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流不是早就疯了吗？还这样花费大把时间精力把仇家塞进飞船里面，送来监狱星这样破落地方？
这得是多大的仇啊。
我伸手碰了一下他身上未干的血迹，任由鲜红的色彩在指尖的摩挲下整个摊开沾在手上。
血里有丰饶的味道，这是个长生种。
我转头看向站在旁边的负责人：“飞船上还有这把剑剩下的碎片吗？全都找出来。”
要是真说起来，我跟公司的关系不算特别好，但也说不上差。
托几千年下来积累那些与公司已经密不可分财富的福，我在公司也算有个挂名的身份，就是有时候好用，有时候不太好用就是了。
虽然在庇尔波音特砸酒馆的时候每回都能拿到百年内禁止履踏的牌子，但是在这种偏僻地方，公司的身份就比较好用了。
负责人已经亲自带着人去找那些行走间被落下的碎片。
重新把目光转回到抱着断剑不肯撒手的男人，还能看到他臂膀内侧皮肤被割破沁出的血迹。
我突然意识到某种有趣的可能性。
掰着男人的下巴强制他低头，怎么看他这副样子都有些狼狈，黑色的长发不修边幅，像是随意生长，上面沾上的尘灰与血迹还没来得及清理，现在干在发丝上，让本来就不怎么顺滑的头发打成绺。
我还记得景元珍藏那张云上五骁某次聚会时的留影，在仙舟被抹去其三的故人被他小心安放在不大的室内仔细收藏保存。
在那副影像里，并肩而立的是五道身影，里面唯一的短生种因为年龄所限，挽起的发丝已经蜕变成灰白的样子。但是丰饶之力足以起死回生，大量的生机在一瞬间入体，完全可以使人的满头华发一瞬间重新变回漆黑。
他的眼睛埋藏在黑发下面，轻易无法再捕捉到焦距，拨开遮挡之后就看到那双血红色的眼睛，我看着他试探道：“应星？”
……完全没反应啊。
但其实想要确定也不难，只需要把他这身狼狈样子收拾一下，应星那张脸还挺惹眼，寰宇中应该找不到另一张一模一样的。
说起来，直到我离开罗浮，应星的事情似乎都尚未定论，他实在有个好师父，都这样子了，还想把他接回到朱明。就是现在看来怀炎没能成功，不然他这会儿也不会抱着把断剑站在我面前。
原本决定好的行程被推后，我打算暂时留在这里一段时间。
等到负责人带着断剑的碎片回来，就又赶上新活儿，好在我给的报酬实在丰厚，尽管如此，大抵也免不了他这会儿在心里骂有钱人癖好奇怪。
我果然没有认错人。
关于我脑海里对应星不多的印象，其中大多来自景元口中，剩下的就是神策府经历过云上五骁时期的老人。
在景元嘴里，他是最好的战友之一，是沉稳可靠伙伴，在其他人嘴里，这位天资卓绝的匠人眼高于顶，是整个工造司最为高傲挑剔的百冶。
他们嘴里的人跟现在我见到的不能说是一模一样，甚至一点都沾不上边。
我撑着脸问前来看诊的医生：“他不会是傻了吧？”
监狱星的医生没什么医德，收钱就办事，就是听到我的问话态度后语气不怎么好：“再急你不如直接自己上手给他看。”
医德是一回事，医术又是另一回事，这里的医疗设备不全，做个全身检查下来花了不少时间。
最后医生拿着单子递给我：“他身上的伤口大多不碍事，就算不管，过两天也该愈合了。他那双手是例外，筋骨整个都被毁了，跟仙舟的天缺属于同种案例，哪怕在医疗最发达的繁华星域，也治不好。”
闻言我拽住男人的手腕，他刚才在拒绝配合检查的时候被敲晕，手里的抱着不愿意撒手的剑也被放在一边，现在翻开手腕，入眼就是浸着血迹的翻烂麋肉。
这大概是被倏忽的后手沾上时候的状态，一双手以后就永远这样了。
放下应星的手，我又点在他脑袋上，问面前这位不知道靠不靠谱的医生：“那他这里呢？”
正在脱手套的医生瞥了一眼这边：“别让他受刺激，多养养，养个百八十来年，说不定还有机会把人养清醒，这是比较稳妥的办法。你要是想刺激他一时间清醒，我这儿倒是有药，就是价位……”
这又不是我的仇家。
之前认出来的时候倒是轻松，现在他的去处却让人犯了难。
我总不能就这么把人给仍在监狱星吧。
思前想后，我还是带着不太清醒的应星见了阮·梅一面。
正在进行试验的学者眼都没抬：“那你就找错人了。我在医药学毫无建树，连仙舟联盟都束手无策的天缺，我可没办法治。”
“天才俱乐部里难道真的没有医学专家吗？”
“有。”阮·梅的声音毫无波澜，“现在没人能找得到，等同于没有。”
我转头看了一眼应星，他还抱着那把破烂剑器，缠在手腕上的绷带已经被染红，这都不影响他试图继续拼凑断剑的动作。
谁知道现在仙舟联盟对他是个什么态度情况，别到时候把人送回去还帮上倒忙。
啧，要把还是把他仍回监狱星吧，我对景元的旧情可能不足以支撑我花费大把时间找人治好这位。
只是纠结一日的功夫，阮·梅第二日就要求我将应星带离她所在的星球，而且理由都相当冠冕堂皇，说是我不在的时候男人毁了他的实验样品。
“他的状态很不稳定，我不推荐你带着他前往银河。”阮·梅看向我，“在银河中清理虫群是相当危险的工作，你带着他，就像是带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手雷，他会威胁到你的安全。”
我反驳她的话：“只是一个人而已，哪儿有那么严重。”
阮·梅又摆出那种你高兴就好的表情，转头把我请出了她的实验室。
不过说实话，我在银河中的仇家一个星核砸下去都死不完，身边确实不适合再带着个靶子一起，那不是带着他，是请他快去死。
从监狱星离开的飞船返回到公司治下的星球，我干脆就在这边随便找了个私立疗养院，把人塞进去就算是完事了。
等到跟医生嘴里说那样，百八十年后他自己清醒，就自己走，去哪儿也随便。
可惜还没等我后脚离开那个星球，疗养院的园长就哭着来找我，说是疗养院被砸了大半。
房子是应星砸的，他手里那把断剑上裂痕遍布，像是随时要粉身碎骨，怎么砸起东西来还那么好用？
我原本是想要打晕他，没想到在我靠近之后，他居然诡异的安静下来。
就站在原地敛下眉眼，也不吭声。
坏了，我成猫薄荷了。
怪不得之前那负责人把他送走的时候态度那么积极，感激的就差没给我送一面锦旗。
是我身上有什么让他熟悉的东西？还是说，这只是被「丰饶」支配后下意识的行为？
……大约是因为后者吧，毕竟我身上仙舟的痕迹早就被清理干净。
赔了疗养院的损失之后，我带着应星从那边脱身，才把手里顺出来的绷带扔给他。
接住东西是他下意识的举动，可惜他手废了，刚落到手里那卷绷带就掉到地上，白色的布从脚下一直摊开到远处。
就这双手的状态，他是怎么提着一把断剑把疗养院砸成那样子的？
我回神，把他垂下去那只手拽起来，伸手划破指尖，把指腹挤出的血珠滴在他手腕狰狞的伤口上。
皮肉沸腾着挣扎出无暇的模样，这大概很疼，即使他不吭声，但是突然沉重的呼吸声还是暴露出情绪。
我没松开他的手，于是目睹了接下来完好皮肤重新皲裂，再次腐烂到骨子里的画面。
也不知道该不该说一句倏忽可真爱他，这样强盛的丰饶力量，几乎是摧枯拉朽一样就将外来的力量给冲散。
把指尖不大的伤口给抹掉，我抬眼看了应星的表情，饶有兴致撑起下巴。
他能嗅到我血的味道？
不过我的血可不是什么十全大补汤，那不是什么好东西，里面现在混杂的东西太多，私下里偶尔用还好，流出去容易出事。
“想喝我的血？”我把一只手伸向他，停在他嘴唇前不远的地方，也不管他能不能听懂，“对，就这儿，咬下去。”
可惜抱着剑的男人看都没看一下，直接转开眼。
我还挺想知道，这种身上丰饶气息浓重的人，喝了我的血会有什么反应来着。
看来今天这依旧会是个未解的谜题。
我正叹气，就听到头顶落下的声音：“如果不想死，就离我远一点。”
哎？
不是说百八十年才能养清醒吗？怎么这就恢复意识了。
我抬头，见到他眼底的混沌与浑浊已经尽数消失不见。
这不是看向陌生人时会露出的眼神。
把手腕上卷上去的衣服放下来，我问他：“我记性不太好，劳烦尊驾解释一下，我们什么时候见过？”
他沉默半晌，本来我都没打算得到回应了，最后居然能听到他开口：“某次驰援之后在方壶落脚，途径巨野泽。我们没能碰面，景元与丹枫那时都躲着你。”
如果我没记错，巨野泽应该是方壶吹着拿来糊弄外来游客的。一年七千万的接待人次，再好看的地方能看出什么来。
而且现在人人记性都这么好吗，见过一面的人都能记住？
不过他清醒了倒是好事。
我整理好袖子，然后朝他点了点头：“你可以自便。”
别的不说，我可还有要紧的私事要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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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到不了的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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