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飞鸿踏雪

二哥杨景生在部队,三哥杨荣生出去务工,大姐杨明义出嫁不久,家里除了大哥就只剩杨无复。偶尔其他哥哥姐姐会给家里打钱,都是为了帮最小的弟弟,但这些钱往往会被大哥哄骗走。倘若到了时间但杨无复没给他钱,他就会对杨无复拳打脚踢。

故居前的路都是土路,被大雨打湿后就变成了一滩泥,杨无复刚被大哥打断腿扔在路上,他是个很爱干净的人,此刻身上却沾满了泥巴。但他要往前爬,爬出这里,再也不回头。

他看到前面路口驶来了一辆陌生的车,穆林从上面跳了下来。

“杨哥!”

穆林刚学会开车还没两天,一个女孩子独自驱车从很远的地方来到这里,拉着杨无复就往县里开。

“你哪儿来的车?”杨无复撑着最后一口气,对着她笑了一下,问。

看到杨无复惨不忍睹的样子,穆林快要哭出来了,“偷的我哥的车!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情笑!怎么不给我通电话?”

“哪儿有那钱啊……”杨无复还是笑着的,他笑着笑着也哭了,但没让穆林看见,而是闭上眼睛,什么都不再说了。

两人相互扶持,吃了很多苦,后来和朋友一起办公司,生意还算可以,但两人的关系却因忙碌而远了很多,观念上也产生很大分歧。有天穆林得知杨无复和旧友产生罅隙,又间接害死了自己儿时的弟弟,那一刻她长久以来积攒的情绪全都倾泄,她抽烟,酗酒,活得不再像原本的自己。直到杨酲的出生,让二人关系稍稍缓和——至少可以正常说话了。

话回当下。

杨酲不再说话,起身径直走向自己房间。在握上门把手的瞬间,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掠过隔壁那扇紧闭的房门,那是秦悒曾经住过的地方。

虚空之中,秦悒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大年三十,中午。

杨酲最终还是坐在了副驾驶上。车厢内气压低得让人窒息。杨无复专注地开着车,侧脸线条冷硬。穆林坐在后座,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目光投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约定的地点是城中一家颇有名气的私房菜馆,低调奢华。推开包间的门,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已等在那里。正是杨无复的二哥杨景生,他身着便装,气质儒雅。

“二哥,久等了。”杨无复脸上浮起惯常的、带有分寸感的笑容,上前握手。

“宗生,弟妹,来了。”杨景生慈眉善目,声音洪亮,目光温和,他的眼睛在杨无复身上停了片刻,最终落在后面的杨酲身上,眉眼生出笑意,“小酲都这么大了?快高考了吧?精神头不错,就是看着太瘦了。”

当“宗生”二字一出来时,穆林率先顿了几秒,不动声色地看向杨无复。这个名字已经久不被人提起,那是杨无复的原名,后来他便改了。在这个家里,也只有二哥杨景生还这样习惯性地称呼了。

杨无复脸上笑容不变,他仿佛什么都没听到,引着穆林和杨酲落座,“是快高考了,这孩子心思重,经常吃不下饭。我和小林经常劝他呢。”

穆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小林”这个称呼他也就在外面这么叫叫,装什么夫妻情深。

杨景生点点头,目光在杨无复和穆林之间微妙地停顿了一下,随即转向杨酲,问了些学业和未来的打算。杨酲一一简短作答。

菜肴很快上桌。席间,杨景生和杨无复聊的多是时局、魔都的发展以及一些旧识的动向。话题看似随意,却总带着点试探的意味。

间隙,杨无复适时开口,终于将话题引向正轨,“二哥这次在中原停留时间短,是有什么要紧事?”他亲自给杨景生斟茶,动作不疾不徐。

杨景生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眼睛里依旧是温和,“要紧事谈不上。路过而已,顺便看看老朋友。未琛明,你还记得吧?”

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杨酲心中激起微澜。他注意到母亲穆林同样捧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水面微晃,随即恢复平稳。

“未琛明?”杨无复神色如常地放下茶壶,他身子随意地靠在座椅靠背上,仿佛在回忆一个久远而模糊的名字,“‘鸣春’的未琛明?我和他是有很多年没联系。他也来中原了?”

“他这次是和都晏一起过来的。”杨景生抿了口茶,语气平淡,却像在平静湖面下投下巨石,“都晏这些年经营‘Awaken’生意长虹,最近要在中原开个特殊主题的旗舰店,纪念他先夫人。这不店要开业了,他们来看看。未琛明是特聘顾问,也顺道重游故地了。”

未琛明和都晏都是杨无复的同窗,三人原本在羊城合作办公司,后来秦阿三的加入改变了整个局面,他蛊惑杨无复,勾结对家,利用舆论将除了杨无复之外二人的势力一一摘除,还间接棒打鸳鸯,也促成了穆林弟弟孟鸷的死。

后来未琛明去国外发展,走了国际时尚服装设计路线,这些年又去首都扎稳了脚跟;都晏则转战魔都,赶上改革开放的新潮,此后便一直在做珠宝设计,但他夫人宋华蓁自小身子就不好,疑难杂症样样不缺,后来因得了一种罕见病故去,于是都晏就开始做起独特服装设计,权当是完成夫人的遗愿了;秦阿三做完那档子事短暂地获得了高收益,但后来被对家利用,妻子又得病离世,便伸手触碰了高利贷,最后跳楼自杀,只留下一个儿子尚在人世。

杨无复脸上平静,只是端起茶杯的指节微微用力,“都晏也来了?他们倒是又走到一起了。”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杨酲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气息正在弥漫。

“他们私底下一直都有联系,只是明面上疏远。”杨景生放下茶杯,目光变得有些悠远,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当年羊城那场风波牵扯的人很多,伤的伤,走的走。说到这个,可惜孟鸷那好孩子了,唉。”他点到即止,目光却锁住了穆林。

杨酲看向二伯,这正是母亲那个早逝弟弟的名字。他感到穆林身体瞬间绷紧。

“二哥,”杨无复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带着不易察觉的警告,“过去的事,人各有命。”

杨景生目光如炬,“我只是提醒你,举头三尺有神明。”

“从医的还信鬼神?”杨无复平淡地望着手中茶杯里的水面。

“我们信的是问心无愧。”杨景生掷地有声。

就在这时,杨酲的右手手腕猛地传来一阵剧烈的灼痛。他闷哼一声,下意识地攥紧了手腕,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近几次契约有动静,往往伴随着恶灵突袭。难道是最近又要有恶灵现身了?

但只是几分钟,手腕处的疼痛渐渐平缓,头顶传来秦浥的声音:“好点了吗?”

杨酲微微颔首。

酒过三巡,菜至五味。一些不愉快的话题就此揭过,包间里只剩谈笑风生。和社会打交道多的人好像都是这样,谈及利益时大家还是很乐意维护一些表面和谐的。

杨无复早期在羊城失势后辗转回了中原,还是干他的老本行平面设计,不久拓宽业务走了文化传媒。前些年他大刀阔斧与人合作进了文娱影视行业,打造品牌“Pale”,将手伸进图书出版、文艺策划等领域,这部分内容如今基本交给穆林接手,他则慢慢渗透进影视制作改编、IP开发、文娱场所经营等方面。这次决定将总部迁去上海也是为了适时发展。

听三人谈话,杨酲得知“Pale”新的总部大楼不再仅仅局限于办公场所,还设计了文化长廊、美学中心以及未来展厅面向大众开放,形成了别具一格的文创园区。

杨景生妻子的亲戚在这方面有些话语权,杨无复这次的饭局目的也在于此,打点好一切,总比什么都不打点强太多。其实杨无复早就该去魔都了,但他此前一直有些顾虑,如今羽翼丰满、万事俱备,这才放心踏足。倘若此次成功,他便真正站到了行业头部。

怪不得这几年杨无复和穆林看上去越来越忙了,原来在为这件事铺垫。

杨无复很少回家,就算回来提及这些事,杨酲也只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穆林则是不希望过早地给他压力,所以他一直不是很了解,只知道蒸蒸日上。饭局上,杨酲不是很想加入他们的话题,但偶尔和杨景生对视,他也会本能地淡然一笑,随口接几句话以表客气。

上一个话题刚结束,气氛正好,杨景生忽然开口,但眼睛却没有看向杨酲本人,“小酲快该高考了,专业想好选什么了吗?”

“现在还不着急,”杨无复替杨酲做了回答,他的语气并不重,“不过京华的金融肯定是首选,过几年再让他去国外待一段时间。”

“这是不错,但我听弟妹刚提起,小酲的化学好像不错,他本人也挺喜欢?”

杨无复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他微微一笑,“为了一句喜欢放弃已有的产业,这岂不是更可惜?”

众人在讨论杨酲,而话题的主角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因为他一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他暂时无力改变。

他的热爱连同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已永远尘封在那次集训当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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