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小嫂子？”谢玄璟剑眉蹙起，不满地看着他。
“啊？不是小嫂子吗？”冯范水一时也摸不准他，迟疑道，“难道都司您与那位姑娘还未订婚？那这样说确实有损姑娘名誉……”
“……”
他自说自话，谢玄璟一时无语凝噎，不知如何反驳，也不知他从何处瞧出来明姝是他的未婚妻子的。
这么赤/裸/裸的兄妹情他眼瞎看不出来吗？
谢玄璟捏了捏眉骨，叹道：“明姝是我妹妹，此话莫要在她面前乱说。”
“啊？”冯范水一时懵了，这一个人姓谢一个人姓明，且长得就不像了，这是兄妹？
“认的干妹妹。”见他还是想歪了，谢玄璟僵着一张脸同他解释。
冯范水自己也尴尬，挠了挠头，哈哈笑了笑：“哦哦哦，哈哈哈哈哈怪不得怪不得……”
“那属下便去找院子了……”尴尬在蔓延，他现在只想赶紧溜。
“嗯。对了，”谢玄璟又喊住他，“你莫要同外人透露她是女子的身份。”
“是，属下晓得了。”
谢玄璟想，既然见她穿着是男装，打扮得也像个男子，方才说话时亦是压着嗓子的，想必是外在不方便，想要靠女扮男装行事来的便宜，又许是她不想别人知晓她女子的身份……不管如何，谢玄璟也要替她瞒下来。
“明小……明姝。”谢玄璟险些喊错了，幸好及时改口，他走过去，说道，“你今夜可有空？”
他有好多事想要问她。
明姝仰头看进他的眼，随即点了点头：“有。”
一切话语现在都只需要一个眼神，明姝知道他想要问什么。
将残局收拾好后，众人迎着孤烟落日驶向沙平城。
明姝在这边早已让吴叔提前安排好了住处，所以当谢玄璟问她时，明姝笑道：“不用麻烦了，我让人提早安排了住处。”
谢玄璟疑惑：“何时安排的？你不是才到的沙平城么？”
谢玄璟现下心中有一堆话想要问她的，但扫了眼前面一众人等，觉得还不是询问的时候，克制住要问的话。
“等到了住所我再同你说罢。”明姝弯眸笑。
谢玄璟肃着脸点头应嗯。
好不容易进了城内，危险离开的巨大疲累席卷而来，明姝不顾形象地瘫倒在软榻上，直到吴叔过来敲车壁。
“东家，到了。”吴叔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明姝手脚脱力一时竟起不来，还是谢玄璟拉了一把，“东家，我已安排妥当，可否要先洗漱后再用膳？”
“先用膳罢。”明姝摸了摸瘪瘪的肚子，有气无力道。
而在一旁听着的谢玄璟倒是听到了两个字，视线疑惑又探究地若有若无停在她身上。
明小妹多年未见好似比以前要更加的神秘了。
谢玄璟心中想道。
一起坐下用膳，谢玄璟已经吃过了，只是动了几筷子，便看着她狼吞虎咽。
“慢一些，没人同你抢。”谢玄璟见她吃得腮帮子鼓鼓的，像极了一只小松鼠，不禁笑出声，道。
“唔唔唔……”明姝咽下美味，感慨道，“几乎一日未吃热乎的饭菜了，还倒霉地遇到了贼寇，担惊受怕，现在早就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谢玄璟闻言见状忍俊不禁。
“你这性子是愈发的开朗活泼了。”
他开始感慨了起来，想起初见她时，那一幅对谁都是怯生生、缩手畏脚、唯唯诺诺的模样，但细细想着想着又觉得不是，好似她在他面前一直都是像一个随时会爆的炮仗，对他都是尖锐的、无畏的。
那些唯唯诺诺怯懦明显就是装的！
明姝扬了扬眉，只是对他笑了笑，抿了口茶，挥退屋中侍奉的女婢，明姝看向他说道：“人都是会变的。”
“嗯，”谢玄璟点头认同，“确实。”
这些年他也变得很多。
“说罢，你来沙平城做什么？你不知道这里方停战不久？”谢玄璟严肃起来，那股在军营战场上厮杀的压迫气势逼近她，压得她有些喘不上来气，眉眼冷冽，“还有你怎么出来的？明家、明晔同意你出来？他知道吗？还有那个人为什么会叫你东家？这些年你可瞒着我做了什么事？”
一串串的问话，像是竹筒倒豆子，噼里啪啦。
明姝一时无力招架，苦笑道：“谢哥哥问了这么多，让我从何说起？”
谢玄璟抿了抿唇，淡声道：“……从你为何只身一人冒着危险来沙平城说起。”
身边连个他眼熟的婢女都没有，莫不是被明家赶了出来？谢玄璟甩开这个不切实荒谬的想法，但心中的忧虑不免地又添了几分。
明姝无奈地笑笑，简明扼要地说道：“我此次来沙平城是为了做生意的，兰芷尚在家中替我隐瞒行踪，还有晔哥哥并不知晓，我没告诉他。”
竟说的理直气壮！
“你！……”谢玄璟抱胸的手登时攥紧，一下子又不知从何问起了，默了默，半晌又道，“你当真是心大！”
明姝感受到他的怒意，安抚讨好笑笑：“你放心我很安全的，这种事我做了不止一次，此次也不会穿帮。”
还不止一次！？
“……当真胡闹！”
“好哥哥好哥哥，别气了，真没事的，护送我的都是自己人，身手了得。而且来这沙平城我自然是知道此处战乱被平息了，这才会来的。至于那些贼寇，意料之外，但现在这不也没事了嘛？”明姝见他脸越来越黑，说完又补了一句，“幸好有你在！”
“你方才可真是帅气，像个从天而降的大英雄！大将军！簌簌如松下风，高而徐引！”明姝捧手恭维道，“幸好有你在我们才脱离险境！谢九郎谢谢你！”
“……”她夸起人来一套一套的，好听的话像不要钱一般哐哐往外倒，往日里对他颇为受用，但这回她的甜言蜜语对谢玄璟却是无用了，她每说一句话他的脸便要黑上一分，明姝心中更加忐忑不安，心虚地觑他，心里也没了底，自知这回他真的是动了气。
“下回莫要冒这个险了。很危险知不知道？”谢玄璟眉头蹙起，眉眼间的冷意不散，“你这样，我会很担心你。”
明姝抬头看向他的眼，谢玄璟不知为何，心漏了一拍，说出这种甜腻的话有些尴尬不好意思，移开视线中又补了一句：“明晔他们也会很担心你。”
“……”明姝丧气地垂下脑袋，乖乖认错，“我知道了，下回再也不敢了，不！没有下回了，我保证！”
说罢，举起手，竖着三根手指发誓。
一声轻叹从上面飘下来，明姝动了动，谢玄璟像她小时候一样，揉了揉她的发顶：“好了，这回便放过你，下回再犯，我……”
他话音一停，剑眉拧得更厉害了，竟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法子来惩治她。
堂堂正四品都指挥使司此时面对这个妹妹生出了几分无奈和束手无策来。
“说罢，将所有事都说出来，包括外面的人为何喊你东家？为何你要来沙平城做生意？”
明姝连忙点点头，将能说的都给他交代了一遍，陡然遇上他，她只好用了准备已久的话术来应付。
“……”谢玄璟听完，久久没有说话，视线凝在她身上，明姝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怯声道：“谢哥哥？”
只见谢玄璟深吸了口气，那双桃花眼收起往日的嬉笑，望向她时好似是冰冷的检视，不过一瞬，那些情绪消散，他眯眼不明意味地笑了声，说道：“明小妹当真厉害。”
从前刻意隐藏在心中的疑问在此刻彻底地疯长，宛若春日的野草。
那些新奇的点心，又怎会是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能想出来的？还仙人托梦？自从上了战场杀过敌，谢玄璟对于鬼神之事越发的漠然，甚至有了藐视之心。
不过是蒙骗世人以祈求心安理得的骗术。
还有那一回——芝南郡主要过继明家女那一回。
她在明知道那植株有毒，可还是毅然决然地要敷上那汁液，他到现在都还记得她那时的眼神。
痛苦？释然？迷茫？还是畅快……
这哪里像是一个孩童？
谢玄璟那时便疑惑她了。
可他还是信了她应付自己的那一番话。
不仅信了，还信了好多年，直到现在。
谢玄璟眯着眼打量着她，她长大了，长成了如今娉婷窈窕，明艳美好的样子，但好似心眼子也更多了，对着他还是没有说实话，能糊弄就糊弄，能应付就应付。
谢玄璟“吾家有妹初长成”的心思被心中越滚越大的疑惑压下，两人视线相撞，就这么直直对望，像是想要比比谁先败下阵来，他的唇瓣抿得很紧。
明姝亦是能察觉到他的心绪，但她不动声色地抿了口茶，看样子显然比他还要沉得住性子。
谢玄璟心中挣扎，面上却不显，他心知窥探人**不好，但对于她的事，掩藏在心底的那点好奇、窥探欲要战胜多年来的礼仪教养。
想要剖开一切，彻彻底底地瞧清她。
明姝掀了掀眼皮，就这样盯着他的眼，看出他眼里的挣扎与窥伺，默了半晌，忽地笑了下，轻声开口道：“九郎对我很好奇？”
“……”
她放下茶杯，杯身与杯盖清脆磕碰的声音险些要盖过她的声音。
谢玄璟唇瓣动了动，又抿直。
此刻，她看出穿了他。
“你想要知道什么？”明姝粲然一笑，美目流转，娇声道，“九郎想知道什么？妹妹都可以告诉你。”
“……”谢玄璟蓦然攥紧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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