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来年春

那个稍显年轻的男子神情为此变得难过,哑声道:“我是没有法子,可……五弟至今见信不回、没有音讯,展熊飞这副样子,分明知道究底!我不问他,还能向谁去问!是不是五弟他!——”

书生猛地捏住男子的肩膀。

他一介书生,弱不禁风似的,这一刻他却用了非常大的力气,甚至连自己面目都扭曲,“韩大人,慎言!”

像是告诉对方,也对自己笃定,仿佛那个猜测说出口就真的会变成不可挽回的现实,这绝不是双方愿意见到的场面。

韩彰顺应对方的心意噤声,但也只沉默很短的片刻。

他渐渐不再掩饰自己的怀疑,盯着书生,一字一顿:“先生,你真的没有瞒骗我什么吗?”

先生一愣。

这大概是一个非常艰难的疑问,因此韩彰用力呼吸几次才得以把话说出口:“作古……你可能不知道,作古是我从前……当做稀奇玩意儿给五弟的。”

公孙策猛然僵住。

先生这副样子,好像正说明了什么。

韩彰呼吸促起来。

他的胸膛起伏,仿佛里面装了一只名作失控的野兽,正横冲直撞寻求出路:“如果你真的不知内情,为什么会有作古?假如不是我无意撞见你给展熊飞服用作古,你接下来还打算怎么骗我?”

韩彰痛苦得面目狰狞,“为什么作古会在你手上?无缘无故的,为什么它会被用给展熊飞?为什么——”他喘息着,问出他最不敢面对的问题,“作古在你手里,我五弟又去了哪里?是不是你们、是不是你们……同样都是性命,你凭什么……?!”

韩彰没法再说下去。

这个怀疑光是想一想他就肝胆俱裂。

公孙策张口欲言,却苍白得无从解释。

「这是作古。」

在那个些微寒凉的秋日清晨,白玉堂将作古递到公孙策手中。

先生还清楚记得当时年轻人的那幅袖,滚着银云纹,衣料也上等,有片秋叶飘下来,打着旋擦过那幅袖。

先生懵懂地接住瓷瓶。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失去了一段记忆,否则这个场面为什么会如此没头没尾、离奇又突兀,让先生完全不能理解前因后果。

作古是剧毒,作用于颅脑,使人遗忘前尘,因此人称“作古”。

可对方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为什么要交到他手里?

白玉堂没有周到到替他解惑。

甚至没有说要拿给什么人用。

「如果有意外——」

他只是望着某个方向,目光深到公孙策都有刹那被感染,因此而心口闷痛到像要窒息。

「请务必别让他想起。」

他以这句做为结尾,先生还想追问,他却没有给出机会。

自白玉堂转身离去至今,先生再也没有见过他。

如果不是有作古为凭,那个轻飘飘的清晨就真的像一场不真实的梦。

然后很快的,公孙策知道作古是用给谁了。

失去记忆的不是他,是展昭。

那是一个匪夷所思的白昼,公孙策因此而记得所有细节,先生甚至记得自己没能用完的那顿朝食里,一粒小小青豆错滚进了旁边的咸菜碟里。

展义——展昭长随,惊动府中郎中,尔后很快的,悄然又急迫地报到先生这里。

「展爷有些不对劲。」

展义这样讲。

这个焦心又含蓄的表达其实非常不准确,岂止是不对劲,展昭分明是——

失去了所有身为“自己”的记忆。

在身中无解的合昏散之后,在合昏散的威胁离奇消失之时。

这就是公孙策所能看到的事实。

“都是活生生的一条命,学生不可能……会同意白大人这样做。”

公孙策其实很难过会被韩彰当做一个没有底线的人看待,可先生很好地隐藏了心情。

他能够理解韩彰的恐慌。

可比起韩彰,先生的条理更清晰,“作古确实是白大人亲自交给我,但那是在展大人失忆当天清早,期间不会超过一个时辰,那时白大人没有任何异常,绝不是垂危的样子。时间太短,完全不够他去实施。”

未免他不信,先生三指誓天,“这件事上,学生没有一字欺……”

韩彰陡然按下公孙策的手。

他没有抬头,显得颓废、无力,“我……我相信先生。”

先生轻轻叹息。

半年以前,没人会想到事态能走到这个地步。

远的他管不着,先生却不能放任韩彰困在无谓的胡思乱想里。

因此他又引导韩彰回想,“以血换血,起初我们知道它时,医倌只提可行性,没有阐述其中危险,白大人只有当时……‘玩笑’,提议用他试验,只有那一次,此后他再也没有提,是不是?”

韩彰目光空着,回忆虽很混乱,可他知道,先生说的就是事实。

而公孙策也并不十分需要他的回答。

韩彰能够冷静便已经足够。

先生又道:“之后,展大人中的合昏散离奇解了、白大人无缘无故失联,两桩事撞在一起,你才怀疑是白大人……与学生,剑走偏锋,用换血的法子,牺牲白大人,救了展大人。可是——”

先生认真地直视韩彰,“韩大人,姑且不论此事真假,展大人最初失忆至今,有出现任何因为换血出现的并发症吗?”

没有。

韩彰非常清楚。

也是他最不能理解,“如果不是,那五弟为什么……”

有什么缘由会让白玉堂仍然活着却至今不肯与他回信?

五弟不是这么不知轻重的人。

韩彰茫然坐倒在石阶上,喃喃问:“可除此以外,合昏散还能怎么解?当世唯一能解合昏散的方法不是仅剩以血换血了吗……”

唯一?

不,那不是。

至和三年,仲春。

夜风仍料峭。

白玉堂却额上有汗。

这让他不得不暂时止步,藏身某处檐下与院墙形成的阴影中。

云霭半散,月色穿透树影,在年轻人衣襟绣上文秀的影子。

一如那个正午,与他在医斋后园对峙的另一人衣上斑驳的光影。

那刺眼的、灼热的。

连风都焦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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