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墨般的树影悠悠随风荡开,荡出天上一轮孤月。
今日是裴凌波死去的第七日,亦是阮昭昭的“死期”。
一身紫衣的少女执着酒壶,靠在树上,饶有兴趣的盯着在崖边私会的两个男人。
她常在柏树崖边见到男女弟子互诉衷肠在此私会,但两个男人到不怎么常见。
出于善意的好奇,阮昭昭展开手心,悄无声息的飞出一只米粒大小的窃语虫。
一人低声说道:“ ‘西南地鸣至,上古神兵现’。这显然是新一轮‘血暮之战’的先兆!”
另一人语气讥讽:“上次‘血暮之战’,霍宗主您是力挽狂澜,定下全局。但风头似乎……被一个几百岁的小丫头夺了去?”
霍宗主面上些微不悦:“哼,她再名扬一时,终究难逃本宗主的计谋——裴凌波已死。”
“甚好,这下无人能阻挡霍宗主您放出魔神‘眲伯’了。”
黑衣人又犹豫的问,“可我记得,唤醒魔神需一名活祭,莫非您也安排妥当?”
“自然,本宗主早在弟子中选好祭品,其身份绝无破绽。”
“哦,她是?”
“呵呵呵,你可还记得阮遮天?”
……
阮昭昭酒意未散,两人的话也听的断断续续,听不真切。
忽地她指尖一痛,心知由她精血所化的窃语虫已被二人察觉!
“轰!”
少女那轻飘的裙角还未落地,方才栖身的百年柏树便被拦腰斩断!
阮昭昭的酒意瞬时醒了大半,警戒的看向四周。
这时耳畔风声作响,来者不善的两名袭击者已悄然立于她的身后。
“噗——”
灵气塑造的短刃直刺她的心脏,少女的窈窕身形却在月下化作一地枯叶。
“中了惊魂咒,她逃不远。”
黑衣人狞笑,露出一口森森白牙。
阮昭昭此刻正屏息藏在断树之中,浑身抑制不住的发抖。
难道这种关头,就要用那禁术了吗?
她的脑海中忽地闪过了一张男人的脸。
不能真死在这里!
阮昭昭强撑起身,闭眼狂奔。
“不能停下,不能停下……”
她低声喃喃,然而双腿像灌了铅般,迈出一步都艰难无比。
突然,她的身体猛然失去平衡,低头睁开双眼,瞳孔骤缩——脚下竟是空的!
“咯!”
一声响动自阮昭昭的头顶传来,仿佛碎裂的玉磬,低沉清脆。
少女额间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她缓缓睁开眼,眸中带着不解与茫然。
世人常说,在濒死之际,眼前会浮现一生的走马灯,然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看到的竟是曾杀她数遍的……
“遥无缘?”
一道如月皎洁的白练游蛇般自他掌间飞出,轻盈地卷上她的腰肢。
男人右手紧握剑柄,使剑锋深深插入崖壁,费了不少力气,才勉强稳住身形。
“你原来不是血刀堂的人!”阮昭昭的声音凛冽如霜。
“这都什么时候了,我的身份重要吗?”
遥无缘咬牙低吼,试图运起灵力将二人带回崖边。然而,一道无形的屏障如铜墙铁壁般阻绝了他的力量。
他正要伸手再试,被少女的一双柔荑按住了。
“莫白耗力气了。”阮昭昭低头瞥了眼脚下的万丈深渊,“这崖底百年前曾封印过魔神,留下的结界,一旦踏入,便是有去无回。”
遥无缘垂眸看向怀中女郎,眉头微蹙。
黛紫长裙在风中猎猎飞扬。少女腰间系带的翠绿丝绦,衬得她纤腰不盈一握。
她面上留着一抹醉酒的酡红,正静静地凝望着男人。
刚捡回一命的阮昭昭,对二人所处的险境漠不关心,只斩钉截铁的笃定道:“你是白芫门派来的奸细。”
遥无缘闻言,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唇角微微扬起,似笑非笑。
“若我说不是,你可信?”
一刹那,阮昭昭有些恍惚,全因男人身上那清幽的紫丁香味在作祟,她下意识正色说道:
“这不是打情骂俏的时候。遥公子,请收起你的油腔滑调。”
“好。”
男人话音刚落,崖壁像有生命般吐出了他手中的剑刃!
他诧异的看了看自己的爱剑,又看了看依旧镇定的阮昭昭。
少女轻描淡写的说道:“你难道不知吗?我们的空玄山是活的。”
言出法随,两道身影蓦然从半空急遽坠落——
少女迷蒙的睁开眼,看见头顶上方拳头大小的天空。
崖底之下,水气氤氲,四周寂静无声,唯独不见遥无缘的影子。
‘莫非他醒在自己之前,已悄然离去?’
阮昭昭撑起半边身子,正欲站起,忽觉身下有些异样。低头一看,竟是与她坠崖途中惨作垫背的遥无缘!
阮昭昭眉头一皱,刚想伸手扶他,却又缩回了手,“我知道你还活着,听说这崖底有凶兽出没,你千万小心,我先走了。”
话音未落,她抬步欲走,脚踝却猛地被一只冰凉的手勾住。
遥无缘的脸埋在地上,声音闷沉,隐隐含怒:“你这女人到底有没有心?我怎么说也是救了你一命的恩人!”
阮昭昭唇角微扬,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意,淡淡说道:“哎呀,我这么做,可是为了你好。”
遥无缘气得手臂发抖,他环顾四周,不悦地问:“这是哪?”
“太平洞,空玄宗弟子的墓穴。”阮昭昭答得轻描淡写,仿佛这名字毫无分量。
遥无缘想起了不好的回忆,苦着张脸喃喃道:“坏了,原来这崖底连的是那种鬼地方。”
“其实,这里也不算太糟。”
阮昭昭说完,走在了男人前面。
二人沿着地上的水源,扶着墙壁缓缓前行。
阮昭昭一边走,一边试探地问:“遥公子,你怎会出现在崖边?”
遥无缘冷笑一声,反问道:“这个问题,我也正想问你呢。”
阮昭昭一时语塞,心中翻涌起无数疑问。
她该如何解释?
难道要说她醉酒时,无意听到两个疯子在密谋放出魔神,发动第二次血暮之战?其中一人甚至还是行事光明磊落的一宗之主!
阮昭昭脚步放缓,她深吸一口气,故作轻松。
“事到如今,遥公子,我们不妨都坦诚一些?若少些猜疑,后面的路会更好走。”
遥无缘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崖底无光,阮昭昭看不清他的脸,但她想,此刻的男人一定在笑。
“哦,你这是在威胁我。是怕我没了你,注定要困死在崖底?”
阮昭昭摇头,语气平静:“非也。遥公子你虽是白芫门的奸细,但百年前,我们两门关系甚好。
虽今时不同往日,但我想和你重开先河,暂做一回盟友。”
“重开先河?”
遥无缘嗤笑一声,找了块大石头,擦去水渍,散漫地坐了上去。
“说得好像你什么都知道一样。”
阮昭昭不语,目光随意的扫向四周。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太平洞”内的水位在悄然上升。
遥无缘忽然开口,语气轻佻:“明天又是你十九岁生辰了吧?你难道不怕那邪咒发作吗?”
阮昭昭一愣,指尖微微颤动,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刺中了心口。
她没料到他会提起这个。
少女苦闷的抱着膝盖,淡淡说道:“那不正好?反正这里是‘太平洞’,等我死了,你就找个坑,把我埋了便是。”
遥无缘挑眉,哭笑不得:“喂,崖边那两个人的话,你也听清楚了吧。”
阮昭昭闻声,皱眉看向了他。
“你……还记得阮遮天吗?”
“阮遮天?”
阮昭昭摇了摇头,无论是她还是裴凌波,都从未听说过此人。
“可惜,你连你的亲生父亲都记不得了。”遥无缘站起身,在黑暗中摸索着什么东西。
阮昭昭灵光乍现,脑中却突然想到一个名字——
“你是遥缘。”她低声呢喃,眼前蓦然一黑。
遥无缘宽慰的笑了,眼中闪过一丝阴霾:“是的,我是遥缘。”
“额……”阮昭昭口吐鲜血,震惊的看着胸口的长剑,“你这人、怎么突然就动手啊!”
男人缓缓从阮昭昭胸口拔出染血的剑身,笑得残忍夺目。
“怎样,我手中这柄斩魔剑让你想起了什么?”
阮昭昭的脑中骤然锐痛,铺天盖地记忆涌入她的脑海。
她跌到地上,声音颤抖:“我……原来是用来唤醒魔神‘眲伯’的活祭品?”
“我本该在那年十九岁…为他献祭生魂,开启‘血暮之战’的……”
她拼命回想,脑海中浮出了更多零碎记忆——
她来自岭南阮家,她曾是个魔修,她是……
“阮昭昭,快醒醒!”
男人焦急万分的声音阵阵响起。
阮昭昭猛然回神,眼前是遥无缘那张焦灼的面庞。她低头看去,男人腰际的剑身仍在鞘中,自己的胸口整洁崭新。
“我……这是又重生了?”她安定心神,开始打量四周。
她这才发现了一个不得不忽略的事实——“太平洞”内的海水的确在涨,此时已淹至了她的小腿!
鼻头一痒,阮昭昭下意识伸手抹去,竟染了一手血红,无论她怎样擦拭都擦不干净。
“血已经止不住了。”
她若有所思地说道,手中迅速结印,探查体内状况。
果然,阮昭昭身上这道迟到数百年的邪咒终于灵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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