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必要这么折腾么……”流昭嘀咕一句,承淙就笑嘻嘻地说:“出门在外,哪能用真名?我每次赌输了,就报你老板的名号。”
流昭翻个白眼,心想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是吧,依我老板那德行,干坏事肯定也用你名字……
那件“LO裙”鲜红亮眼,勉强算干净,想来跟影楼里的民族服饰似的,不知被多少招摇撞骗的“国际友人”穿过。
流昭怕暴露,不敢叫人帮忙,硬是自己咬牙想办法绑紧了鱼骨束腰,幸好这流昭娘子是曾经的舞魁,那腰身就一把,套进去也没费什么事……
为了改变容貌,她给自己和承淙都化了妆,承淙那套衣服还自带一头黄卷发和大胡子,他本就是个一米八五的肌肉猛男,这么一打扮,真叫妈都认不出来。
出门时,流昭挽着承淙,见他趾高气扬地摇动着那一把络腮胡嘻嘻笑,再低头看看自己这一身烈焰红裙,也忍不住哈哈大笑:哪里是英国的弗兰西斯和葡萄牙的若昂,他俩明明在演法国人梅里美的《卡门》……
两人鬼鬼祟祟地从客栈后门上轿溜到港口,悄悄乘小舟登上一艘承淙老早预定好的豪华大船,好戏正式开场。
这日,温州苍南县港口,天色昏黄,阴云翻滚,海面被压得铅灰。
忽有一艘通体漆黑、桅杆高耸、饰满鎏金兽首的洋船破浪而来,帆上赫然绘着异国徽章,耀眼非常。船身如楼,舷窗如眼,仿佛一头远洋巨兽踏浪入市。
紧随其后,是十余艘吃水极深的重载商船,排开如列阵,惊起岸上百姓呼声四起。
渔夫放下鱼篓,商贩忘了吆喝,连孩童也都呆在原地,只觉天边吹来一股不属于本土的风。
红裙女人风姿张扬,长卷发在海风中猎猎飞扬,高大金发汉子紧随其后,一挥手,十数名仆从鱼贯而出,将船上白布粮包整齐码堆。竟是现售现卖,开价比市面还低两成!
众人一哄而上,抢粮如市,眨眼间港口乱作一团。彼时正值夏粮上市,市面上粮食流通本就频繁,更何况据说他们背后十几艘船皆是粮船,总计至少万石以上!
这一搅局,米价当夜大跳水,翌日竟跌至原价之六成,仍无回稳之势。苍南粮商群情震动,各家大户脸色已变。
至第二天下午,这两个嚣张的洋商竟然说要大笔购入盐药、瓷器、丝绸,总之适合出海卖到南洋和倭岛的货他们都收,开价比市价还高一成,来者不拒,现付现结,就用这卖粮的银子。
这般大手笔,顿时惊动了各家老字号的掌柜,也不知是惊喜还是风暴的前兆。
消息传来时,褚一横正在焦头烂额之中,却不是为了倒卖新粮旧粮、盐药瓷器。
密室里,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怒气冲冲地瞪着他,声音像炸雷一样砸下来:“当初说好我搬货,你销赃,七天内干净利落!结果呢?纪四那老狗早就看穿了底细!我那几个兄弟不是死了就是跑了个精光,老子现在连面都不敢露,只能窝在你这破地牢里喘气!”
他往前一步,咬牙切齿:“你倒是说清楚,货去哪了?你有没有本事脱得了手?”
这正是调包了“断眉金佛”的刘二瓢,腰杆挺得老直,浑然看不出有伤。
他步步紧逼,褚一横也不是吃素的,冷笑一声:“老刘,这点场面就把你吓破了胆?事情败露,汪船主第一个剁的是我。咱俩同条船上,我都没慌,你慌什么?”
话虽硬气,心里却也乱成一团。那断眉金佛的来路,是汪贵的大将吴元通私下透露的,说船主安排了干儿子冯在川上岸接货。他早就看冯在川不顺眼,便借佛搅局,顺手捞一笔。
哪知纪家的土匪竟比他想的精,识破得这么快。如今真佛在手,却成了烫手山芋,连家门都出不去。
褚一横借口有要事处理,摆脱刘二瓢纠缠,回到房中。
管家早等候在此,急得团团转:“老爷,这几日海上来了两个洋人,头天把粮价搅得大跳水,今天又开始收咱们对家的盐药丝绸瓷器,偏不收我们家的……”
褚一横火冒三丈,一个窝心脚把管家踹翻在地:“都是干什么吃的!什么鸟洋人,还不赶快捉来修理?”
此时正赶上他为汪贵大量更替储粮之时,明后天还有一笔大额合约要交银兑现。粮价一跌再跌,每日亏损难以估算。再拖几日,若其他货也卖不出去,几笔账就要断,连周转都成问题!
他本无大才,仗着汪贵撑腰,惯于用拳头办事。近来又一心扑在那尊断眉金佛上,哪顾得上什么洋商,压根没料到这是一场专为他设下的圈套。
稍微解释一下本章背后的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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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涟和沈陵能一场谈话压服地方最高行政长官,固然是出于小说节奏考虑(高密度戏剧冲突需要),也基于以下先天条件:
1、背景和血脉压制,章晦不能杀人:沈陵门第是一品公侯,就连承涟都是江南祁家话事人祁元茂亲儿子,不是想杀就杀的普通商人;沈瑛属于省里的上官直管,先天压制章晦;章晦的靠山梁述根本不牢靠。
2、证据确凿且已转移,章晦杀人无用,反而与沈瑛撕破脸。
3、章晦战力本来就设计得不高,温州三顿饭不过是寻常地方官水平,此场景也只使出当官普通三板斧:威胁(拼靠山)、收买、暴力驱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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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承涟的计策主打连环套,相当于布置一系列诱饵把老鼠引到捕鼠夹。
1、实力硬碰硬后,章晦三板斧用尽,沈陵bad cop,承涟开始good cop,此时给他一线“付费解决”的生路(章晦仍觉得沈陵二人有所图,只是还没明说),他一定会上钩。
2、提出军饷问题后,章晦必使出常规伎俩:我能力不足,时间紧,办不到啊!承涟给出解决方案:祁家借粮。
3、章晦一定会想,借就借,乐得你当冤大头给我补窟窿,到时候不还,能奈我何?因此爽快承诺:“我保证此批粮入库后,三日内拨作军饷发到各营。”已经打定主意到年底不还。承涟又给出解决方案:到了年底,你可以找祁家借钱还,我给你粮,你还我钱,我也接受。
4、章晦想:还什么不一样,我反正继续贪污就行。承涟抛出:我要你以私产抵押。章晦肯定不从,沈陵出来强压:不答应?我们会请地方检察系统(臬司,即按察使,省级单位;都察院,中央监察单位)出手。
5、章晦又想:无论如何,你们一走我还可以继续贪。故有沈陵和他约法三章,都是在藩司职权范围内的老到招数,刚好克制。
6、章晦至此才发现是连环套,为时已晚,只能认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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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看似轻巧自然,背后都是对对手心理和弱点的精准把握,符合本文斗智的主要技术:心理操纵与情绪调动、利害关系的精准调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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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有,承涟的解决方案其实藏了个坏,接近于现代的“供应链金融”:存在买卖关系的甲乙方之间,如甲方议价能力和话语权太强,可以逼迫乙方让利为自己供货,或强卖产品给乙方。如乙方资金周转遇到困难,甲方出钱相借再赚一波利息。
这也是承涟将出借的粮食比市价提高10%、并提出借钱月利息10%(注意,月利息!相当高了,属于对小商贩和个人的借款标准,比如前文流昭亡夫和祁家的生意;温州府地方官府,信用高,月利息在3%就已属过分)的原因,里外里复合收益高得要命,又是5万两以上的“大票”,承涟轻松一搞,本季度KPI都有了……所以,后文他给祁韫写信,会感谢她给机会让他做张“里外里的大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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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卡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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