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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嘉莉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击得愣了数秒,有些难以置信道:“为何?”
李秘书道:“巨力轮船公司的项目负责人说,他们重新对我司进行了风险评估,认为继续合作的话,他方会承担极大的风险,故而决定取消订单。”
接二连三的轻视与质疑让施嘉莉再也忍受不住,“腾”地一下站起身道:“我们有技术、有资金、有信誉,他有什么不放心的?恒钢只是换了老板,不是天塌了!”
李秘书低眉顺眼:“对方不愿透露更多细节。只说恒钢遭遇重创,他也觉得惋惜,并表示恒钢现在整个公司都笼罩在阴霾下,最需要做的事是休养生息,而不是贸然去接这样大的单子。待恒钢做好了新旧交接,稳定下来后再合作不迟。”
“他倒是好心呢!”施嘉莉冷讽一声,“你死我活的生意场上,他竟替恒钢考虑起来了。”她愈想愈是气恼,一下坐回那把老红木转椅上,想了想才又问道:“恒钢与巨力轮船公司先前有过合作么?”
“有。不仅有合作,且十分密切。他们需要我们的钢材,我们需要他们的航运,两家是互利互惠的关系。”
“哦?那么我父亲的追悼会上,巨力来人了么?”
李秘书点头:“这是自然。前董事长逝世的讣闻一经发出,巨力就派人前来吊唁了。”
“来的是谁?”
“巨力的副总,郑春辉先生。”
“他已经离开邬城了?”
李秘书道:“这礼拜六药业大亨高家要举办一个酒会,听说郑先生也受到了邀请,大约参加完酒会,他才会回北平。”
施嘉莉眼睛倏忽又亮起来,吩咐道:“你去跟郑先生约一个时间,就说我希望与他见面聊一聊,地点你看着安排。”
李秘书应下后退了出去,十分钟后就再次进来,遗憾道:“郑先生的助理说,郑先生这几日行程繁忙,再空不出闲暇的时间了。礼拜六晚上参加过高家的酒会,第二天一早就要启程回北平。”
对于这个结果,施嘉莉没有太多意外,既然巨力取消了合作,自然是不愿给她转圜的机会了。
“高家的酒会……”她掠下眼,陷入浅浅思索。
李秘书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一般,忙道:“虽说这是与巨力公司正面交流的好时机,但您尚在孝期,实在不适合出席这样的活动。”
施嘉莉轻飘觑他一眼,没理会这个话题,只道:“去查一下巨力需要的这批钢材还有哪些厂子能做,我要知道他们的优势与劣势,叫市场部在今天工作结束之前交一份报告给我。还有,叫采购部、财务部与技术部的负责人过来一趟。”
“是。”
李秘书离开后,施嘉莉压下一口气,将巨力轮船公司的合作意向书放到一边,翻起另外几家公司送来的文书。她才不信什么“休养生息”之类的鬼话,市场只有这么大,若不去争,最后连西北风都喝不上。
傍晚时分,李秘书果真将市场部的竞品分析报告交过来了,外加昨日她索要的所有资料。施嘉莉看着这摞小山包似的文件,心里隐隐想笑。
当然不是愉悦,只是无奈得说不出话来。
她叫保镖把这摞文件送到汽车上去,将它们带回了家。简单用过晚餐,便一头扎进书房,开始对自己手中的产业进行初步的探索。得益于自幼上桌陪宴时的耳濡目染,她看起这些资料来不算特别困难,只是无奈于这个商业系统实在过于庞杂,简直像一堆缠绕在一块的无聊的苹果皮,仅过了一个小时,她便没有兴致再看下去了。
她不可避免地出神儿,回想起这两日各种不顺心的事,有些怀疑自己当初的判断是错误的。这份沉甸甸的家业带给她的只有无尽的责任与压力,一点都没让她品尝到掌权的快感。成为恒钢的董事长与总经理后,她受到的尊敬与看重还不如她做施小姐的时候多。
施小姐,真是一个很好的职位,锦衣玉食,受人敬重,却不用担责。待施小姐长大了,出嫁了,就去做少奶奶,一辈子轻松惬意地活……是她偏要去走这条艰难的道路!怎么不算迎风吐唾沫,啐了自己一口呢?
想着想着,她又晃晃脑袋,觉得自己真是疯了,竟然开始觉得做施小姐的日子很美好了。那时明明也是痛苦的,不是么?只是她忘了。记忆总是擅长筛掉痛苦的部分。
施嘉莉又埋进那些资料中去。不知过了多久,覃伯过来敲了敲门,道:“小姐,门房通报说,陈端玉小姐来探望您了,正在花厅里候着。”
家里的人还称她为“小姐”,是施嘉莉应允的。这样能稍微带给她一点安慰,仿若她的双亲还陪在她身边一样。
“快请进来。”施嘉莉忙道。
说着她也起身,出了书房来到旁边的小客厅。细算起来,她与陈端玉不过二十来天未见,但因为这些天里实在发生了太多的事,恍惚间让人觉得她们已经分离许久了。她一下从过去的身份中脱离,差点忘记了自己还有朋友。
“嘉莉!”陈端玉急匆匆地小跑过来,扶着她的胳膊上下打量一番,眼底渐渐涌起泪水,“你还好么?”
施嘉莉眼眶很快也湿了,努力撑起一个浅笑道:“都过去了。”
陈端玉抱住她削薄的肩背,流下泪来:“我一直想来看看你,碍于没有机会,只能在家中默默为你祈祷。看晚报上说,你今日去恒钢大楼了,我才稍稍放下心,知道你撑过来了。可是你还是瘦了好多啊,看着跟纸片似的……”
“我没事。”施嘉莉轻轻拍拍她。
陈端玉抬起脸来,看着她的面庞,又无声地滚落一串眼泪,才想起来取出手帕,将泪水抹了:“瞧我,本想来安慰你的,自己却哭得更惨。”
施嘉莉笑了,说:“知道就好。”
一位佣人过来送上茶与细点,两人便拉着手在沙发上坐了。陈端玉侧过脸,从头到脚地又打量她一遍,说道:“你现在看起来当真与之前不同了,女士西装穿在身上,沉静了不少,有几分企业家的模样了。”
施嘉莉笑道:“人靠衣装马靠鞍,没有里子,只能从面子上找补了。”
“面子上能撑住已经很好了,毕竟是这么大的家业。换作是我,吓也吓死了,根本没有勇气踏进公司。”
施嘉莉知道陈端玉是故意说这种话逗她开心的,便也玩笑道:“向来清高的陈小姐怎么也学会说这种油滑的话了?”
“讨厌。”陈端玉佯恼瞪她一眼。
施嘉莉将话题移到她身上:“你最近过得怎么样?吃住都还习惯么?你那哥哥有没有再找麻烦?”
“我没什么不习惯的,从那个家里搬出来,虽说日子穷苦了些,但我觉得自由呢。开学后我没办法再去做那份报社里的工作了,就谋了条新出路,给报社写文章,赚些稿费。报社的主编很喜欢我写的散文和英文诗,还鼓励我多创作呢!说如果我写出了名气,他就专门在报纸上为我辟个专栏,我写什么,他就登什么。”
说起自己最喜爱的文学创作,陈端玉唇角含笑,眼睛亮晶晶的,于是施嘉莉相信了,她现在过得真的很开心。
“那倒是很幸运呢,你这么快就遇见了赏识自己的伯乐。”
陈端玉点点头:“是啊,我也觉得幸运极了。可能是上一阵子我太倒楣了,所以老天给了我一点补偿。”说着,她又握起施嘉莉的手,笃定道:“否极泰来,嘉莉,老天也一定会祝福你的。”
“好。”施嘉莉相信了似的,点了点头。
又说了一会话,陈端玉便起身,说不打扰了。施嘉莉没有挽留,只让她常来,而后便叫家里的司机送她回去了。
夜渐渐深了,施嘉莉回到书房中,继续看书桌上的资料。芳姨过来送宵夜给她,见她这样用功,似是想要说些什么的,但动了动唇却未说出口,就出去了。
直到眼睛实在酸痛得不行,再也看不进一个字了,施嘉莉才将手中的资料放下,端起一旁已经冷掉的燕窝,一口一口地吃了下去。她像个机器似的,不在乎什么口味,只是用食物为自己补充些体力。边吃着,脑中边想着事情。
要不要去高家的酒会呢?
那或许是个翻盘的机会。
但参加酒会必然会给恒钢带来不好的舆论。国人最看重孝道,而她连孝期都没过就去那种场合,登上报纸后定会被指摘。
施嘉莉放下一只空碗,还是没有做出决定。索性不想了,又看了会儿资料,实在熬不住就去洗漱、上床睡觉。
她给自己唯一的宽慰是,恒钢家大业大,即便这个单子谈不成,也不会造成多大影响。
她只是太想证明自己了。
隔日,施嘉莉又早早起了床,下楼去用早餐。她半醒不醒的,不知道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刚坐到餐桌前,意识不清地拿起叉子往嘴巴里送了口千层蛋,覃伯就脚步匆匆地走进餐厅,手臂上搭着一沓新鲜的报纸。
“小姐……”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施嘉莉掀起硬挺的眼皮,将报纸从他手中接过。
只一瞬间便清醒过来。
映入眼帘的是刺目的新闻标题:揭秘真相——富家太太先杀夫,后自杀,只因患有精神疾病!
再翻过其他几张报纸,内容也是大同小异。
报纸上虽然没有明确指出这位“富家太太”究竟是谁,但谁猜不出呢?
各家报纸在同一天登了相同的新闻,且是这样的秘闻,不用想也知道,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究竟是谁还无法确定,但很显然,又是冲着恒钢来的。
施家给出的“施承良夫妇遇害”的官方说法是遭遇刺杀,并且也让警署那边做好了配合,警方至今仍在“追查”凶手,在大众面前做一出好戏。如今真相就这样被捅出,施家再一次失信于众。
更阴狠的是,报纸上还大胆地进行推测:
“精神类疾病有传给下一代的风险,那么,这位新任接班人是否是正常人,还未可知。”
覃伯向来沉稳,此时却也气得手上发抖:“究竟是谁这样造谣生事!这分明就是要把施家堵进死路啊!”
施嘉莉没应声。
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只拿着叉子将碟子里的早餐一口一口地吃掉了,像一架进食的机器。吃完后,才拿起餐巾拭拭嘴角,淡淡道:“打个电话给李岘祺,叫他把礼拜六晚上的时间空出来,做我的男伴去参加高家的酒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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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Chap.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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