”
直把对方吓了个半死,什么意思,哪有这样做买卖的?看着是张公公的令牌,可是这么大的生意,也没个明细说法?一顿狐疑,最后推脱主家不在,做不了主,又把一行人请出来了。
站在大门口,陈大勇和周也面面相觑。
“大勇,这事不能这么办吧?”,周也疑惑道。
陈大勇挠挠头,好像是哦,这事咋办呢?他们咋都不听我们的。
俩人又蹿腾着回府,回去一问,王二文睡下有一会了,也不好吵醒她,急得团团转。
最后,周云做主,去把还在睡觉的李校官摇起来,曾经是仇敌的几人,眼下也顾不得了,得把事情办好。
那李校官一听王二文让陈大勇他们办的事,又恍惚了,她们把张公公杀了拿到了钱财也就罢了,怎么现下又要把钱财挥霍出去?不懂,实在不懂。
但现下的形势,远不是李校官所能决定的,他思虑一番,写出一张条子,托人递出去,让陈大勇安心在家等待,稍后就有人上门替他把事办好。
陈大勇原不信,等了不足一个时辰,就有人来请他赴宴。
揪着李校官非要他说个明白,李校官原不想和这乡野莽夫多费口舌,实在不知他力气这般大挣脱不开,无奈只能一五一十的教他:“你这张脸从未在通州这地界出现过,人家怎么知道你手里这些地契铺子是真的假的,这么大笔买卖还非要今天成了,你卷了东西跑了后面出事人家找谁去?”
陈大勇和周也都一脸恍然大悟,又问:“那你怎么写张条子,就有人来了呢?”
李校官抖搂抖搂衣服,轻哼一声:“我是谁?”
陈大勇:“走狗。”
李校官气的想打他,又觉打不过他,懒得同他见识:“就算我是走狗,那我也是张公公的走狗,这通州城谁不知道我?我给张公公置办这么多铺子产业,这上上下下谁没打过交道?”
“那你的条子上写了什么?”
“只需写上,“通州变天,张公公倒,速来分食”即可。”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你俩别不信,你们手里这些铺子地契,就凭你俩顶天卖出去五成的价,卖完了那些老爷们一人最少得给我包50两红封。”
陈大勇瞠目结舌,周也若有所思。
倒教会了身边听着的周云,开口道:“左不过是信不过我们,信得过你,有你这个中心,日后有了什么事也能有托辞。”
李校官和周云打交道最多,知道她聪明,也就默认了。
周云原身高都矮他们三人一截,看看眼前这三人,自己丈夫字都不识得,自家兄长一辈子就和村长里长打过交代,这场宴席去了,少不得依仗这个李校官,可如若依仗了他,日后有个万一,就是把自己还有王二文大人的性命都搭进去了。
不行!
绝对不行!
这要紧的关头,绝不能依仗这等阴险小人。
周云不自觉的回望一眼王二文熟睡的房间,壮了胆气。
“这场宴席不必在外面,依我看,就把这通州城各大富商请来这张府,我这位张夫人陪他们好好喝两杯。”周云悄悄拉过陈大勇的手,夫妻二人站在一起,话对着李校官说着。
“云娘!”,周也先急了,这死太监已经死了,怎么好这样称呼自己。
周云抬眼给周也一个安抚的眼神,神色坚毅,只一瞬间,周也就明了,自己的妹妹已经不再是曾经追在他身后哭着要庇护的小女孩了,还想继续说出口的话闭了嘴。
而陈大勇侧脸凝视身边的妻子,一句话不说,如今二人仍能并肩,早已胜过一切。
只有李校官,深觉失控。
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们几个泥腿子,能成什么事?
本应该他趁着张府权利更迭之时,撷取所有话语权,死了一个张公公,来了一个乐公公,他仍然可以是第二人,远胜过去地位的除了公公之外的第二人。
然后把这些泥腿子赶去乡下,一切就都好了。
可现在情况失控的让他害怕。
一觉醒来,张府所有铺子房契,他替张公公做了这么多年事都没触碰到一点,竟然在陈大勇周也这些泥腿子手中。
没关系的,李校官告诉自己,这些泥腿子懂什么,只需要哄骗几句,他们就会把事情交给自己做了,拿到手上,私下交易一番,再做个假账,奴贼的事一过,这笔糊涂账谁也算不清了,他自己就能落个几千两银子。
偏偏此时,周云的目光如利剑看来,李校官不自觉的偏移了目光,点了点头:“这样办也好...只是....”
“只是什么?”周云追问。
“只是你一个妇道人家,这通州城大小商户可没听说过女人出来主事的...”,李校官扭过头来,盯着院子里一处,只说这些话。
周云生出一股郁气,不自觉的回想起这么多天内一直被她视而不见却一直存在的窃窃私语,太监的妻子、不知羞耻的破鞋、主动勾引张公公、满通州城就没见过这么下贱的女人...
妇道人家,一句妇道人家,就要缩回去吗?
回过神来,周云再次直视李校官,李校官的眼神里带着探究与暗嘲。
突然,周云笑了。
“你怕了。”
“什么?”
“你害怕了。”
“我怕什么,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说完这句话,李校官逃一样的离开了这里,留下三人并肩,看着他的背影。
“云娘,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哥,给他们回话递帖子吧,今天中午就把所有人约来。”周云拉着陈大勇的手,走向前方,陈大勇还是一言不发的目光跟随着媳妇,任由她做主。
等到王二文睡了两个多时辰,清醒过来,就听说周云在前院摆了一桌。
她站在屏风后面,往里瞧去。
周云坐在主位,陈大勇换了身侍卫装扮,带着刀立在她身后,目光炯炯,周也手里拿着小算盘,周父立了张桌子在最后面,在写着什么契据。
只有李校官,像死了娘一样耷拉着脸,周云暗地里杵他一下,他又端起酒杯开始灌人。
一桌子的人喝的满脸通红,一口一个张夫人,周云也坦然接受。
王二文舒展了下腰身,不再看里面,而是继续往书房走去,吩咐小乐子醒来第一时间去书房找她,只不过嘴角带着不掩饰的笑意。
夜幕渐深,点起灯来。
“昨夜出发前问过了,兵卒若尽心,能迁万余人进城,若不尽心恐怕只有几千人。”小乐子和王二文立在书桌前,桌上摆着京畿地图。
“已经尽了人事,只能听天命了。”王二文叹息一声,似乎穿越后就能拥有金手指大杀四方,可10年前王二文刚醒过来时,就知不可能了。
睁开眼成为紫禁城的一个小小宫女,冬日里洗衣,直把双手洗到生疮手指变得粗大,一步又一步,爬到皇后身边,成为皇后信任的女官,才第一次离开紫禁城,来到这里。
通州城在北京城外100里处,下辖四个县,十几万人口,漕运初始口,一半以上的耕田都归属于皇庄,亦有几万佃户。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块上好宝地。
现下,崇祯十一年,明史二十四卷清清楚楚写明了“戊寅虏变”,清军第四次入关,深入两千里,攻占了大明一府、三州、五十五县,俘虏近五十万百姓,百万两白银。
张公公,你的脑袋对我有用,你积攒的这些财产对我有用,你辖下的这些佃户对我更有用,处心积虑,筹谋已久,10年辛苦,图谋第一块属于自己的基地,能不能守住这里,能不能让她的势力在这片土地上慢慢成长,能不能在未来问鼎天下,就看现下这最关键的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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