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当当…”
突如其来的电话铃闯入死寂的房间,看到来电显示的一瞬间,周游一不自觉坐直身子,接通,放到耳边。
“周游一!你在做什么?!”手机里传出质问声,听语气,来者不善。
“王老师。”周游一恭敬道。
“你还知道我是你老师?我还以为您老早忘了我这号人,当年出事,你什么都不跟我说就跑去下乡,你翅膀硬了能耐了,放着一身本事不用跑去怡情养性,我白教你这么多年,早知道你是这个样子,当初我就是去教学校的流浪猫都不收你。”来人持续输出。
“对不起。”
“别,我承担不起。你现在又发什么疯?我听主任说你刚回来就请长假,理由还是私人原因不方便说,你知道医院现在人手有多紧吗,你是什么大腕吗?你有这个资格吗?你是不想在这儿干了吗?我们这儿庙太小,装不下您这尊大佛?”
“对不——”周游一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又撵上来了。
“别给我废话,现在立刻来我办公室,晚饭之前要是没看到你人,以后都不用来了。”手机传出嘟嘟忙音,来人撂了电话。
“谁?”夏橙在一旁听完全程,随意问道。
“我导师。”周游一回道,站起身,杵在原地,满脸纠结。自己要养两个人,花销不小,以后还准备买个别墅,这样夏橙可以在家里做更多事,自己能提供给她她想要的生活,一院是好多人抢破头都进不去的地方,薪资高待遇好,工作绝对不能丢。
瞥人一眼,夏橙转过头,不再说话。
仔细检查一遍绑夏橙的绳子,很牢固,再根据她这几天的反应,周游一知道她终究还是心软了。
姐姐总是这样,愿意为我让步。
我就短暂出趟门,很快回来,一定没事的。
“我去见王老师,一会儿就回来。”交代完,周游一锁好房门,再锁好大门,忐忑着离开。
一、二、三……五十八、五十九、六十。
自大门关上开始,夏橙便在心里默数,计算着时间,人应该走远了。
咕蛹到床边,艰难站起身,一点点挪到窗边,深呼吸准备,一头磕向窗玻璃,夏橙眼冒金星,玻璃完好无损。
稍微歇歇,平复晕痛,鼓足勇气,怀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狠命一砸,玻璃应声而碎。
一串鲜血从发缝间淌下,顺着脸颊,挂在下巴,凝成红玉,砸向地面。
感觉自己似乎是要死了,夏橙天旋地转间还撑着一点意识不让自己倒下,她小小的脑瓜里此时想的全是“要站稳”“会割到脖子”“那里是大动脉”。
脑袋很晕,头很痛,恶心反胃感冲上嗓子,夏橙咬住舌尖,强迫自己清醒。
跳动的心脏此时成为秒表,夏橙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她在计数,她要抓紧时间。
小心磨断绳子,胳膊上留下许多血道子,解放了双手,颤抖着解开腿上的绳子,活动僵硬的四肢。
拉上窗帘,把被子拱成躺了人的形状,夏橙埋伏到门后,静待时机。
……
“嘭!”大门关了。
“咔哒。”屋门开了。
守株待兔,兔子来了。
眼疾手快,力大无穷,夏橙一手刀把来人劈晕,捡过绳子,把人绑了。
做完这一切,方才长长舒出一口气,不住摩挲擂鼓般的心跳,“亏得左叔教我这些。”
只是我就要走了,不能跟他当面道个别,多少有些遗憾。
“醒了。”见周游一睫毛轻颤,夏橙出声道。
“唔唔唔唔唔!”嘴巴被胶带封住,周游一挣扎着发出呜呜声,想动腿,腿被绑了,想动手,双手被举过头顶缠死,还固定在了床腿。
“游一,我爱你,但我更怜悯自己。以后你要好好的,别活在我的影子里了,你有自己的生活,里面不该全是夏橙的点滴,这样不好,所以我把你那两份日记都销毁了。忘了她,忘了我,忘记夏橙这个人。”取下无名指上勾连的戒指,夏橙将它套入周游一指间,“这个还给你。”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我设置了邮件定时发送,24小时以后你导师会收到你的求救信。”轻轻擦掉周游一眼角的泪水,夏橙静静看着她,再看最后一眼。
“我走了。”起身离去,关上门,不带一丝犹豫。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别走!别走!!别走!!!
夏橙!
夏橙!!
夏橙!!!
无声地嘶吼,静默地求救。
来到地下车库,夏橙开着那辆新买的二手车,扬长而去。
离开的人寻找光明,期待未来,留下的人锁于暗室,窒于绝望。
皮肉被挣扎至撕裂,周游一手腕流血不止,可绳子还是牢牢捆缚着叫嚣的灵魂,死死钉住疲惫的躯体。
没人。
没人能帮自己。
认清现实,周游一拼命转动大脑。
一定有办法,一定还有办法,快想!
调动腹部肌肉,周游一抬起双腿,重重跺向地板,“咚!”
继续。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
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不知道夏橙已经走了多久了,周游一累到没有知觉了,只是机械地继续。
有人吗。
帮帮我。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一个年轻男人穿着睡衣叉着腰,气势汹汹站在门口,狂锤门铃,每一锤都蓄满了怒气。“开门!一回家就听到吵,已经忍你一个多小时了!大半夜不睡,别人也不睡吗?!有没有素质!”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开门!”
“老公,没声音了。”一个年轻女人从楼梯口探出头,对年轻男人说道。
问题解决了,年轻男人又在门口咒骂几句,发了一通火,和女人下楼去。
刚回家没一会儿,楼上又传来咚咚的噪音,这对年轻夫妻腾一下就火了,冲上楼要找人算账,一敲门又没声了,一回家又开始了,反复三次,耐心告罄,讲道理不行,那就以牙还牙。
男人踩上凳子,举着拖把棍,笃笃笃敲天花板,带着火气,乱敲一通,敲到手软,换人继续。
由于人数受限,车轮战也顶不住,几轮下来,两人都累得不行,但楼上还不停,看样子是要刚到底了,继续敲,只是胳膊实在酸,敲得断断续续,有气无力。
“老公快别敲了,你听。”女人突然出声道。
“怎么了?”男人耷拉着双臂,疑惑不解。
“你敲两下。”女人指挥道,男人虽不理解,还是照做。
“笃笃。”
“咚,咚,咚。”
“你敲三下。”
“笃笃笃。”
“咚,咚,咚,咚。”
“楼上的人每次都比我们多一下,老公,这太奇怪了。”
闻言,男人面色紧张,推开窗户,试探着朝楼上喊道:“有人吗?有就响一声。”
“咚。”
“是出事了吗?是就响三声。”
“咚,咚,咚。”
男人眼尖,忽地瞧见护栏花盆里插着块玻璃晃人眼,反射出楼下商铺招牌的霓虹灯光,红艳艳,像沾了血。
“老婆!楼上杀人了!快报警!”
一群人破门而入,周游一得救了。
肌肉痉挛抽搐,周游一刚起身便狠狠摔了一跤,手脚并用,半跪半爬着冲出门去。
买了最近一班飞往B市的飞机,等在候机厅,心底巨大的恐惧拉扯着她,让她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来得及,还来得及,一定来得及。
快一点,再快一点,我能抓住她,我不会失去她。
过了收费站,下了高速路,连续开车近十个小时,夏橙感觉自己半条命都快交代出去了,太累了。
B市今天车特别多,一路走走停停,夏橙留心观察着路况,发现很多外地牌照,一思索,大概猜到了,应该是从各地来看日食的。
沿着导航,车子逐渐靠近大河,抬头,已经能看到日月同天的奇景了,时间紧迫。
终于到达目的地,放眼望去,本地的,外地的,看稀奇的,凑热闹的,乌泱泱挤在滨江路上,这场面,狠狠难住了夏橙。
从人群里挤过去,再沿着楼梯下河堤?不现实,没时间了。
抬眼望向前方,不远处跨河大桥正交通管制,只准机动车通行,路面开阔。
当机立断,夏橙调转方向盘,往前方驶去。
大桥就在面前,红灯倒计时60秒,趁着等待的间隙,夏橙迅速脱去一身累赘冬装,换上自己的轻便夏装。
既然决定从那里走,就不要引人注目,给两岸的人平添烦扰,给都市怪谈胡增素材。
放下手刹,脚尖轻触油门,掐着秒,夏橙蓄势待发。
绿灯行,一脚油门,窜上大桥。
四周渐暗,天狗食日,开始了。
刹车,开门,助跑,左脚踏上花坛,右脚踩上护栏,一跃而下。
回家——
————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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