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IF线黑月光8

有一个圣诞节,Lavelle回到了意大利的家中,他穿着得体的礼服,应对自如,在香槟杯的碰撞和笑声中,他几乎要相信自己确实是幸福的。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Lorenzo的消息:【没一个人过节日吧?】

Lavelle几乎能想象出对方发出这条消息时脸上那副了然的神情。他手指飞快地回复,带着一种被看穿后的微恼:【当然没有!我没那么可怜,谢谢关心!】

屏幕那头的Lorenzo看着这条带着典型Lavelle式反击的回复,低声轻笑。

几次之后,Lavelle开始偶尔去Lorenzo的公寓做客。那地方和他在摩纳哥的宅邸很不一样,更私人,更充满Lorenzo个人的气息——整洁,有格调,带着一点书卷气和隐藏得很好的奢华。

有一次,Lorenzo去接个工作电话,Lavelle独自在客厅,百无聊赖地翻看着书架上的相册。他看到了许多Lorenzo和Charles小时候的照片,但渐渐发现,照片里的男主人似乎有所不同。

Lorenzo回来时,看到Lavelle正对着一张旧照片出神。他走过去,很自然地靠在沙发背上,语气平淡地说,“嗯,看来你发现了。Charles和我,是同母异父的兄弟。”

他的语气里没有悲伤,没有怨恨,只是一种简单的陈述。Lavelle抬起头,看着这个男人,忽然有点明白了那份超越年龄的成熟和那双总是带着审视的笑眼背后,可能隐藏着的东西。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合上了相册。一种奇怪的、微妙的理解在两人之间悄然滋生。

去的次数多了,Lavelle对Lorenzo的公寓简直轻车熟路。他知道哪个杯子是Lorenzo最喜欢用的,知道遥控器习惯放在哪个抽屉,甚至知道冰箱里常备着他喜欢的牌子的气泡水。

时光流逝,二十二岁的Lavelle彻底长开了。少年时期略带尖锐的青涩感褪去,面部线条变得更加精致利落,蓝眼睛里的冷漠依旧,却偶尔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这反而为他增添了一种复杂的吸引力。

某种感情,也在这种频繁的、不同寻常的接触中,悄然萌芽,像藤蔓一样无声无息地缠绕生长。

在一次围场的私人派对上。Lavelle喝得很多,试图用酒精淹没那无时无刻不在的嗡鸣声。

他靠在Lorenzo公寓阳台的栏杆上,吹着冷风,胃里翻江倒海,心里充满了自我厌恶。他知道自己有病,刚刚的行为丑陋不堪,但他控制不住。破坏欲是他熟悉的防御机制。

“你的刺,有时候扎伤别人,有时候扎伤自己。不疼吗?”Lorenzo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递过来一杯温水,自己手里端着一杯威士忌,冰块轻轻碰撞。

Lavelle没有接,只是冷冷地看着他,“怎么,又来替天行道?还是来替你弟弟看看我这个混蛋又做了什么?”

Lorenzo笑了笑,那笑容不再像Lavelle记忆中纯粹的狐狸般狡黠,而是带上了一丝疲惫和……理解?“不。我只是觉得,你把所有人都推开,最后只剩下你一个人面对那些……回忆,会不会太孤独了点?”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Lavelle内心某个紧锁的盒子。孤独。是的,无尽的孤独。Bianchi死了,Charles他无法面对,Max和他只是赛道上的对手,其他人都被他用尖刺隔离在外。他就像一个漂浮在宇宙中的残骸,无人交流,也无人能触碰。他接过那杯水,温度透过玻璃杯壁传到掌心,一丝微弱的暖意。

“他……Jules,”Lavelle的声音很低,几乎被风吹散,“他以前说过,我像只刺猬。”

“他知道刺猬的腹部很柔软。”Lorenzo喝了一口酒,目光望向远处的城市灯火,“他只是……没来得及找到正确的方式拥抱你。”

Lavelle猛地转头看向Lorenzo。这句话太精准,太致命。它直接指向了他内心最深的遗憾和委屈。Bianchi看到了他的尖锐,也或许感知到了他深处的柔软,但命运没有给他们时间。

“你凭什么这么说?”Lavelle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

“因为我了解Jules,也因为我……”Lorenzo停顿了一下,侧过头,目光深邃地落在Lavelle脸上,“我现在,正在看着你。”

那一刻,Lavelle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心悸。不是对Bianchi那种混杂着崇拜、嫉妒和占有欲的炽热执念,而是一种更沉静、更深入骨髓的触动。

Lorenzo看他的眼神,不再是透过他看那个别扭的、迷恋Bianchi的少年,而是在看他本身,看他的破碎,看他的扭曲,看他的孤独。

那天晚上,他们没有再多的交流。但Lavelle第一次,没有在Lorenzo面前感到那种需要武装到牙齿的防御感。

Lavelle在一个偏僻的、专门服务高端客户的心理诊所外,遇到了Lorenzo。他是偷偷来的,他觉得自己需要帮助,但又极度抗拒被人知道,尤其是被围场里的人知道。这在他看来是软弱的象征。

当他看到Lorenzo从那扇不起眼的门里走出来时,他的第一反应是转身逃跑,或者找个地缝钻进去。巨大的羞耻感和被窥破秘密的愤怒攫住了他。

Lorenzo也看到了他。他愣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常态,平静地走过来,仿佛在医院走廊相遇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我有个……商业上的朋友推荐这里。”Lorenzo轻描淡写地解释了自己的出现,巧妙地维护了Lavelle的尊严,也避开了谈论自己的**。“这里的隔音很好,医生也很专业。”

Lavelle僵在原地,脸色惨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最大的不堪,似乎被这个他最意想不到的人撞见了。

“走吧,”Lorenzo很自然地说,“我知道附近有个不错的地方,咖啡很提神,不会影响你晚上休息。”

他们没有去喝咖啡。Lorenzo只是开车带着他在城里漫无目的地转了很久。车厢里放着舒缓的古典音乐,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最终,Lavelle在一片沉默中,艰难地开口,断断续续地,像挤牙膏一样,说出了一些碎片化的东西——他对死亡的恐惧,对失控的愤怒,对Charles那种无法摆脱的、病态的偏执,以及对Bianchi那份早已失去寄托、却依旧灼烧着他的执念。

“我觉得我这里坏了。”Lavelle指着自己的头,声音沙哑,“永远也修不好了。”Lorenzo专注地开着车,侧脸在流动的光影中显得格外清晰和稳定。他没有看Lavelle,只是安静地听着,直到Lavelle说完,陷入一种脱力的沉默。

“你没坏,Lav。”良久,Lorenzo才开口,声音低沉而肯定,“你只是受伤了,很重的伤。伤口会发炎,会流脓,会让你发烧,说胡话,这很正常。重要的是,你在试图清理它。这本身就需要莫大的勇气。”不是安慰,不是评判,而是陈述一个事实。一种基于理解的接纳。

“为什么?”Lavelle转过头,看着Lorenzo的侧脸,第一次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现在?你明明知道我对Charles……对你弟弟……”

“因为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和我类似的东西。”Lorenzo淡淡地说,目光依然看着前方,“我们都习惯了承担,习惯了掩饰,习惯了用理智去压抑那些……不那么理智的情感。Jules的离开,对我,对Charles,同样是巨大的创伤。只是,我的方式和你不同。”

他顿了顿,终于瞥了Lavelle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而且,也许我从很早以前,就在看着你了。看着那个骄傲的、别扭的、把所有渴望都藏在尖刺下面的男孩。只是那时候,你的眼睛里只有Jules。”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Lavelle记忆中的许多迷雾。他想起过去,Lorenzo似乎总是在场,带着那种难以捉摸的微笑,看着他一次次笨拙地试图引起Bianchi的注意,看着他一次次对Charles冷脸相向。他从未介入,只是观察。一种被长久注视的感觉,让他感到一阵战栗。

感情的变质,发生得悄无声息,却又势不可挡。

他们的关系里,Lorenzo并非总是被动承受。他有他的方式,一种奇特的稳定力量。他年长几岁,经历过工作起伏、人情冷暖,早已修炼出一种内敛的从容。他不像Bianchi那样散发着温暖的光,他更像一座山,沉默地矗立在那里,无论外界风雨如何,他自岿然不动。

这种稳定,对于在情感漩涡中几乎溺亡的Lavelle来说,成了唯一的浮木。他的包容是沉默的,是充满界限感的,恰恰是这种界限感,让Lavelle感到安全。他不用担心自己的扭曲会吓跑对方,因为Lorenzo似乎早已看清了他所有的阴暗面,并且……接受了它们的存在。

Lorenzo有种近乎执念的、对“健□□活方式的坚持。这体现在冰箱里永远塞满的有机蔬菜、精准控制的盐分摄入,以及每周至少三次的私人教练课程。这与Lavelle那种被意大利大家庭惯出来的、偏好高热量高糖分食物,以及凭借年轻和顶尖体能挥霍身体的习惯格格不入。

一天晚上,Lavelle结束了一场冗长的线上模拟器测试,感觉身心俱疲,一种熟悉的、想要用甜食填补空虚的**涌了上来。他打开冰箱,发现里面整齐码放着色彩斑斓的沙拉盒、希腊酸奶和洗好的蓝莓,唯独找不到他想要的冰淇淋或者巧克力。

他烦躁地关上冰箱门,动静有点大。

坐在沙发上阅读报告的Lorenzo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在找什么?”

“糖分。”Lavelle没好气地说,像个别扭的少年,“我需要一点能让我感觉还活着的东西,而不是这些……”他指了指冰箱,“兔子饲料。”

Lorenzo放下电脑,静静地看着他,镜片后的目光看不出情绪。Lavelle以为会听到一番关于健康饮食重要性的大道理,他甚至已经准备好了反击的言辞。

但Lorenzo没有。他只是站起身,走到玄关的柜子旁,从上层一个Lavelle从未注意过的储物格里,拿出了一个印着本地一家高级手工巧克力店logo的纸袋。他走回来,将纸袋放在Lavelle面前的岛台上。

“藏起来是因为吃多了对你确实不好,”Lorenzo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责备,也听不出鼓励,“但知道你偶尔会需要。75%黑巧,糖分相对少一些。”

Lavelle愣住了。他打开纸袋,里面是几块造型精致的巧克力。他拿起一块塞进嘴里,浓郁微苦的可可味在舌尖化开,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甜。那种烦躁的、想要破坏什么的冲动,奇异地被安抚了。

某个傍晚,夕阳给白色的城市镀上一层暖金。Lavelle盘腿坐在客厅的地毯上,面前摊开着最新的赛车数据图纸,眉头紧锁。

Max的名字刚刚在电视上被提及,Lavelle“啪”一声关掉了电视,客厅陷入一片沉寂,只有他手中铅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带着显而易见的烦躁。

Lorenzo正在阳台上打理几盆地中海风格的绿植,仿佛对客厅里的低气压毫无所觉。过了一会儿,他端着一杯刚刚切好的、散发着浓郁果香的血橙玛格丽特走了进来,杯壁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

他把酒杯放在Lavelle手边的矮几上,发出清脆的“叩”声。

Lavelle没抬头,硬邦邦地说,“我不渴。”

“我知道。”Lorenzo说,声音里听不出情绪,“这是给我的。”

Lavelle笔尖一顿。

Lorenzo却没有拿起酒杯,而是转身走向书房,片刻后拿了一本厚厚的、封面是某种古老植物图谱的书回来,自然地坐在Lavelle对面的沙发上,悠闲地翻看起来,手边放着那杯诱人的鸡尾酒。

血橙的酸甜气息和龙舌兰的植物清香,混合着海风,丝丝缕缕地飘进Lavelle的鼻腔。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数据上,却发现那些数字和线条变得模糊不清。

他能听到Lorenzo偶尔翻动书页的轻响,能感受到那种全然放松的、与他此刻紧绷状态形成鲜明对比的氛围。

过了十几分钟,Lavelle终于忍不住,抬起头,看向Lorenzo。后者正端起酒杯,轻轻啜饮了一口,喉结滑动,发出满足的轻叹。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睫毛投下细密的阴影。

“……”Lavelle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Lorenzo仿佛这才注意到他的视线,转过头,挑眉看他,“怎么了?数据有问题?”

Lavelle瞪着他,半晌,才有些咬牙切齿地说,“……给我也弄一杯。”

Lorenzo的眼中迅速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快得几乎抓不住,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淡然的样子。“想喝了?”他放下自己的酒杯,站起身,“等着。”

他走向厨房,不一会儿,端着一杯一模一样的血橙玛格丽特回来,放在Lavelle面前,还附带了一小碟腌渍橄榄。

Lavelle拿起酒杯,赌气似地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带着恰到好处的酸甜和酒劲滑入喉咙,瞬间抚平了部分莫名的焦躁。

Lorenzo重新坐下,拿起他的书,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但Lavelle知道,自己又被这只老狐狸不动声色地“安排”了。

Lorenzo从不直接说“你别看数据了,放松一下”,他只是用一杯酒,一个放松的姿态,就轻易地将他从自我较劲的泥潭里引诱了出来。

这种被看穿、被引导,却又被充分给予“自主选择”错觉的感觉,让Lavelle在感到些许恼火的同时,又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

吃惯了顶级西餐、对美食极其挑剔的Lavelle,在一次中国站比赛后,意外地被上海的本帮菜彻底征服了。那种浓油赤酱、甜咸交织、层次丰富的口感在他舌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记忆。回到欧洲后,他对那些熟悉的米其林餐厅顿时失去了兴趣。

他开始缠着Lorenzo——不知为何,他笃定Lorenzo会有办法。

“Lorenzo,你会做中餐吗?就是那种甜甜的,红的,油光发亮的肉……”他努力描述着,“比我吃过的任何东西都好吃!”

Lorenzo挑眉看着他,“你是说红烧肉?”“对!可能就是那个名字!”Lavelle眼睛亮了起来,“你做给我吃。”

“你以为我是什么?你的私人厨师?”Lorenzo失笑,觉得他这理直气壮的要求简直孩子气得可爱。

“求你。”Lavelle放软了声音,那双漂亮的蓝眼睛带着罕见的、近乎恳求的神色望着他。他知道自己这样要求很过分,但他就是对Lorenzo会这样做。

被缠得实在没办法,Lorenzo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妥协了。“好吧,好吧,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了。我试试,但不保证成功。”

他开始研究菜谱,去亚洲超市买来各种陌生的酱料和食材。周末,Lavelle早早地就跑到他的公寓,像个等待开饭的小孩一样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Lorenzo在厨房里忙碌,挽起袖子,处理着五花肉和各种配料。他的动作有条不紊,带着一种奇异的魅力。Lavelle靠在厨房门口看着,忽然觉得应该做点什么表示感谢。

“我来帮你。”他走过去,拿起旁边挂着的深色围裙。Lorenzo正忙着切姜片,闻言有些意外地转头。Lavelle示意他低下头,然后踮起脚尖,试图把围裙的带子绕过他的脖子。他们的距离瞬间拉近,近到Lavelle能闻到Lorenzo身上淡淡的须后水味,混合着食材的香气。

他的手指有些笨拙地系着带子,冰凉的指尖不经意地擦过了Lorenzo的后颈皮肤。那一瞬间,如同微弱的电流穿过。

Lavelle猛地一顿,系带子的动作停了下来。一种极其陌生而突兀的感觉击中了他——指腹下皮肤的温热触感,颈项线条的流畅弧度,以及这个距离所带来的、远超安全范围的亲密感……这一切都让他感到一种强烈的不对劲。他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Lorenzo也感觉到了。那冰凉的、短暂的触碰像是一个小小的开关。他缓缓直起身,转过来,面对着Lavelle。

他的目光深邃,不再是那种惯常的、带着笑意的打量,而是一种专注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凝视。他的视线掠过Lavelle变得有些不知所措的蓝眼睛,划过他微微张开的、色泽诱人的嘴唇,落在他因为紧张而微微滚动的喉结上。

长开的Lavelle,褪去了最后的稚气,精致得如同艺术品,此刻脸上带着一种罕见的、毫无防备的迷茫,这种组合散发出一种几乎致命的吸引力。

在这一刻,Lorenzo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心动了。不是对那个记忆里炸毛的小孩子,而是对眼前这个漂亮、别扭、带着尖刺却又偶尔流露出脆弱和依赖的年轻男人。年长的一方迅速接受了自己的情感。他没有惊慌,没有抗拒,只是内心涌起一股巨大的、几乎是叹息般的了然。啊,原来是这样。怪不得……

但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清晰的懊恼。因为他再清楚不过,眼前这个是个什么属性的生物——一个情感上极度迟钝、浑身是刺、大概率还没开窍的中二刺猬少年。

如果他现在就贸然揭开这一切,唯一的结果就是把他吓得魂飞魄散,然后彻底逃开,躲回他那坚硬冰冷的外壳里,再也不出来。

Lorenzo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没关系,他一向很有耐心。他擅长布网,擅长等待,擅长引导。他可以包容他的一切,他的别扭,他的尖刻,他的孩子气。他会一点点地,不动声色地,让他习惯自己的存在,习惯这种逐渐缩短的距离,直到这只警惕的小刺猬自己慢慢掉进他精心编织的、温暖而柔软的蜘蛛网里,而不自知。

他的表情迅速恢复了常态,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汹涌情感从未存在过。他甚至还带着一点戏谑的语气说,“系个围裙都这么笨手笨脚,看来是指望不上你帮忙了。”

Lavelle猛地回过神,像是被烫到一样收回手,脸上闪过一丝狼狈和强装镇定的冷漠。“……谁要帮你。”他嘟囔着,退回到厨房门口,心脏却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狂跳,后颈被触碰过的地方仿佛还在隐隐发烫。

他偷偷观察着Lorenzo,对方却已经转过身,神态自若地继续处理食材,仿佛刚才那短暂的交锋和诡异的氛围只是他的错觉。Lavelle暗自松了口气,却无法解释自己内心那丝莫名的、奇怪的悸动。

又一天晚上,Lavelle盘腿坐在Lorenzo客厅柔软的地毯上看一部恐怖片。屏幕上的鬼影幢幢,但他其实并没太看进去,心思飘忽。

Lorenzo洗好了一盘草莓走过来,很自然地在他身边坐下。他拿起一颗饱满鲜红的草莓,递到Lavelle嘴边。

Lavelle正沉浸在某种思绪里,眼睛还盯着屏幕,下意识地微微张口,就着Lorenzo的手咬住了草莓。

柔软的嘴唇不可避免地擦过了Lorenzo的手指。

湿热的、异常清晰的触感。

Lavelle猛地一僵,瞬间清醒过来。他触电般地向后缩了一下,迅速嚼了两下咽下草莓,然后有些愕然地、不自然地看向Lorenzo。

身体接触一直是他不太习惯的东西。然而,Lorenzo的脸上没有任何异样。他甚至没有看Lavelle,目光还落在电视屏幕上,仿佛刚才那一下轻微的触碰和喂食的动作一样,再自然不过。他只是随口问,“甜吗?”

“……还,还行。”Lavelle有些结巴地回答,心里那点突如其来的慌乱,在对方极度自然的反应下,慢慢地平息了下去。他又偷偷松了口气,再次将其归咎于自己的神经过敏。

他没有看到,Lorenzo转回视线继续看向屏幕时,嘴角勾起的那一抹极深、极有耐心的笑容。

雪花像被扯碎的云絮,安静地落在米兰深夜的街道上。Lavelle站在公寓电梯光可鉴人的金属壁前,看着镜面中那个脸色苍白、眼神闪烁的自己。他穿着一件灰色的羊绒卫衣,下身是随便套上的运动裤——接到Lorenzo电话时,他正沉浸在生日即将结束的某种自怜自艾的忧郁里,完全没想过要换衣服。

Lorenzo。他说他就在楼下。

几个小时前,这家伙还在摩纳哥的电话里,用他那惯有的、带着点狐狸般狡黠笑意的声音说,“生日聚会?真不巧,我这边有些‘棘手’的事情脱不开身,恐怕赶不过来了。”

Lavelle当时嗤笑一声,回了句“谁邀请你了?”,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他告诉自己,不来更好,省得看着那张和Charles有几分相似、却更显成熟精明的脸心烦。

可当手机再次响起,屏幕上跳动着“Lorenzo”的名字,并且对方用一种被寒风削薄了的声线说“我就在你公寓门口,下来,或者我上去”时,Lavelle感觉自己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随即失控地狂跳起来。

电梯数字缓慢地递减,每一层都像一个世纪。他盯着那跳动的红色数字,脑子里乱糟糟地闪过无数念头——Lorenzo为什么来?那所谓的“棘手事情”是什么?他穿了什么?外面在下雪,米兰的交通几乎瘫痪,他是怎么过来的?

“叮”的一声轻响,电梯门滑开。一股凛冽的、夹杂着雪花的寒风立刻扑面而来,吹得Lavelle打了个寒颤。

公寓大门外的廊檐下,立着一个修长的黑色身影。

Lorenzo穿着一件剪裁极佳的黑色羊绒风衣,肩头落着一层薄薄的、尚未融化的雪花,像夜空里误入凡间的星屑。

他没有打伞,黑色的短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几缕湿发贴在饱满的额角。他静静地站在那里,脚下踩着新落的积雪,发出轻微的“嘎吱”声。昏黄的门灯光线在他身上勾勒出一道朦胧的光边,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幅古典的油画,带着一种不真实的美感。

看到Lavelle这身打扮走出来,Lorenzo那双黑白分明、总是蕴藏着深意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Lav,”他的声音比电话里更清晰,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外面零下五度,你就打算用这件薄卫衣对抗米兰的冬天?”

Lavelle怔住。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一路从温暖的公寓冲下来,竟然完全忘了穿件外套。冰冷的空气像细针一样刺透单薄的羊绒织物,让他裸露的皮肤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这种生理上的冷,远不及他被Lorenzo一语点破“激动”事实时,那种心理上的狼狈来得猛烈。

他怎么会这么激动?激动到连最基本的常识都忘了?就因为他来了?

一股无名火夹杂着羞窘瞬间涌上头顶。Lavelle刻意让自己的表情变得更冷,“你来干什么?”

Lorenzo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他强装的镇定,看到他内心那片兵荒马乱的战场。然后,他嘴角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一个转瞬即逝、含义不明的弧度。

“不请我上去坐坐?”他侧了侧头,示意了一下漫天飞舞的雪花,“还是你比较喜欢在这种天气里,进行这种……嗯,叙旧?”

Lavelle僵硬地转过身,“跟上。”公寓内部温暖得近乎燥热,与室外的冰天雪地形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Lavelle径自走到开放式厨房的中岛台边,给自己倒了一大杯冰水,仰头灌了下去,试图压下喉咙里那股莫名的干渴和心跳的失序。他背对着Lorenzo,能清晰地听到对方脱下风衣,搭在沙发扶手上,以及皮鞋踩在木地板上发出的轻微声响。

“生日快乐,Lavelle。”Lorenzo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比刚才在室外多了几分暖意,也更清晰,“恭喜,又长大一岁。”

Lavelle握着水杯的手指收紧了一下。他慢慢转过身。

Lorenzo从随身携带的一个手提包里拿出一个看起来并不厚重,却包装得十分考究的扁平礼盒。盒子是深蓝色的,上面系着银灰色的丝带。

“给你的礼物。”他递过来,眼神里带着一种鼓励的、期待的光。

Lavelle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接了过来。他撕开包装纸,里面不是什么名表或者奢侈品,而是一本手工制作的、封面是柔软麂皮相的相册。

他带着疑惑翻开。

第一页,是一只看起来刚出生不久、毛色棕黄相间的小柴犬,蜷缩在柔软的毯子里,睡得像一团毛球。第二页,是同一只小狗,睁着乌溜溜的、懵懂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镜头。第三页,它在一个看起来像是救助站的小院子里奔跑,尾巴像个小刷子一样摇动着。后面几页,是它在宠物医院做检查、打疫苗的记录照片,最后,是一张正式的、带有钢印的狗狗证件照,名字一栏写着:“Fulmine”(意大利语,闪电)。

Lavelle的手指停顿在那张证件照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照片光滑的表面。

“你上次喝醉了,靠在我肩膀上,嘟囔着说想养一只狗,要柴犬,说它笑起来很蠢,但看着心情会变好。”Lorenzo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我记得摩纳哥有个很好的动物救助组织,前段时间正好遇到了它。手续都已经办好了,用的是你的名字。它现在在我那里适应得很好,等你回去,就能看到它了。”

Lavelle低着头,黑色的刘海垂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

他记得。在某次回去的车上,他好像……是说了些什么。关于狗,关于孤独,关于那些无法对人言说的、黏稠的黑暗情绪。他以为Lorenzo根本没在意,或者早就忘了。

一股温热而酸涩的情绪,毫无预兆地冲破了Lavelle一直以来精心构筑的冰层,迅速涌向他的四肢百骸。这种被人在意、被人记住随口一句话的感觉,对他而言,陌生得让他心慌,也……温暖得让他贪恋。

他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夸张的表情,但那双总是盛满桀骜与不耐烦的蓝眼睛里,冰雪消融,流露出一种极为罕见的、纯粹的柔软。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甚至带着点孩子气的笑容。

“谢谢。”他说。声音很轻,但异常清晰,没有任何讽刺或勉强的成分。

Lorenzo凝视着他的笑容,眼神深邃得像夜海。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抬起手,伸向Lavelle的脸。

Lavelle的身体瞬间僵硬了,像被施了定身咒。他能感觉到Lorenzo微凉的指尖轻轻拂开他额前有些过长的碎发,动作温柔得近乎……暧昧。那触感像一片羽毛,却带着惊人的电流,从他额头的皮肤一路窜到脊椎,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撞进Lorenzo的瞳孔里。那双眼睛,黑白是那样分明,黑色的部分如同最深沉的夜空,吞噬一切光线,而眼白则干净得近乎苍白。

他曾经在哪里读过一句矫情得要死的话,说“爱人的眼睛是第八大洋”,他当时嗤之以鼻。可此刻,他看着Lorenzo的眼睛,却仿佛真的看到了一个神秘而危险的海洋,里面涌动着未知的暗流,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让他头晕目眩,几乎要沉溺进去。

周围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世界缩小到只剩下他们两人之间这不足半米的距离。空气变得黏稠而炙热,仿佛一点即燃。

Lorenzo的脸在缓缓靠近,带着他身上那种独特的、混合着冷冽雪松和温暖体香的气息。Lavelle能清晰地看到他纤长的睫毛,挺直的鼻梁,以及那总是带着若有若无笑意的、形状优美的薄唇。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维、所有的防备、所有的别扭和挣扎,在这一刻都被抽离了。他像一艘迷失在第八大洋里的船,只能被动地随着洋流飘荡。

然后,那片微凉的、柔软的唇,轻轻地贴上了他的。

只是一个简单的触碰,像雪花落在唇上,转瞬即逝的冰凉,却留下了燎原的火焰。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秒。

紧接着,巨大的恐慌像海啸般席卷了Lavelle。他偏过头,避开了那个可能继续深入的吻。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耳膜嗡嗡作响,脑子里混乱得像被轰炸过的战场。

他在干什么?Lorenzo在干什么?他们是……他们怎么能……

Lorenzo的动作停顿在半空中。他看着Lavelle骤然苍白的侧脸和紧抿的嘴唇,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情绪飞快地闪过——是了然?是失望?还是别的什么?太快了,Lavelle根本无法捕捉。

然后,Lorenzo极其自然地、仿佛什么尴尬都未曾发生般地,低下了头,整理了一下自己并不凌乱的衬衫袖口。当他再次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恢复了那种惯有的、带着一丝疏离的平静,甚至唇角又挂上了那抹浅笑。

“Lav,”他叫他的名字,声音里没有戏谑,没有试探,只有一种罕见的、**裸的真诚,“我知道这可能会让你惊讶,甚至……可能不是你想听的。”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语。

“很久了。比你以为的,可能要久得多。”Lorenzo缓缓说道,目光仿佛穿透了时间,回到了那些卡丁车场的午后,“从你还是个浑身是刺、像只固执的小豹子一样跟在Jules后面跑的时候开始。我看着你,看着你用那种笨拙的、甚至有些讨厌的方式去吸引注意,看着你因为Jules看向Charles而暗自咬牙,看着你赢了比赛后那副骄傲又掩盖不住失落的样子……”

“我承认,最初可能只是觉得你有趣,像个张牙舞爪却又无比脆弱的矛盾体。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目光就再也无法从你身上移开了。”Lorenzo的语调很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你的骄傲,你的别扭,你的野心,你那些不讨人喜欢却无比真实的刺,以及……藏在这些下面的,那个会为了一只小狗照片就真心微笑的男孩。”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更准确的词语,“我喜欢你身上的那种生命力,哪怕它是扭曲的,是带着刺的。那是真实的,鲜活的。我喜欢你看似傲慢实则比谁都敏感脆弱的样子,喜欢你谈起喜欢的东西时眼睛里闪烁的光,甚至喜欢你那别别扭扭、永远不肯好好说话的劲儿。”

“我对你的感情,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因为任何人。它是在漫长的时光里,一点点积累起来的。像观察一朵带刺的、却异常美丽的花,需要耐心,需要等待,需要……一点点的运气,等到它愿意为你稍微舒展一下花瓣。”

“我一直在等你准备好,”Lorenzo最后说道,眼神温柔而克制,“我不要求你现在就回应什么,也不想给你任何压力。我只是觉得,你应该知道这件事。我会等你能稍微看清楚一点我的心意。”

真心的告白,像一场毫无预兆的雪崩,将Lavelle彻底掩埋。信息量太大,冲击太强。Lorenzo的爱意,他对自己所有秘密的了然,那种被彻底看透、无所遁形的感觉……这一切都让他感到窒息,同时又有一种奇怪的、从未体验过的……被接纳的安全感。

他不知道。他的大脑拒绝处理如此复杂的情感信号。他选择了最残忍的方式——他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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