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是我的及笄礼了，可今天，我还睡到了日上三竿。
家里人纵容我，也没有人来打扰我。
很奇怪，今天一整天，我都没有见到宫徵。他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害得我好不习惯。
也罢，正好方便了我行事。
我并不是一时兴起，从我醒来的那天起，我就已经在谋划今天的一切。
我承认我还是胆小，我想找个，最舒服最漂亮的死法。
以头抢地，太疼了，我平生最是怕疼；饮毒服药，口吐鲜血看着楚楚可怜，但是五脏六腑也得疼老久；吊颈窒息，吊死的人我见过，死状很是惨烈……
最后我的视线，落在了爹爹送给我防身的匕首上。
其貌不扬的的匕首，却能削铁如泥。我拔开刀鞘，雪白锃亮的刀刃散发着寒光。
握着刀柄，我葱白的手微微颤抖了起来。
后来我不得承认，我是被霸王别姬的故事给蒙骗了。
自戕自刎，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潇洒，它极其的痛苦。但也可能是因为我下的手不够狠，不能一刀毙命。
我选则了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离开。
清水沐浴洗净尘俗，熏衣焚香洁净心神，一身红衣，螺髻凝香晓黛浓。施粉，描眉，画眼，涂脂，贴钿，上唇，这是我这一辈子，最好看的时候。
可惜华年看不见。
这些天我一直竭力地让自己忙碌起来，不要想起他，但是我做不到。
这些天，我越来越想他，也越来越痛苦。每到夜深人静时，万籁俱寂，对华年的思念就像是蛇毒一样，侵蚀我的五脏六腑，将我挫骨扬灰。
每每午夜梦回，我总是先梦到他肆意地驰骋在大漠沙场之上，意气风发，挥斥方遒，可画面的最后，又停留在了他战死沙场，浑身是血，刀箭一身的场景。
像是一把刀，凌迟着我，将我的肉一片一片剥下，将我的五脏六腑一个一个取尽，将我的血一点一点放干。
我无法再忍受下去了。
我拿起了匕首，绝望又决绝。
我感受到了脖子传来的疼痛，也感受到了鲜血涌出的温热，可是，没有我想象的一刀毙命的痛快。
我一个人，痛了好久好久，血汩汩地流，然后越流越慢，但它还在流，我也还在痛。
我的神智，清晰又迷糊，我感受到了逐渐袭来的寒意，也感受到了开始僵硬的四肢。我已经痛到麻木了，渐渐地就没有了知觉。
烛光恍惚，血流一片，鲜血浸湿了被褥和我的红衣，也染红了我如雪般的肌肤。幸好我有先见之明上了妆，也不至于死得那么不堪入目。
我的眼前，逐渐迷离，天旋地转，眼皮像是灌了铅，慢慢合上。
我终于要死了，华年，我来找你了。
就在我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我似乎听到了宫徵的声音，他声嘶力竭地不停地喊着我“瑟瑟”。
他颤抖着抱起了我。
该死，好不容易没有了知觉的伤口被他这么一动，又开始钝钝地痛了起来，而且一发不可收拾。
他在我的耳边大声地“瑟瑟”“瑟瑟”地喊着，他竭力地按住我的脖子，想为我止血。随着脖子的按压和拉扯，原本迷离的我又短暂地被疼醒了过来。
怎么死，也不能死得舒服一些，这和我给自己安排的，安静而隐秘的离开，有着天壤之别。这下真的是死不瞑目了。
好吵，好冷，好晕，好痛……
不要再摇我，不要再按我的伤口了……
后来我在宫徵的怀里断了气。
其实我再等等，就可以从宫徵的嘴里听到原来华年没有死的消息。他消失的这一个白天，就是为了帮我打听这个消息。
地府里的我，猛地惊醒了过来，我下意识地按着脖子处陈旧的伤口，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是了，我已经死了，死过一趟了。
这是一场梦。不过，我已经很久没有梦到，我死的时候的场景了。
宫徵见我睁开了眼，二话不说就抱住了我，紧紧地抱着，紧得像是要把我勒死。
他把头，埋在了我的发间，把脸，埋在了我的颈窝。
他把手轻轻地覆在我脖子的伤口上，粗糙的指尖摩挲着，轻抚着。人死了，成了鬼也会一直保持着死状，所以我脖子的伤口它不会愈合。
我突然感觉到，颈窝处传来了隐隐的湿意，是宫徵他哭了吗？
后来我才知道，他这是失而复得喜极而泣。
只是十年了，我的伤口一直都是不痛不痒的，原本我以为它是不会痛了。
可是怎么，宫徵这一哭，它好像……
又隐隐开始痛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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