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服侍了朱氏用午膳,沈霜晚才回正院去。
天气仍然阴沉沉的,绵延的乌云把整个天空铺满。
换了衣服,沈霜晚觉得疲累,便就在榻上合眼躺下。
朦胧中,她听到隔壁屋子里面丫鬟们在低声交谈,满耳嗡嗡营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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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老夫人送来的那几匹料子呀?看着像京中最近流行的那个什么散花绫?摸起来倒是很柔软。”
“花样也不错,这应当是海棠花。”
“就是太轻薄了一些,都入秋了,做夹衣都不合适。”
“等问过夫人再看做些什么吧!”
“夫人可还好?从昨日起夫人就看着没什么精神。你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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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蓦地消失,那些窃窃私语安静了。
沈霜晚却感觉松了口气一般。
她命令自己快些睡去。
她闭着眼睛,很快便堕入了光怪陆离的梦。
梦中她却也在听丫鬟们的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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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好可怜,大郎竟然就喊郡主母亲了。”
“那是侯爷让喊的,大郎也不是真心吧?谁能嫌弃自己的母亲啊!”
“他平日里怨言可不少,我看啊,就算侯爷不开口,他也是要喊的。”
“所以夫人可怜,生这么个儿子不如不生。”
“可我觉得……大郎也很可怜。夫人顾不上他,他也只能靠自己了。再说了,郡主当初本就养过他一场,他喊郡主母亲也没什么吧?”
“你这话说得倒是奇怪,原本夫人好好当着正房夫人,突然郡主横插一杠子,现在还怪夫人?这府里大郎可以怨恨所有人,唯独不能怨恨夫人。没有夫人哪来的他?”
“罢了罢了不吵这些,我们不过都是下人,管不了上头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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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线茫然飘远,她看到远处有个半大少年,也正冷着脸偷听着这些丫鬟们的交谈。
梦中似乎很难看清一个人的面容,可似乎是心中有执念,她努力去辨别。
稚嫩的面容在她靠近后变得成熟而熟悉,薛望冷峻的眼眸中充满了不耐烦。
他道:“你就在别院好好将养,不行吗?非要吵闹!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我何时吵闹?
她禁不住如此自问。
周遭一切变得朦胧起来。
在她脑海中出现过的那莫名声音再次响起来。
“有一些事情,原本也不会发生。”
这时,远处传来嘲讽的笑。
沈霜晚寻声看去,她看到了她自己。
不等她有任何反应,突然之间天地倒转,一切又归于混沌。
她身周只剩下漆黑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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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丫鬟在轻轻喊她:“夫人,醒一醒,是哪里不舒服吗?”
梦和现实不过一步之遥。
她睁开眼睛。
是承月在一旁担忧地拿着帕子在擦她额头上的汗。
“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承月轻声问。
沈霜晚摇了摇头,她扶着承月的手坐了起来。
“是什么时辰了?”她探看窗外的天色。
“午时刚过。”承月回答道。
她便穿上鞋子站起来。
“我去看看书吧!”她说道。
承月笑着道:“夫人先看看老夫人送来那几匹散花绫做什么好呢?做夹衣也太轻薄些,更别提做棉袄。我瞧着倒是好做几件内里,唯一便是有些花哨。”
沈霜晚打起精神来也笑了笑,道:“那就先把那几匹散花绫拿来看看。”
承月应了下来,先扶着沈霜晚到外间坐下,然后才带着小丫鬟把那几匹布都搬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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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共六匹散花绫,银红两匹,柳黄蟹青翠蓝槿紫各一匹。
花样都是时令花卉,有海棠蔷薇等等,富丽堂皇,令人眼花缭乱。
承月展开了那匹银红的料子给沈霜晚看,口中道:“今天早上才看到这些料子堆在外面,也没来得及和夫人说,是奴婢们疏忽了,还请夫人恕罪。”
“无妨。”沈霜晚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就着承月的手看了看那料子,的确是轻薄柔软,又一时间想不出能做什么,“要不是颜色太艳,倒是适合拿来做装裱。”她示意承月把这些料子收起来,“做内里似乎也太过鲜艳,先放着吧!”
承月一边叫人把料子收起来,一边道:“这料子轻薄柔软,到时候可以给小郎或者小娘做一些贴身的衣服。小孩儿穿鲜艳些好看。”
沈霜晚顿了顿,缓了缓才点头,道:“你说的是,到时候给小郎做衣服吧!”
承月看着她面上兴致并不怎么高昂,便也不再接着说下去,只安静地带着丫鬟们退了出去。
沈霜晚怔怔坐了一会才站起来到旁边书架上翻书来看。
书架上那些书册多是她的陪嫁,有当初父亲沈令德留下的古籍孤本,还有后来她看过的一些话本故事,她嫁妆里就这些东西多,因为实在不值多少钱,那个强行过继到连氏名下的嗣子看不上这些死物,便就慷慨地让她全部带到了薛家。
连氏那时向她道,这些才是传家之宝,有钱都没地方能买的孤本,是他们不识货。
她当然也知道这些东西千金难买,她那时常常在想,等将来她有了小孩儿,便教他先读书,她有很多很多书可以让他去读,他能成为和她父亲一样学识渊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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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望厚着脸皮在仪王府坐了一早上又一中午,终于听到了外面传来车马声,仪王终于回来了。
看着繁复的仪仗进到府中,听着各处声响通传,又过了两刻钟,终于有人到侧厅来请他过去见礼。
“殿下稍后还要进宫去,侯爷有什么事情一定要长话短说。”来人是仪王身边长史。
薛望起身跟随在长史身后,语气谦恭应下:“不过是些许小事,不会耽误太久。”
长史便笑了笑,道:“殿下是听说侯爷昨日也来了,想着侯爷是有什么要紧事情呢!”
“于殿下而言是些许小事,于我等来说,便是天大的事情了。”薛望面不改色道。
长史看了薛望一眼,也不再多说什么,只带着他进到正殿中,仪王赵弘美正在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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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王赵弘美行十一,是皇后幼子,据说因为出生时候尤其漂亮,故而今上便赐了个“美”字。
但对于京中所有人而言,这位皇后幼子最出名的并非是他容颜漂亮,而是他极为放荡不羁不受约束的性情。
薛望从前没有和这位仪王打过交道,只听闻他脾气阴晴不定,此刻进到殿中,心中颇有些忐忑。
待到站定行过礼,他久久没有听到上首叫起的声音,心中不由得打起鼓来。
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他听着长史上前去悄声说了些什么,接着才听到一个含笑的声音叫他起身看座。
“孤方才听说永平侯求见,还想着少师死了七八年,怎么又从土里爬出来了?”轻松的口吻,却在说着让薛望尴尬之极的话语,并且还没有停下来的样子,“你是什么时候袭爵的?”
薛望静默了会儿,他小心抬眼看向了坐在上首的人——有些不合时宜,但他脑子里却忽然蹦出一个想法来,那美字倒是没错,人如其名是有的,紧接着才有第二个想法,这位仪王的性情的确太……难叫常人消受。
“是永兴三十四年袭爵。”顶着仪王打量的目光,薛望回答了。
“哦,原来是那年。”仪王意义不明地嗤了一声,他漫不经心地拿起案上的茶盏抿了一口,“你说吧,是有什么事情求到孤这里来?”顿了顿,他不等薛望开口,紧接着又道,“不过你最好不开口,孤对你们的事情都没什么兴趣。”
薛望被噎了一下,心中迟疑与挣扎并起。
他自永兴三十四年袭爵到如今已经有两年,但除却这爵位外,实差官职皆无。没有实职,这爵位在京城什么都算不上。这两年他倒是也想了各种办法跑官,只是京中与他相仿的人家也多,实在轮不到他头上,几番挣扎,他才想到了仪王。
他想着,当初他的父亲薛聿曾是太子少师,辅佐了前太子,前太子与仪王是亲兄弟,如此也算是薛家与仪王有些渊源了。
可现在仪王把话说得如此绝对,他究竟还应不应该攀这关系,薛望心中满是犹豫。
上首的仪王放下了茶盏,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挑了眉:“若没什么事情,你就退下吧!”
听着这话,薛望心一横,倒是拿定了主意:“殿下,臣是想在殿下身边效力。”
“孤身边人够多了,看在少师的份上,孤就不说什么难听的话,省得你哭哭啼啼让孤难堪。”仪王摆了摆手,直接站起身,“孤要进宫去了,你自便吧!”
薛望脸涨得通红,只得跟着起身恭送。
便见仪王赵弘美一身银白,仿佛仙人一般翩然而去。
长史倒是客气地送了薛望到门口。
“还请侯爷见谅,我们殿下就是这个性子,陛下也无可奈何呢!”长史呵呵笑着,让身后的侍卫捧着两个大礼盒上前来,“侯爷在我们府上耽误了两天,殿下也觉得过意不去,这是一些土仪,还请侯爷不要嫌弃。”
薛望忙命人接过,又再三道:“是我实在太唐突,还请殿下不要怪罪。”
长史便笑了笑,看着薛望上马车离开了,才转头回府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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