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雾林湾(七)

泥土较新的土堆下,埋葬着一个惨白浮肿的男人。

“是那个跳井的人。”赵峰双手泥泞一片,用手臂勉强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

“他没有编号。”陈深摇摇晃晃站起身,看向周围插着木牌的土堆,“是因为他不是续命者吗?”

“序号是从120左右开始的,中间还有断掉没有的数字。”裴明修绕了一圈回来,没有参加挖坟行动的双手干干净净,“245是最后一个数字。”

“既然是序号,那是不是说明应该有一个名册?”郁羲被裴明修扶了一把站起来,湿漉漉的泥土从手掌一直延伸到手肘,他只能举着手离衣服远一点。

“肯定有,他们也记不住每个序号代表了谁。”陈深拔腿就走,“肯定在村长家里,我这就去抢。”

“能悄无声息杀了埋了两百多个人,肯定是全村人都参与了,我们的敌人不是一个村长,而是几百号人。”赵峰快走几步拦住他。

“那我们怎么办?”陈深急得几乎跳脚,“还能像之前一样,演一场戏,抓几个人质吗?”

“故技重施,很难成功,我们上一次是占了先机,他们毫无准备。”赵峰犹豫地看着陈深,“事到如今,只有让村民都忙于其他事情,我们才有机会下手。”

“其他事情?红白喜事村里都会全员出动,可是我们上哪里去办红白喜事?”陈深眉头紧锁。

“也不一定是宴席。农忙……赶集……祭祀……”赵峰一边列举一边揪了低处的树叶擦手,语气随意,“或者是救援。”

“救援?”陈深一愣。

“如果有人在山里迷路了,会有很多人去找。所以,救援的时候很有可能会全村出动。”赵峰擦完手蹲下来擦鞋子。

“那我们假装走丢可以吗?”陈深看到对方不急不慢的样子,语气更加焦急。

“那应该只会出动一小部分青壮年。想要全村出动,事件发生地方就得在附近,而且还得是大事。”赵峰低着头,语气平缓,只是在几个词语上加了重音。

“大事?”陈深不顾手上的泥土就去扯赵峰的手臂,“赵老师,你就不能直说吗?你知道怎么办的对不对?”

赵峰依旧没有抬头,还在认真地清理脚上的杂草。

陈深缠着求着赵峰许久,还是没有听到一句话,他无助地看向郁羲。

“额……”郁羲接收到楚楚可怜的眼神,“山火?”

裴明修迅速捂住了郁羲的嘴,赵峰也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你疯了吗?”

两声斥责几乎是同时到达。

“怎么了?”陈深再一次被他们的哑迷弄懵了,只是没有人理他,连刚刚给他答疑解惑的人也说不出话。

“郁羲,有的话有的事情,你绝对碰都不要碰。”

郁羲的眼睛被鹰隼般的目光死死盯着,他害怕地想移开视线,却被强势的力量控制着。

“记住了吗?”

一字一字像是被刀刻在心上。

这是郁羲第二次被裴明修这样声色俱厉地对待,甚至这一次比上一次还要加上点怒气。他的脑袋早就懵了,毫无意识地点点头。

“只要着火了,他们就要去灭火,我们可以趁乱去找名册。”陈深无法理解现场的情况,“他说的没有问题啊?”

混在幸存者中的npc拔腿就跑,没出去几米就被一块木头砸中,脸朝下摔倒在泥土里。

赵峰叹了口气,趁着郁羲抱住动手的人,去把陈深扶起来。

“放开。”裴明修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污渍。

“你不能打他。”脏兮兮的罪魁祸首几乎是挂在他身上。

“我不打他。”裴明修耐下性子。

“真的?”郁羲迟疑。

“真的。”裴明修握住还残存着泥泞的手腕,“相比于打他,我更想打你。”

“我知道我不该说的,但是……”郁羲松开手,“这是最快的办法不是吗?”

“你们烧了洪家的柴房,揍了洪家的人,还没吸取教训?”裴明修手上用力,看到对方忍着疼的模样,还是收回了力道。

“就头疼了一天。”郁羲弱弱地反驳。

“那我揍他也就头疼一天。”裴明修淡淡地说道,“不揍他我能头疼好几天。”

郁羲被堵得无话可说。

“我们都不知道副本怎么判定。”赵峰扶着陈深过来,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郁羲,“副本也有可能没发现。”

“我没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偷窥我的生活,你们所说的副本到底是什么?”陈深抬头看了一眼雾蒙蒙的天空,“《三体》里的智子吗?”

“你一直生活在这个世界里?”赵峰问道。

“对,出生,成长,上学,工作。”陈深撸起袖子,“小时候摔的,疤还在。”

“过了这么多次副本,其实我更倾向于是平行世界的重叠。”赵峰指了指天空,“副本就是掌握了穿越时空这项技术的更加先进的文明。”

“那他们为什么会挑中你们那个世界进行时空穿越?”陈深又变得哀伤起来,“为什么不挑中我呢?我想去看看另一个世界的他。”

“说不定每个世界都在进行中,只是你并不知道。就像我们,也是好几年之后才知道。”赵峰安抚着对方。

“你觉得副本是什么?”裴明修看着郁羲。

“我不知道。”郁羲摇摇头。

“你觉得像什么?”裴明修用衣角擦拭着手里的泥沙。

“像学校。”郁羲说道,“每一个副本都是一节课,都在教我们一些东西。”

“那这个学校的课堂还真是挺生动的。”赵峰笑了,“都是血和泪的教训。”

“校长也挺严苛的。”陈深说完就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

当着众人的面,摊开手。

“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我有罪,但我心甘情愿。”

“这里没有正义。”

“那就让罪恶来审判罪恶。”

人闲月光落,夜静山空。星火惊山鸟,哀鸣高飞。

群山之颠,弦月残缺,她的光芒无法穿透黑色的烟雾,亦无法照亮树木惊恐的挣扎。

“错的是人,它们又错在哪里了呢?”郁羲站在二楼的窗口,似乎已经能闻到漫天的烧焦味。

“生错了地方呗。”王宵瞅了一眼隐隐可见的火光,“如果能引来消防和警察就好了,把他们一锅端了。”

“那我们也在那一锅里。”郁羲往床边走去,“你也回去吧,估计很快就要闹起来了。”

“那我去找蒋哥了啊。”王宵往门外走,“裴哥有洁癖啊,这个时候还要洗澡?”

“或许吧。”郁羲瞅了一眼自己身上不算干净的衣服,无所谓地往床上一趴,“门留一条缝,谢谢。”

青少年轻快的脚步很快消失,缓慢稳健的脚步声传过来。

郁羲侧头看了一眼,确定是自己的室友才再次闭上眼睛。

“困了?”裴明修用被子擦头发。

“有点累了。”郁羲看见对方的行为,“你这个洁癖……还挺……挺不拘小节的。”

“我没有洁癖。”裴明修指了指搭在旁边的外套,“如果有,你现在应该不会这么舒服地躺在床上。”

“对不起,我当时有点急了。”郁羲及时道歉。

“你确实应该急,但不该为了这种事情。”裴明修将潮湿的被角掀到旁边,“你这次回去可能会难受一段时间。”

“嗯,我知道。”郁羲坐起来,“那陈深会有事吗?”

“他是npc。”裴明修朝他走过来,坐在旁边。

“副本会对npc手下留情吗?”郁羲用手撑住上半身,“陈深还能继续存在于这个世界吗?”

“郁羲,我们没有办法去顾及npc,无力也无能。”裴明修抚摸着对方乌黑的发丝,“我知道许多npc对于你而言是特殊的。但他们再特殊,你们也不会再相见了。与其深陷其中,不如试着走出来,在现实世界里找到新的希望。”

“新的希望?”郁羲扭头,看见湿发下深邃独特的眉眼,光明和阴影,在这里完美交融。

“你知道吗,在耶路撒冷有一面墙,被犹太人称为哭墙。”裴明修说道,“有一位作家在参观的时候,有人问他,为什么华夏人面对长城不会哭?”

“因为长城从来都不是华夏人的哭墙,所以我们不哭。”郁羲回答。

“对,那个作家在自己的书里写道,泱泱大国给了我一种比较从容的心态,茫茫空间给了我一副比较放松的神经。”裴明修的手按在郁羲的手背上。

“华夏这片土地上的苦难不少,但我们依旧延续至今。我想,大概是因为我们一直都是朝前看的。

“身后的风景再壮丽,文明再璀璨,也不能将我们囿于其中。

“过去的伤痛再难熬,挫折再磨人,也总有拨云见日的一天。

“郁羲,你该走出来了。瓶中的水再清澈也是一壶死水,你不想去看看青天的云吗?

“不用再透过窄小的瓶口,不用再隔着厚厚的玻璃。它们就在你触手可及的地方。”

郁羲安静地坐着,看着,听着,想着。

“裴哥。”

“嗯。”

“我觉得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领导。我愿意一直跟着你。”

“好。”

“我这次是真心的。”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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