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次跟踪祁清衍后，陈茉就暂停了自己课间路过六班的计划，体育课上也开始参加集体活动，没有再去偷看。
虽然她很清楚，祁清衍根本不会注意到她，就像发现不了藏在大海里一粒沙，但她需要这种行为减少自己的不安。
不知不觉就到了十月份，温度下降，大风天气增多，班里的同学都在抱怨风大影响外出玩耍。
陈茉算着天数，发现还有四天就要到祁清衍的生日了，不由得发愁该准备什么样的生日礼物。
祁清衍的每回生日，都会由他的母亲出面，邀请全班的同学去他家的海边大别墅里庆祝。
高一他们同班，陈茉在十月份从班长那里收到邀请函，却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连朋友都不算，而且她参加这种聚会拘谨不舒服，也就没有赴约。
后来听去过的同学说，祁清衍家的大别墅装潢华丽，里面的构造就像是皇宫，而且到场的人都能收到珍贵的小礼物，是一些大牌的配饰。
有人问过她后悔吗，没去少拿了礼物。
她确实后悔，后悔没能在现场看祁清衍。他应该穿着名贵的西装，打扮得像个王子，清贵不俗气。
这个时间点，六班的所有同学应该都收到祁清衍的生日邀请函了。他们会准备生日礼物，和参加聚会要穿的衣服。
陈茉去不了生日宴会，但还是会默默地准备礼物。
这几天她经常跑去文具店，挑选钢笔，还去网上搜索各种牌子的评论，仔细挑选，反复比对，最后才确定。
祁清衍的手非常好看，那是天生适合弹钢琴的手，掌心宽大，手指修长，毫不丧失美感，骨肉分明，细腻白皙。
元旦晚会，他穿着白色西装，坐在舞台上弹奏钢琴，低垂着头，手指有节奏地敲击黑白钢琴键上，动听的音乐犹如大海的潮声此起彼伏，现场没有人不被他所吸引。
但他最迷人的不是弹琴的时刻，而是写字。
陈茉一直坚信字如其人这句话，她曾看过祁清衍的答题卡。
答题区域的字迹清晰，结构优美，飘逸灵动，字里行间透出潇洒，应该是临摹过王羲之的《兰亭序》。
她总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仿佛祁清衍在舞台上演奏钢琴不是出于本人的真心所求，而书写字迹才能显示他的真实内心：并不向往在光芒万丈的舞台上展示自己，更喜欢隐逸山水间，独自享受宁静。
或许是她想错了，但不管怎么说，祁清衍的字好，就应该配个好钢笔。
生日前一天刚好是周五，早上还是晴空万里，下午天色就变得阴沉，大风哗啦地拍打窗户，就快要下雨。
陈茉庆幸自己出门听了爸妈的话带雨伞，要不然可能会在买钢笔的半路被淋成落水狗。
放学后还没下雨，她拿着雨伞走过校门口，没有看见接送祁清衍的那辆车，不由得疑惑起来。
往常这个时候，那辆漆黑色的长车刚好开走，现在却不见踪影。
可能是明天是周六过生日，所以才会提前来吧。
陈茉等了一会儿，挤上公交车，靠窗站着，想着她要买的钢笔。
为了这个钢笔，她攒好几个月的零花钱，到今天才够，还好赶得上明天的生日。
风越来越大，公交车走过一段施工路段不断地颠簸，弄得她的心跳随之起伏，很不舒服。
还没到晚上，天就完全黑下来，路上有许多散落的树叶。
下车后，她就被冷风吹得发抖，连忙跑进有空调的文具店，才感觉温暖。
文具店里人很少，偌大的商店里只有一个店员坐在前台玩手机。
陈茉按照记忆，绕着货架走一圈，才找到自己想要的钢笔，看到它还在就心安了。
这支钢笔设计精巧，握着舒服，便于发力，书写流畅，与普通的钢笔不同，改变力度还实现毛笔的笔画。
仔细观察，会发现笔身漆黑中泛着些微蓝调，像是黑夜中的海面，浓郁深沉，雅致不单调。
当初发现它的时候，陈茉都怕自己来晚了会被人买走，还好没有人和她一样，看上这支钢笔。
陈茉想象着祁清衍用钢笔坐在窗边书写，风从窗外涌进来，吹动他的白色衬衫，浮现出海水的纹路，额前的碎发也飘起，露出额头和那双干净的眼睛。
回过神来，她才发现自己下意识地握紧钢笔，连忙松开，跑去前台结账。
店员抬头看她一眼，瞬间就明白了她的心思。
十几岁的高中生在社会人士面前完全藏不住心思，那点情思早就浮现在脸上，被人看清楚。
“是买去送人吧，需要礼盒包装吗？”
“需，需要！”
陈茉平时说话流畅，遇到祁清衍的事情却会结巴，她下意识地低头，怕被人发觉自己的心思。
“小妹妹，是送个男生吧，要祝你好运！”店员用深蓝色的纸包装好，递给她轻声鼓励。
“不是.......好。”
陈茉想反驳，但对上店员的眼神就知道自己的狡辩无力，干脆承认了。反正被陌生人知道自己的心意，并没有什么。
买完钢笔，下一件事就是要去蛋糕店。
她不能参加祁清衍的生日会，就想买个小蛋糕，偷偷回到房间点蜡烛，小声祝贺祁清衍生日快乐，再吹灭蜡烛自己吃。
至于礼物，会藏进床底，有机会再送，没有的话就当作留点青春的念想。
蛋糕店在文具店的对面，需要走过一个人行天桥。
天桥是淡淡的天蓝色，侧面设计了放置花卉的凹槽，上面挂着紫红色的三角梅，现在被风吹得乱晃，几乎要掉下去。
陈茉抬头看了一眼暗灰色的天空，用最快的速度过天桥，跑进蛋糕店里，跟店员要了柜子里的小蛋糕和蜡烛，还有贺卡。
还好两百米内就有地铁站，再坐过五站就能到达。
地铁里的人不多，陈茉刚进去就找到位置坐下来。
她抱着蛋糕和礼物盒，盯着对面的屏幕播报站点，怕自己错过站点。
窗户映出她的面容，色调很暗，还有些模糊，但已然能够看出来，是个绑着寻常马尾辫，穿蓝色条纹校服的普通女生。
绝对不丑，但也不算漂亮。
从小到大，美丽一词都与她无缘，反倒是乖巧与她分不开。
长辈们不会夸得她长得好看，只会说她听话懂事，同龄人也不会用艳羡的目光看她。
要是走进人群中，没有人会注意她的存在，就像是水融进海里。
不像那些长得好看的人，在海水中就是太阳的倒影，吸引人群驻足。
以前她也不在意是否长得好看，可是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就会忍不住想：要是再漂亮一点，会不会被注意到。要是长相足够惊艳，祁清衍应该就会记得她吧。
陈茉低着头去看怀里的礼物盒，表面是丝绒的质感，打着漂亮的蝴蝶结，而小蛋糕上面也放着新鲜水果，有美味的奶油。
没关系，就算送不出去，自己吃掉也会觉得幸福。
机械语音播报站点，乘客走向出口，陈茉站起来，跟着人群离开。
刚出地铁口，就感觉到风小了，有雨水飘进来，落在脸上，潮湿冰冷。
陈茉撑开伞，护着怀里的礼物蛋糕，小心翼翼地沿着人行道继续行进。
她家住在老小区，楼层不高，建筑密集，小路和巷子很多，不认路的人走进去很容易迷失。
平时会有小孩在路上骑单车，玩游戏，现在下雨了，完全看不见人影。
小区附近有很多窄小的老店，招牌破旧，褪色看不清，但是真材实料，新鲜美味，只有熟客才会来吃。
雨天也能看到，店内不多的空间里挤着几个人吃面，白气模糊了灯光。
陈茉今天没法抬手跟这些店老板打招呼，只能大声回应，再小跑着进小区。
这条街上的店老板都熟悉这个笑容灿烂的女孩，知道她是哪家的孩子，又是在哪里读书。
看见她在雨里跑，纷纷叫她进来躲雨，还可以免费吃一顿，但都被礼貌地婉拒了。
出门之前，爸妈就叮嘱过今天要庆祝她的月考进步。
今天家里肯定有饭，要是在外面吃，也就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心意。
陈茉想跟家人庆祝，也不想占老板们的便宜，所以会婉拒。
嚓、擦、擦。
踩过积水的水泥路面，细小的水珠被溅起。陈茉逆着风跑，橘黄色的伞像是飘在海面上的花。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她感觉到雨小了，这才停下来慢慢地走。
雨声淅沥，地面不断地浮现出小圈，就好像是音游里的打击符号。
从学校到家的路途很远，陈茉总能在路上找到乐子，是公交车上看到的街景，又是现在积水的地面。
陈茉低头盯着它们看，想象着这是一群看不见的鱼类在吐泡泡，身上的寒意都消散不少。
再抬头的时候，忽然注意到斜对面的巷子里有个挺拔熟悉的身影。
陈茉朝着巷子走去，等看清楚，不由得屏住呼吸。
狭窄漆黑的巷子里，浑身湿透的少年站得笔直，手里攥着两张泡软的游乐场门票。
是祁清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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