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他,所有入选实试的考生,官府会为其报销二两银子的差旅费,以确保贫困学子也能顺利参考。
要知道,在这个工业还未起步的时代,一个勤恳的农民一个月也未必能挣上一两银子。
在切实的生计问题面前,任何一秒犹豫都是对金钱的不尊重。
反正传统医学所推崇的针刺点穴、辨症号脉等一干技能,谢行是一个也不会。
之前的意外,兴许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让他侥幸体会了一把金榜题名的滋味。
——同样的运气,总不能再来第二回了吧?
几日后,在两位师傅的谆谆嘱托中,谢行再次和同伴一起踏上前往考场的路。
考场衙门仍是设在淮州官医署中,验明身份后,便有专门的人员引路,将两人带至候考的屋子。
谢行和李元孟算是来得早的,后面陆续又有十来名入选的生徒到场,直至开考前一刻,所有的考生几乎都已经到齐。
“时辰已到,还差一名考子未至,是叫……”引导的考官对着人头点过花名册,正要说出那个缺考的名字,便听大门外有谁高声喊了句等等,一阵风风火火的脚步声跟着跌撞靠近。
片刻,最后一名姗姗来迟的考生终于赶到。
“抱歉,抱歉,我雇的驴车半途撂了蹄子,呼……”停下狂奔的脚步时,青年脸上还冒着腾腾的热汗,在透明的玻璃镜片上糊出两圈厚厚的白雾。
他猛灌一口气,才算缓过劲来,继续态度诚恳地道歉:“让各位,各位先生和兄台久等了,真是罪过。”
“……”谢行和李元孟对视一眼,丝毫不感到意外,甚至莫名生出几分敬佩。
“行了行了。”查看过吴恙拿出的公验后,考官也没有为难,“念在尚未鸣鼓,准你进场。”
话音刚刚落下,便听鼓声一荡,宣告了考试正式开始。
在场的考生被分为十组,两两成对,按名次先后进入守备森严的内考场。
谢行和另一名学生首先被点名入场,一进去,便看到几名稍有年纪的官医危襟正坐,神情严肃地注视着两个并肩进来的年轻人。
坐在最中间的,则是从十三州之隔的京师专程赶来监考的太医徐鹤来。
人贵事忙的圣手御医,似乎已经忘记了前次的相遇,压根没有多分给谢行一个眼神。
隔在考官与考生中间的,则是一张铺着白布的宽阔硬桌。桌面上摆着足有一米长的针布三条,依次排出金针、毫针、火针、梅花针等等不同品类的针具,供考生挑选使用。
一看到这架势,谢行就知道为什么要分为两人一组了。
这是要考最基础的针刺取穴,让同组考生互相当对方的模特。
果然,二两银子也不是那么好赚的。
就在谢行琢磨着规则时,便听坐在最边的考官先点了另一位考生的名,接着就抛出了本场的第一道考题——
“若有患以肺热咳嗽来,该当如何取经施针?”
被点到名的,同样是位年轻的生徒。他深呼吸一口气,思忖片刻,谨慎地给出回答:“当选太阴肺经之尺泽,以清宣肺气,泻火降逆,配伍太渊、经渠二穴平喘止咳,其病自愈。”
一番流利对答,听得几名考官连连点头。
谢行也十分满意于对手的表现。
虽然对方的回答他听不懂半点,但能把人体经脉背得如此熟练,可见一定是个学霸。
主考官徐鹤来倒是神情淡定,只微微颔首,示意那名考生对旁边的谢行施针。
“这位仁兄,有劳。”
那名考生客气地一伸手,请谢行落座,接着便挽起他的袖子到胳膊上。
谢行随即配合地伸出手臂。
赚钱嘛,少不得挨点皮肉之苦,不寒碜。
他很快做好了心理建设,眼角随意一扫,却见旁边的学霸同学站在针布前,不知是否太过紧张,手指竟有些微微的颤抖,半天才选定了一枚细细的银针。
谢行忽然有些后悔了。
……这孩子,应该没问题吧?
他忍不住又瞥了眼考官席。
有大名鼎鼎的徐圣手坐镇,总不至于出什么篓子吧??
正当不祥的预感迸发时,那考生终于转过身来,一手按住谢行的手臂,一手慢慢垂下银针。
“先取尺泽,尺泽在肘……”
他口中轻声背诵着穴道方位,手中的针却在缓缓下降的过程中不知不觉歪了一丝。
这看似不起眼的一点偏斜,被谢行的眼睛敏锐地捕捉到。
不妙。
尺泽穴的位置在哪里,他实则也不清楚,但解剖经验告诉他,这一针歪去的位置,不偏不倚,刚好会刺中走行在前臂,对人体至关重要的正中神经。
眼看针尖离皮肤越来越近,坐在考官席上的徐鹤来及其他夫子们却只沉默旁观,丝毫没有开口阻拦的意思。
谢行口舌发干,第一次感觉职业生涯被一个没出道的学生威胁到。
“咳,咳……”他故意咳嗽两下,试图稍微改变两人的位置。
然而对方一心一眼只有那找歪了的尺泽穴,不仅没有领悟到他的暗示,反而较劲似的更加用力,把那只不安的手腕按得更紧。
这书呆子!
划着危险银芒的针尖慢慢压下,眼看自己的手臂马上就要遭殃,谢行眼皮猛地一跳,再管不得对方死活,用攒着的一股力气奋然抽回手腕。
压根没料到他会突然挣扎,对面的人措手不及地摇晃两下,手上的银针栽葱似的扎进桌布。
兴许是紧张过度,他几乎呆滞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你,你躲什么啊?”
不躲,这只手都要被你废了!
谢行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
不怕神一样的考题,就怕猪一样的对手!
他脑瓜子都被气得嗡嗡响,那考生却还不明所以,茫然无措地看向几位监考的先生:“这……”
徐鹤来抬了抬手示意他不必说下去,目光从他身上转开,却问一旁的谢行:“你为何不愿让他施针?”
此事谢行也正有一肚子话说。
想了想即将到手的二两银子,他还是忍下怨言,委婉表示:“恩师曾教导过,取穴不可伤害经脉。方才这位仁兄取穴的位置,可能会致手臂残疾,学生一时慌了神,就……”
一边说着,他一边抬眸观察几位考官的反应。
却见几名考官彼此对视一眼,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
谢行嗓子一顿,忽然明白过来。
他不再说,徐鹤来却微微颔首:“没错,针能救人,亦能伤人。而你熟识经络,能知其害,避其害,有观全局的眼光,这一点已经胜过旁人无数。”
他接着看向呆站在旁边的另一名考生,语气更加严肃:“你谙熟穴位,可见平日是下了功夫。只是学会落针并不是难事,懂得何时收手才能成为一名合格的医者,明白了吗?”
被徐鹤来语重心长地点拨,那考生这才意识到自己险些犯下的致命错误,脸色慢慢涨成猪肝色。
“……学生受教。”
向几位考官行过一揖后,他又转向旁边闭上嘴的谢行,不无歉疚地低头:“方才惊吓了兄台,实在是我之过错,还要多谢兄台指正,使我不至铸成达大错。”
不至于,兄弟。
谢行后悔不迭地想。
——徐鹤来堂堂一国御医,哪里会看不出这点疏漏,分明是想借机试一试他的深浅。
结果被误打误撞扣上一顶大帽子,一时半会还揭不下来。
徐鹤来已作出点评,其他考官自然没有任何异议,一阵低声的商议后,宣布了第一门考核结束。
“两位可以先去后堂小歇片刻了。”接下来还有其他考生要进来作答,两人便被引去另一个房间休息。
到这里,实试其实只进行了一半。按往届的惯例,接下来还会有一道实地辨症的题目。
生无可恋地坐在候考的椅子上,谢行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可要说被有意针对,以他毫不起眼的出身过往而言,未免太有自负之嫌。
抛下那点捉影的念头,谢行放松地望向窗外蔚蓝的晴空。
正所谓再一再二不再三。
老天爷总不至于让他连续中三次彩票吧?
悄悄剧透一下,剧情很快就会进入手术篇章啦
明天休一天,后天晚上见~[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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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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