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人间厉害的修士都入了各大世家的幕帘,不厉害的去小世家,少数散修则创立道观,平日里烧香拜佛,抓点小鬼,护佑一方平安。
来的路上,道旁杂草蔓生,几近侵没路径,其间零星挂着些褪色符纸,在风中簌簌抖动,不知是何年何月的旧物。
暮色中,青瓦白墙,古朴门额上有“白云观”三字。观门虚掩,杳无人烟。
魏明不由松口气,一个箭步跃上前,叩了叩门扉,随即闪到沈恪身后。
“谁啊。”
门后传来声音。
沈恪拱手:“我等游学至此,听闻白云观乃本地清修胜地,特来拜访。”
吱呀一声。
半个脑袋夹在门缝里,稚气未脱,倦眼迷离,是个小道士。
这小道士仰头,看着沈恪和魏明,依旧没有开门的意思,反而吞吞吐吐:“……这,观内简陋,可能……”
“既然来客,就快去备茶水招待!”一声怒喝,从观内炸出。
“师,师叔!”小道士吓得一抖,连忙把门彻底拉开,故作镇定的回头介绍,“是两位游学的!”
沈恪朝观内看去。
庭院内有个巨大的香炉。
来人身影从那香炉后绕出,他面容清癯,两侧法令纹如刀刻般深长,颌下三缕长须梳理得一丝不苟,身着蓝色白云暗纹道袍。
跟在沈恪后面的魏明一看这面相。
不由挑眉瘪嘴。
又是这种喜欢吹胡子瞪眼的老道脸。
长风道人自然听不见他的腹诽,冲沈恪还礼后,还向魏明也鞠了鞠手:“贫道长风,二位居士请里面奉茶。”
说着,侧身展臂,作出请的动作。
沈恪微微颔首:“叨扰了。”
等沈恪二人走进。
那长风道长抽空狠拍那小道士的脑袋:“又想着偷懒,快去干活!”
原来是不想干活,怪不得开个门都不情不愿的。
魏明一回头,就见那小道捂着脑袋撇嘴,显然没少挨骂。
不由幸灾乐祸的咧了咧嘴。
殿内陈设古朴,宾主落座,小道士奉上清茶。
茶汤颜色清淡,香气却颇醇正。
“二位从何处来?”长风道人面容稍微柔和。
“北边。”沈恪答得简略。
长风点头,将茶盖提了提,悠然道:“敛芳城小地方,难得有游学士子到来……嗯,二位若是游览,城南的望江楼,城西的百年桂花林,倒是值得一看。”
说着,他便聊起城中的风景,接待远客,热情一点很正常。
沈恪还没觉得他长篇大论,刚刚那才挨了教训的小道士反而头猛的一坠。
像是睡迷糊。
他这一脑袋下去,给魏明吓了个激灵。
这长风道长说的起劲,都没注意到那边。
意识到他说的确实久了,沈恪道:“有幸得闻。只是我等路过,听闻敛芳有些奇事,想一探究竟。道长若了解,能否多讲讲这些奇事?”
长风扬眉,像是不解:“世道浇漓,鬼魅横行,哪儿没有些怪事,不知两位究竟想知道什么?”
这年头,跑来道观里问的事情不是求仙拜佛,就是驱鬼捉妖,问起奇事,那只有可能跟鬼怪有关。
魏明无语的白了眼这老家伙。
他就知道这种吹胡子瞪眼的老头最烦人了。
沈恪也不再跟他绕弯子:“世道浇漓,为何此处人烟罕见?”
这敛芳的惨案都捅到地府了,唯一的道观居然如此冷清。
心里这么想着,沈恪的语气难免硬了些。
“呃——”长风摸茶盏的手一顿,面露狐疑。
沈恪重复:“道长不必惊疑,我二人‘只是’想探个究竟。”
好话不说第二遍。
长风几十岁的人,自然听得出他语气里的意思。不由打量了眼沈恪——身姿挺拔,端正守礼,又看了眼一旁缩在板凳上的黑衣少年——不懂礼数却手脚拘谨。
不像是兄弟,也不太像主仆。
莫不是这两都是修仙子弟?
他心念急转,干咳一声,解释道:“居士误会了。这香火之事,讲究心诚则灵……本观地处山上,上下不便,难免少人登门。加之前年,城里一位柳姓女子嫁入陈府,这贫寒之家的女儿攀了高枝,城中不知怎的,便传言是柳娘子诚心拜了山下庆云庙的缘故。”
“世道不太平,各地信教之风不同,也是常事。”
“这庆云庙近水楼台,解了渴求,本观自然……人迹就更稀少了。”
沈恪问:“道长的意思是,这庆云庙的香火有些问题?”
长风道:“不敢不敢,庆云娘娘据传极为灵验,专司姻缘子嗣。莫说本地人,便是外乡人,也不远千里而来祈愿。本观不过是小观,香火寥落,有此原因,却也并非全然因此。”
话虽这么说,但明显他的意思就是白云观无人,皆因庆云庙抢了香火。
口才了得。
没等沈恪继续问,长风放下茶盏,反倒试图旁门侧击沈恪二人的来历:“看二位气度,不似寻常书生。不知……对我玄门之道,可有所涉猎?”
沈恪迎上他的目光:“略知一二。道法自然,清净无为。道长似有萦心之事,不得清净。”
说得干脆利落。
一时之间,反将一军。
长风不知该说自己的愁绪明显,还是对方观察得过分仔细。
正不知如何回答,清冷的女声传来:“师弟,贵客登门,怎打起了机锋?”
一位道姑从门外走进,似是刚回来。她年纪看来与长风相仿,容颜未老,却鬓角微霜,穿着和长风类似的花纹,款式更加轻便。
腰间一把长剑,上面有些刀痕,剑端配一束手工编织的穗子,看起来保养得当。
长风如蒙大赦:“师姐。”他连忙上去接过长剑,又向沈恪介绍:“这是敝观观主,明镜。”
明镜对沈恪微微颔首,端详片刻,似乎探究到什么,直言:“阁下气息渊深,不知师承何派,竟有如此修为?”
话音刚落,魏明在一旁差点呛到。
就算没有那道长作对比,这位道姑说话也太直白,发觉异常竟当面说出来。
能当上冥界鬼差,都是百里挑一,更何况一司之长。
但对着活人,不好直说身份。
沈恪平静应对:“浮萍漂泊,偶得些许机缘。观主修为精深,隐于此地,令人好奇。”
明镜闻言,唇角微扬:“看来居士也是同道中人,相逢即是有缘。”她顿了顿,语气转沉,“那我就直说了,北氓山近来阴气郁结,地脉流动有异,非比寻常。我徒清月七日前前往查探,至今未归。”
她毫不掩饰自己听了一段时间墙角。
一旁的长风嘴唇微动,似想插话,最终却只化作一脸忧色。
沈恪:“北氓山?”
明镜点头:“坟茔之地。”
“那异状非似天灾。可我功力太浅,实在看不出有何问题。阁下若要去探,烦请留意我那徒儿的踪迹。她性子执拗,我怕她……”她话未说尽,但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不过也请量力而行,山上多鬼祟,二位若是招架不住,还是早早离开比较好。”
这时,小道士端着个空篮子蹭进来,眼巴巴看着明镜。明镜看了他一眼,无奈地轻叹一声,从袖中取出一个绣了‘香’字的小布包递过去:“拿去,省得你师姐回来,又要罚你一顿。”
那小布包里有干桂花和一些布料,小道士宝贝似的收好。随后喜笑颜开:“谢谢师父!还是师父最好!!”孩童心性,说着,瞟一眼旁边的长风,做了个鬼脸。
长风道长咳了几声。
明镜笑:“去吧,莫要聒噪。”
小道士赶紧溜走。
面对这一幕,沈恪起身道:“多谢观主坦诚。北氓山之事,我等会留意。若有清月道长消息,定当告知。”
明镜深深看了沈恪一眼:“多谢。山野之地,不便久留,二位请便。”她言辞送客,“夜路难行,小心脚下。”
沈恪回礼。
魏明见要离开,赶忙跟上。
木门在身后轻轻合上,将道观内的清寂与那未尽的言语一同关在了里面。
夕阳已将大半边天空染成橘红,白云观的影子在身后拉得老长。
几个下山的樵夫与他们擦肩而过,不作停留。
此处地势高,站在道观口,可以远远看见山下“庆云庙”的鎏金匾额。
进出的人络绎不绝,多是妇人女子。
袅袅青烟升起,香火气味浓郁得几乎凝成实质。
一个少女跪在正门大殿,虔诚祈祷。
确实香火异常的旺盛。
魏明望着山下景观,道:“大人,我们是先去这庆云庙还是去那北氓山?”
“去北氓山,招魂。”沈恪心中已有盘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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