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好衣服的羽花从里屋出来,她穿着一身素衣,红色的飘带重新被系在她半扎的发髻上,随着青丝一并自然的从脖颈散落在肩上。她的眸子透亮清澈,就像泉水一样干净,清秀冷俊的脸庞,棱角分明,眉宇间透着一丝英气,活脱脱的一副少年模样。
凌乱碎散的发丝随意的飘在她的侧脸颊前,她将其挽在耳后,接着便寻了一个空位坐下。终于,她将目光投向被她遗忘已久的踏枝身上,只见她嫌弃道,“你怎么还在这,我这可睡不下这么多人。”
随即,她又立马笑容满面的看向衹繁,“繁繁,方才我换衣服时隔着窗户差人去烧了热水,估摸着时辰应该已经烧好了,你先去洗洗吧。”
天壤之别的对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边是嫌弃万分,另一边是温柔体贴。踏枝心有不甘的支颐着脑袋,嘴里喃喃个不停。
“你这个没良心的,若不是怕你出事,我才懒得管你。我还没嫌弃你,现在你倒是还嫌弃我来了。这三天要不是我没日没夜的守着你,你早就死透了。”
“一醒来也不说些什么感激的话,就立马跑去见姑娘。”说着,他还指了指一旁默不出声的衹繁。
衹繁见状,有些不知所措。
羽花伸手挡在衹繁身前,挺身维护道:“这和人家繁繁有什么关系,我醒来的第一件大事自然是关心我救命恩人。当初是你不分清红皂白就将我的救命恩人关起来对待,你想让我怎么感激你。”
踏枝道:“事发突然,我在西边的林子发现了你的血迹,便顺着血迹的气味寻你。谁知发现你的时候你的救命恩人正拿剑指你。”
羽花道:“你是不是眼睛有问题,那剑明明是插在地上,你哪只眼睛看到繁繁拿剑指着我了。”
“呃…可能是林子太黑,我看恍惚了。”踏枝自知不占理,有些心虚。不过他也确实因为当时环境太过黑暗,并没看清那姑娘手里是否握着剑。
“若不是繁繁两次出手相救,我早已魂归混沌。如今弄出了这档子误会,还让繁繁受了委屈...”
一听到“误会”二字,踏枝立马硬气起来,“说到‘误会’,这其中的误会还不是怪你自己。你昏得不省人事,我当时甩了你两个巴掌你都不见醒的。以防万一就只能请姑娘回寨子委屈几天了。”
羽花一听,气得瞪大了眼睛,“什么?你还怪起我来了,是你自己本事不够,在我两次遇险都没能及时出现,反而是繁繁救了我之后你才出来,你...”
话说到一半,她突然间想起刚刚踏枝那番话里的不对劲,“不对,你方才说——你竟然还趁我昏迷之际甩我巴掌,我看你是活腻了!”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你现在伤势基本痊愈,而且你的这位繁繁姑娘也没什么损失,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什么两全其美?你将人关在柴房这么多天,那里又潮湿又寒冷,繁繁她本就体寒,万一染了寒疾怎么办!”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身体这般那么差吗!”
争吵的声音越来越激烈,两人互不相让,声音一茬比一茬高。衹繁夹在中间甚感无奈,无所适从。
“———总而言之,你既然做错事,就必须向繁繁赔礼道歉。”
“这用不着你说,哼!”
踏枝蹙了一眼羽花,心里着实委屈,但毕竟是自己不对在先,他理应道歉。他起身向对面人郑重其事的拱手鞠躬表达歉意,“繁姑娘,那日之事,是我误会你了,如今误会既然已解开,踏枝便在这里向姑娘赔不是,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还有,多谢姑娘两次出手救了我这个不听话的外甥女,救命之恩,来日定当报答。”
衹繁镇定地咳嗽几声,拱手回礼。
这场闹剧终于收场,羽花拉了拉衹繁的衣袖,衹繁便转身相望,“好了繁繁,你不必理会他,走,我带你去泡泡澡。”
衹繁若有所思的站在原地,她眉头一紧,轻声道:“花儿,沐浴的事先放一边,我有其他事问你。”于是她重新坐在了木椅上,又示意羽花一并坐下。
“嗯?好。”
羽花也没多想什么,便顺从的坐下。
踏枝见两人有话要说,自知在这不合时宜,便不打算多作叨扰,“小花,你既然已经没事,那我也不在这打扰你了,我原本也有些话想同你说,不过,你还是先同繁姑娘聊吧,我明日再同你说,我先回房了。”
踏枝起身,正准备离开。
衹繁凝视着窗外,淡淡的道出一句,“踏枝公子想说的莫不是与这几日发生的事情有关?”
踏枝一惊,随即便转过身来,此时他眉头紧皱,神情间充满警惕。他凝视着眼前人,暗暗打量了一番,从进屋到现在他都没有仔细观察过这个女子,到现在他才发现这个女子浑身上下散发着深不可测的气息,让人摸不着头脑,“你,怎么会知道?”
“九州在半个月内,被吃掉了八百三十五个孩子,而且个个都被掏了心脏,死相可怖,这不是凡人能够做到的。此事闹得沸沸扬扬,早已传到了天族。”
“我奉天君之命下凡查此案,自然是知道的。”
踏枝诧异道:“你?是天族人!”
衹繁接着说:“而且我还知道,二位,并非凡人。花儿伤势如此之重,不过区区三日,便基本痊愈。若是普通凡人,想必没有十天半个月,是下不来床的。”
“……”
羽花听衹繁这话,以为是气她不坦言相告,便急忙解释,“繁繁,其实我不是有心瞒着你的,只是还没找到合适的时机与你解释。”
“你不必紧张,我并没有责备你的意思。我只是希望你能把你知道的都告知于我。”
“我也早就应该知道,繁繁身手不凡,不会是寻常人。在你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就应该知道了。”
原来繁繁,是天族人。
她意味深长的感叹,心中思虑万千。
两万年前,羽花的姐姐乃繁为了让她逃出不现世,一个人引开了追捕她们的天兵天将,从那之后,她再没有她姐姐的消息。她凝神细查的端视着衹繁的容貌,越看越觉得衹繁的脸,和她姐姐的脸很像。岁月流逝,她依昔记得姐姐幼时的容貌,算着年纪,她姐姐估摸着也如衹繁这般大了。
从第一次相遇开始,她的心中就总有一个声音告诉她,这个人就是她的姐姐乃繁,虽然她几次说服自己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发生。但如今,在她得知衹繁是天族人那刻开始,她又觉得说不定真就这么巧合了。
羽花轻轻叹了一口气,“放心,我并没有打算隐瞒什么,我会将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
“你还记得两次袭击我的凶兽吗?”
“记得,那是凶兽犀渠。”
“其实我在第一次遇险时就已知晓,那头凶兽犀渠是冥界王族的侍从,这食孩案,与冥界有关。不过在我知晓此事与他们冥界有关时,那犀渠似乎并不在意我是否知道,就算最后他对我起了杀心也不过是被我戏弄后的一时之气罢了。”
“但他第二次出现在我面前,却是为了灭口。他这么突然的想杀我灭口,应该是我身边出现了会对他们不利的人,他们似乎很是害怕此事传到那个人的耳朵里。”说到这时,羽花扭头看向衹繁。
“恐怕,他们是怕繁繁你知道这事是他们做的。”
羽花看了一眼衹繁,只见她神情严肃,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她接着又道:“我和踏枝不过是游历九州的旅人,向来是不会随意动用法力插手人间之事,只不过这个食孩案涉面太广,已经严重影响到了我身边人的安危。他们都只是三四岁的孩子,将如此残忍的手段用在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身上,实非神之所为。”
“他们行径如此卑劣,以至于我至今都没能想明白,冥界为何要派人做这种事。”
“恐怕,这和南海的三千死魂有关。”踏枝坐木椅上,手指不停的的敲打着桌面,他娓娓道来这其中的缘由,不由得神情沉重起来。
“五百年前,蛟龙族叛乱,蛟龙族首领夺了南海水君的地界自立为王,期间杀害了无数南海生灵,罪孽深重。后来天君派人平定蛟龙族内乱,斩杀的叛党共有三千人,这便是那三千死魂。为了惩罚这些穷凶恶极之徒,天君下令将这三千死魂打入无间炼狱。我听说,天君命冥界接管此事,但由于事发突然,这冥界的无间炼狱装不下这么多死魂,于是这三千死魂一直被关押在南海炼水狱中。”
“这事,我怎么没听说过。”
“你那时还在山上,自然不知。”
“不过据我所知,并非是无间炼狱装不下,而是冥界的鬼使冥差人手不够,没法一下子看管三千号鬼。反正此事耽搁了整整五百年,直到五年前冥界才开始陆陆续续的接管这三千死魂。”
羽花忍不住开口问:“所以这和食孩案有什么关系。”
“林家小儿,在你救回来之后变得不太对劲,那孩子时常疯疯癫癫的,嘴里还总念叨着一些奇怪的话,而且那些话根本就不是一个四岁孩子应该会说的。我当时心想那孩子会不会是因为惊吓过度而乱了魂魄,导致前世记忆错乱。于是我便用探魂术探识了那孩子的魂魄,结果却发现那孩子的魂魄竟是蛟龙族的死魂。”
“于是这才让我想起了五百年前那档子事。”
踏枝顿了顿,接着道:“你还记得那日酒楼吃酒之事吧,回寨之后我便听你的安排,派王大他们收集那些孩子的消息,结果发现这些孩子都生于同一天。”
“这些死魂应该是同时散落在九州,所以他们就都在同一天被生了下来。”
“九州一时之间落了这么多魂魄,扰乱了人间秩序,这可是大罪。”
“我猜想,会不会是冥界在接管这三千死魂的途中,出了什么纰漏,故而误将这些穷凶恶极之徒放了出来。所以他们想趁天界还未发现之余,派人将散落在九州的死魂收回。”
“但有一点我不明,他们为何要用如此残忍的手段来回收死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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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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