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接到段泽打来的电话,越川和俞简就赶到市中心人民医院。转入普通病房的拉□□亚正与心理疏导师进行面对面沟通,据说这位心理医生是段泽搜遍了整个闵汇市才找到的萨摩亚本土人,与老乡交流,心里再难受,也总能舒服一点。
过了一会儿,心理医生从病房中出来,向刚到的两人颔首示意:“你们好,段警官,以她现在的心理状态,还不太适合问询,如果你们着急的话,可以尝试一下,但不要过于勉强。”
段泽应了一声,转向两人略显惊讶地问:“你们……这是经历了什么?”
俞简的一只脚被里三层外三层地裹上纱布,还内敷一帖骨伤中医开的草药,纱布裹得尤其暴力,简直和硬性捆绑没什么区别。越川也没好到哪里去,从头到脚都贴上了创可贴,横七竖八的,有几个还是Hello Kitty限量版,离谱得很。
“你这脚没事吧?怎么肿得跟个馒头似的?”段泽关切几句,“要不要顺道看一下医生?”
“没事,已经确诊踝关节扭伤,韧带轻微拉伸,不是什么大问题。”俞简答道。
病房里的拉□□亚正倚着靠枕,望着窗台边的风景发呆,今天的天气极佳,阳光明媚,天高气爽,和那天文化交流节很相似。不仅气味,环境也总是能让人穿梭时空,通过记忆回到遥不可及的过去。
“拉□□亚……”一向不拘小节的越川此刻放低了声音,“恢复得怎么样?”
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她转过头,这些天的药剂救治和抽血检查让她显得更加憔悴,眼下乌青很重,双目无神,像是□□得救,灵魂却还停滞在那个可怕的夜晚一般。
“挺好的,谢谢。”她似乎思考了很久,才慢吞吞地回答。
段泽在两人进入病房前曾特意叮嘱,为了防止这一恶**件演变为国际矛盾,问询时尤其注意讲究遣词造句,千万不能激化案件,让敌对不法分子有机可乘。
“我知道你们来是想问我什么,不用觉得约束忌讳,我没有那么脆弱。”拉□□亚用病床边柜子上的热水壶为两位倒了水,“你们想知道些什么?”
“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越川接过一次性水杯,与俞简一道在沙发上坐下,开门见山地问道。
“那天晚上,我和朋友们约好五点半到海湾烧烤,其中一个英国留学生迈克回复暂时有点事情,赶不上时间,估计要晚点到,于是让我们先一步开始。”拉□□亚觉得有些疲累,就在病床上躺下,过了很久才继续说道,“和往常一样,我们搭起了烧烤架,但那晚的海风太大了,打火机始终不能让炭火燃烧,就有人提出要去山脚树林里拣点枯枝败叶,容易让火烧起来。”
“刚开始只去了两三个人,后来有几个胆子大的,说是打算拍一个夜闯无人区树林的短视频引流,剩下的人等了将近半个小时都不见他们回来,有些着急,但又不敢独自去找他们,于是分成了两批,从不同的方向进山。”
“我跟另外两个女生从山脚往上走,兜兜转转,没有任何发现,后来我们还在树林里迷路分开。那真是个难忘又恐怖的夜晚……”拉□□亚一回想起就毛骨悚然。
对于经历严重事故的幸存者来说,绝大部分都会出现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麻木、解离、失眠、逃避,只要有一项发生,就会形成连锁闭环式心理失衡,使宝贵的线索荡然无存,但这个年仅22岁的女孩现在正勇敢地克服心理恐惧,将真相的冰山一角坦诚地显露在他们面前。
“山里没有信号,等我靠着指南针回到原来开始的位置时……”拉□□亚哽咽起来,流着泪继续说道,“我看见……他们所有人,排成横着的一排队伍,都疯了一般地朝着大海走去……”
“弗朗索瓦——”
“格尔哈特——”
“艾米——”
拉□□亚边跑边向众人呐喊,可是他们都仿佛着了魔似的充耳不闻。回落的浪潮逐渐没过他们的小腿,水位上升到膝盖,她跑到众人面前,张开双臂想要拦住他们的行为,却被那几双空洞的双眼吓到浑身僵直。
在她反应过来情况不对,要往回跑自救时,离她最近的艾米弯腰掐住了她的腿,就这样,十二个人一齐拖着在水中挣扎求生的拉□□亚,缓步而坚定地走向死亡。
俞简贴心地将没有喝的那杯热水递给拉□□亚:“已经过去了,你现在得救了,警方和我们都会保证你的安全,不用担心。”
“谢谢……谢谢你……”拉□□亚连续喝了好几口才恢复平静,她用纸巾拭去眼角的泪,这些天来她的梦里总是会重复出现这个极其吊诡的画面,“希望这些对你们破解案情能有帮助。”
越川继续问道:“你刚刚提到了英国留学生迈克?”
“对,他是报案人,等他到达海湾时,发现了还未燃火的烧烤架和食材,觉得不对劲,见到海里漂浮的尸体后,他报了警。”拉□□亚将技术师修复后的手机解锁,调出迈克的照片和联系方式。
“他在我们中间年纪最小,是去年刚刚入的学,但是为人努力认真、率真直爽,与我们感情深厚,就是有点健忘。”拉□□亚补充道,“你们……应该不是警察吧?”
对面的越川一听,全身忽然紧绷起来,方才悠闲放松的坐姿消失,肩膀微微耸起,搭在俞简身后的手收回,架在两腿膝盖中央,交叉绞成空心状。
若是在问询中出现试探身份、调查来历的现象,那是最难办的,总不能直接向受害者坦白坐在你面前的是从地底下来的考公上岸的鬼吧?
越川出声糊弄了几下:“新闻里说的公安机关协同外联辅助就是我们,我们就是那个协办。”
“……”俞简不痛不痒地斜视了越川一眼,意思仿佛在说,你觉得她会信吗?真是扯淡。
拉□□亚懵懂地点了点头,说道:“哦,原来是这样,那辛苦你们了。我们也挺有缘分的,等放假了可以来萨摩亚玩,我招待你们。”
等走出病房,越川颇为骄傲地对俞简卖弄道:“我撒谎不用打草稿的本领怎么样?”
俞简没吭声,受伤的脚悬空,单脚跳开远远一步,打算与这个超级无敌臭屁自恋狂保持适当距离,免得自己的智商也被传染。
正午时分,清江大学校园里没什么人,热气升腾的炎夏将所有生灵驱赶进了凉爽的树荫或空调房中,只有断续的蝉鸣和被炙烤得枯黄发焦的落叶还在表征着地表温度到底高得有多离奇。
越川与俞简蹲守在图书馆大厅,顶尖大学的待遇还是很不错的,服务台有提供免费的甜点和饮品,还能连上覆盖全校区的校园网,就是有点卡顿,毕竟这么多教职工和学生都在通过一个网络系统接收信息、获取连接。
“都五六个小时了,他可真能学啊!”越川生无可恋地悲叹一声,“据说从警局问话回来,他就一直窝在图书馆里,说是要把浪费的那几个小时补上。”
俞简倒是不急,吸了一口服务台小姐姐给的仙草芋圆珍珠奶茶,牙齿嚼动弹性十足的黑珍珠,少见地舒心应声道:“大一的确很忙,公共基础课、专业课,四六级英语考试,有些大类专业还要考虑分流去向,导师选择,脚不着地、头不着床也很正常,何况他学的还是理工科。”
一个背着登山书包,手里抱着几本厚厚的专业书,鼻梁上架着黑色半框眼镜的男生徐徐从出口走出来,给人第一眼的感觉就是极瘦,皮肤白得病态,前胸贴后背,像个一长条的纸片人。
“迈克——”越川赶上前,拦住男生的去向,“我们之前有联系过,我是越川。”
男生推了一把即将从鼻梁上滑下的眼镜,思索了一会儿,应道:“啊……我想起来了,你们是那个协办对吧?”
“……对。”越川讪讪地笑着,内心却无奈地山崩地裂,岩浆横流。
“我们就在图书馆吧,我在这里预约过私人自习室,不会被其他同学打扰。”迈克将书包放下来,书籍、笔记本、电脑和iPad塞得满满当当的,还有几张避免遗忘的提示便利贴。
自习室面积不大,但放着一张会议桌,桌上摆放着投影仪,正对一块巨大的白色幕布。隔音做得很不错,新开发建设教学楼的电钻声和修路的发动机碾压声都被隔绝在外。
“那天晚上你是什么时候到达北部海湾的?”越川也不弯弯绕绕,直接按照流程开始问问题。
迈克没有很快回答,而是在书包里翻找了一阵,拿出常用黑皮革笔记本:“抱歉,我的记忆力不是很好,但是我把那天晚上的细节都记在笔记本里了,警察也看过,没有什么问题。”
“我是大约七点半到学校北门的,走过去大概五分钟,到现场的时候,我看到肉、蔬菜和其他食材都被风吹得掉在烧烤架旁边,学长学姐们都不在,就想用手机联系他们,打了很多个电话都没有接通。”
“当我拨通拉□□亚学姐的号码时,我听到有一串铃声在靠近大海的乱石滩里响起,声音特别轻,我不太确定,就走过去看。”
“当我打开手电筒走近时,发现那就是学姐的手机,脚边附近的海平面上,浮着很多很多冷白发紫的尸体……”
迈克一个哆嗦,手中的笔记本就落到地上:“对、对不起……实在是太可怕了,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觉得接受不了……”
越川办了这么多鬼案,或多或少了解过西方人对中式玄学忌讳的态度,蒲松龄式的聊斋美学,腾云驾雾的江湖绝技,绮丽璀璨的道法自然,这些中式独有的文化魅力和底蕴,在西方人眼中,却大多与非自然不可抗力因素物种联系在一起。
迈克弯腰要去捡笔记本,却反而不小心将它踢得离自己更远了。他干瘦的脸一半隐没在桌下的阴影中,皮包骨头的相貌,尤其是两颊高高凸起的颧骨,都与常见的西方留学生典型形象相悖。
“你也太瘦了吧,是不是平常太努力学习,又不好好吃饭,才会瘦得跟个柴火似的?”越川伸手将脚边的笔记本重新递给他。
“啊……谢谢,对,确实是,日常安排时间过于紧凑,是该好好注意一下了。”迈克连忙接过笔记本,向两人微微欠身,“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先离开了。”
那稀薄如纸的身躯在压上千斤重的书包后变得弯折、扭曲,成簇金发围拢头颅颈项,像是晚秋丰收的一根沉甸甸稻穗,被迫承载难以言说的果实与希望。
目前为止越川对俞简还只是未意识到的生理性喜欢和强制占有欲(毕竟在地府没几个鬼敢把他的话当耳旁风
排课很魔鬼,在空教室里颠沛流离地码字[爆哭][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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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冰山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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