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通石潇的手机,听着嘟嘟的声音,杜合巧脑袋空白,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待会儿又该说什么。
摩托轰鸣,瘾君子抢劫,谋财又害命。
隔着手机,一股蛮力自手掌传至胳膊,再至全身。
手指松开,破财消灾吧。
财不愿破,灾也不愿消。
手机链紧紧缠在杜合巧胳膊上,反拉住劫匪,拉他一个猝不及防,人仰车翻。
穷凶极恶之人,慌不择路之时,恼羞成怒之下,扣动了扳机,“砰!”击穿胸膛。
玫瑰花瓣撒落,在空中飞舞盘旋,落到地上,悄无声息。
感受到自己的生命顺着胸口的血不断流出身体,杜合巧想高声呼救,拼命发出声音,却那么微弱。
“救命,石潇,石潇,石潇,石潇。”
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
灵魂在挣扎嘶吼。
“巧七!!!”
远方传来熟悉的声音。
石潇,是你吗?
救命,救救我。
高跟鞋的声音越来越近,近到耳边时,杜合巧感觉身体被挪动些许,头被微微扶起,躺进了那个人的怀里。
满地血,一身红,石潇想捂住那个洞,堵住那些血,可为什么指缝间还有,还在不停往外流。
看着自己的身体不断往外涌血,那么红,红得鲜亮,流到肌肤上,温热黏稠。
杜合巧似有所感,强忍着疼痛,看着石潇艰难笑笑,“好痛,石潇,我好痛,我是不是快死了?”
“不许说!”
“我这辈子到头了,如果可以,下辈子我要当一只小狗,陪在你身边,这样,你爱他的同时,也能……也能爱我了,我就可以无所顾忌地喜欢你了。”
“你别说话,云沉已经报警了,救护车马上来,你会没事的。”石潇心中酝酿着巨大的恐惧,面部肌肉绷紧,声气不住发颤。
“我没时间了,你让我说完,以后要是遇到一只热情招呼你的小狗,要把……把它带回家,你要不想养,就送到杜家,陪着我爸妈……也……好。”
看着石潇,杜合巧满眼不舍,恨不能将这最后一眼刻进骨血里,过奈何桥喝孟婆汤的时候才不会忘太干净。
好冷,抱抱我,抱紧我。
我不想死,我不想——————
死。
叶子滑落,花蒂上最后一瓣也……谢了。
石潇大脑一片空白,强制的镇静顷刻不复存在。
我现在还能为你做什么?
我还能做什——
搂着杜合巧,石潇吻住了她的唇,跨越生死。
你还有意识对不对?!
你感觉得到对不对?!
你不是单线头,我有回应,你知道吗?!
你知道吗?
你知道吗……
杜合巧是否知道已经没人知道了,但沈云沉看在眼里,他知道。
也许只是权宜之计,也许只是头脑发热,也许只是特殊情况下情感的无限放大和不管不顾,这一切的一切都说得通。
但看见了,就放在心里了,一辈子都忘不掉了。
杜家人奔丧,石潇扶灵。
再过几个小时就要出发了,看着厅里摆放着的棺椁,石潇多想这一切只是场梦,醒来以后那个人还在,她会笑着高声喊自己,“石潇!这儿!我在这儿!”
“……爸爸,这不是梦,是现实。”
按熄屏幕,收起手机,石潇离开大厅,找到正在外面抽烟的沈云沉。
他帮着处理杜合巧在这边的后事,已经连轴转了十多个小时,眼底乌青,胡子拉碴。
路边一线排着铁艺长椅,两人挨着坐,沉默不语。
在那条路上,走过许多人,时间越来越晚,人也越来越少。
“你很少抽烟的。”
“我有些困,提神而已。”
“我瞒了你巧七的事,高中的时候我就知道她喜欢我,在窗户纸捅破之前,我逼着她安静收起那份感情……是我太贪心,是我太自私,既要又要。如果当初清醒些果断些,选择绝交,我和她就不会再有交集,她会一生平安,会过得很好……是我害了她。”
“这是意外。”
“有因果关系,是我害了她,我对不起她。云沉……我也对不起你。”
“你那样做是为了了却她的心愿,我理解。”
“你给了我全部的爱,我却不能同等回应你,对不起。”
“潇潇,我知道你爱我。”
“我爱你,却不能给你纯粹完整的爱,这对你不公平,我不愿意。”
“你爱我和我爱你是一样的。”
“以前是,可以后不是。她在我心里了,我不能赶走她,也不要委屈你。”
“那不算。”
“我知道那算,我和你之间有一个她,我怎么能跨过她走向你……云沉,我不能。”
“潇潇……”
“你让我静静。”
杜宅,往日富丽堂皇,此时满挂白幡。
灵堂肃穆,悲恸的哭泣声萦绕不绝。
夏橙进屋找到石潇,凑近检查一番,发现她全须全尾好端端的,没什么问题,给左阳传回消息,完成他拜托的事。
见不得这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揪心场面,夏橙辗转回了老破小,准备在这儿缓两天,等周游一回来了再一起去杜宅。
站在楼下抬头看去,整栋楼一点光亮都没有,楼下老夫妇家的窗户紧闭,往日满栽蔬果的防护栏现在空荡荡的,看不到一点生活的痕迹,想来他们也搬走了。
头仰久了脖子酸,夏橙转转脖子摇摇头,把心底的荒凉之感甩出去,抬脚踏上了楼梯。
大门歪斜更严重了,轴承处也是锈迹斑斑,看着越发破旧的大门,屋内是何情景,可见一斑。
夏橙使出吃奶的劲儿才拉开了一条能过人的缝,艰难挤进去,懒得再关上,就那样敞着。
借着街边的灯光看完各个房间,破破烂烂,家就要有个家的样子,这样可不行。
想到就做,夏橙立刻撸起袖子修房子。
古有匡衡凿壁借光,今有夏橙接线偷电,不知道她从哪儿搞来一圈电线,东接西扯,竟把家里点亮了。
一个人也可以干得热火朝天,夏橙采用八道工序,古法炮制,做出了比先前豆腐渣工程稍好一些的豆腐干工程,把老破小缝补得焕然一新。
修完收工,累得要死,倒下蒙头大睡,窗外鸣蝉都不能扰她清梦。
周游一正上着班,突然收到石潇发来的消息,让她立刻回一趟B市,有很重要的事情,问是什么又不说,只催着尽快。
但班次都是排好了的,周游一没法马上动身,只能等老板排出新班,不得不拖了几天。
买最近的票,坐着凌晨两点的飞机赶回B市,四点落地,太晚了不好去杜家打扰,想了想,打个车回了家。
艰难从门缝挤进去,再废个九牛二虎之力给带上,铁门一角在地上划拉出刺耳的声音。
夏橙闻声,耳朵微动,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翻身站起,目光警惕。
“游一?”“姐姐?”
两人同时出声,都愣怔在原地,夏橙反应快一步,抬手按开了灯。
“你怎么——”夏橙话说到一半,周游一生扑上来,给她打断。
这死孩子,勒得脖子要断了。
夏橙心里暗暗吐槽,却没推开周游一,而是回手紧紧抱住了她。
游一,一年不见,我很想你。
“我很想你。”
莫不是有心灵感应,周游一精准说出了夏橙心中所想。
“不抱了,黏糊糊的。”夏橙说着撒开了手。
“姐姐你怎么在这儿?”
“左叔托我回来办点事,你呢,怎么这个点到?”
“姐姐知道我要回来?”周游一奇道。
“嗯,石潇给左叔发消息说她遇到事了,左叔很担心,但他现在走不开,就托我回来看看,看过了,没啥事。”夏橙思量着现在还不是时候,周游一才回来,奔波劳碌,先休息休息,明天再告诉她杜合巧的事。
“石潇知道左阳的存在了?”
“是这样的,因为左叔扮石复同的原因,石潇总认为她爸还在,有给她爸手机号发短信的习惯,倾诉吧,她妈知道这事就一直没注销那张卡,留着给她当个精神寄托。但她们不知道那卡被左叔拿去用了,所以石潇有什么事左叔都会第一时间知道,可能这次石潇又遇到不开心的事了吧。”夏橙解释道。
“哦。”
“嗯,就这样。”
时隔一年再见,两人之间似乎多了份生疏隔阂。
夏橙不喜欢这种感觉,想找话聊,打破这尴尬的疏离,稍一思索,随意道:“我感觉你整个人的气质都沉稳多了。”
“是,这一年学到很多东西,长进不少。”
“那就对了,我说的没错吧,你就是要出去开阔开阔世界。我这次去外面……”
夏橙开了话匣子,讲起自己的流浪之旅,滔滔不绝,完全没注意周游一看她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晦暗不明,像清水中滴了墨。
……
姐姐,我是长进了,我有自己的思考能力了。
人这一生太短,能遇到多少值得的人值得的事?万幸遇到了,那便不能放手。
你给了我那么多,已是我这辈子能求得的极限,既然我已经得到了,又何必放弃它去重新追求?
我确实长进了,懂得收敛自己了,学会伪装自己了。
我知道要怎么骗你了,也知道要怎么拉你入我怀了。
对你,我该徐徐图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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