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再次启程的时候，向武明显沉默了许多，静悄悄的跟在陆雁书的身后，时不时的抬眼看一眼自己的头儿。
恰巧与赫连渊偷眼儿打量陆雁书的眼神撞在了一起。
向武一愣，尬尴的瞥了瞥嘴，头偏向一侧，不再去看赫连渊满含笑意的眼睛。
赫连渊好笑啊，看到向武吃瘪的样子，就想去逗逗他，他侧着身子扯了扯缰绳，脚跟轻轻的夹了夹马腹朝着向武过去。
笑问道：“大英雄，你刚才看我什么眼神啊？”
向武梗着脖子不去看赫连渊，他现在对赫连渊有一种特殊的感情。
他讨厌匈奴人！
匈奴人野蛮，目无礼法，粗鄙不堪，但是赫连渊又和其他匈奴人不一样，他性情洒脱，敢爱敢恨，骑马的样子很是威风凛凛，最重要的是武艺高强。
甚至在他和头儿最危险的时候不计前嫌，毫不顾惜自己的安危出手相救。
他现在不知道要以怎样的态度去面对他，只好不去看他。
可这赫连渊实在是恼人，一点子眼力劲儿都没有，他都努力偏过头不去看他了，眼角还是能看到赫连渊不断打马的靴足，轻快的踢着马腹，驱使着他的乌召白在他身边绕来绕去。
嘴里还不断的问道：“大英雄，怎么不说话？”
向武惊鸿未定，还未从将才险象环生的境况中脱离出来，仍是心有余悸，又被赫连渊追问的又恼又气又委屈，眼睛里早就憋了一汪的泪水，他转头瞪着赫连渊：“我就这样看你了，怎么样？”
“咦？”赫连渊脸上的笑渐渐扩大了，他咧着牙，扯紧缰绳，凑到向武的面前，看着泪流满面的向武哈哈哈大笑起来：“怎么又哭了？小鬼头，你怎么这么爱哭，不……不对，我应该说大英雄，你怎么这么爱哭，哈哈哈哈……”
向武对赫连渊将将生出来的那一点好感一下子都没有了，他用沾满细沙的袖子，一下擦去脸上的泪水，气恨恨的偏过头去。
赫连渊看向武是真的委屈了，也不再去逗向武了，他已经靠近了陆雁书，目的达成，心满意足的偷看陆雁书几眼，假装不经意间和陆雁书骑马并驱。
他轻了轻嗓子，夹着嗓子问道：“阿雁，将才很危险，你没有受伤吧？”
这话从她被救的那一刻赫连渊就已经问过她了，陆雁书不是很想理赫连渊。
只是点了点头，也轻声的“嗯”了一声，须臾，再次道了一句：“多谢赫连渊王子不顾自身安危出手相救。”
赫连渊被夸得心花怒放，满脸的笑意，无所谓的挥了挥手：“嘿！小意思，阿雁，我说过要保护你的，就一定会做到的，下次如若还有危险，我一定会再次毫不犹豫来救你的。”
转念一想自己再说什么，连连“呸呸呸”了几声，以手握拳，放在胸口，低头闭眼道：“伟大的昆仑神哇，阿雁不会遇到危险，她一定会公平安安的，我刚才是瞎说的，你可千万别信啊。”
说完，又去偷偷看陆雁书，希望她没有因为自己的鲁莽而生气，好在陆雁书眼神平静。
赫连渊放松的一口气还未呼完，便听见陆雁书冷冷道：“我们汉人，不信你们的昆仑神！”
赫连渊一呆，一时抓耳挠腮，像一个犯错的孩子，不知如何是好，嘴里嘟嘟囔囔道：“那……那怎么办阿雁？”
他认真的盯着陆雁书的侧脸，希望陆雁书可以给出他办法来，解救自己的出言不逊给陆雁书带来的影响。
过了许久，陆雁书才转过头来，凉凉的看了一眼赫连渊。
赫连渊回味着那个眼神，不知所措的挠了挠满头的卷发，懊恼了许久，忽然灵光一现，咧着尖牙道:"我知道了！"
陆雁书其实已经有点好笑了，再次回头看了一眼赫连渊，看他到底知道什么了。
只见赫连渊已经闭上了眼睛，双手合十，来回摆动，虔诚道：“阿弥陀佛，天自在观音菩萨，本皇子将才所说皆是玩笑，你万不可当真，一定要保佑我们阿雁平平安安，顺顺利利……阿弥陀佛……”
赫连渊的样子实在是太逗了，在他看不到的面巾下，陆雁书轻轻的提了提嘴角。
在赫连渊睁眼的瞬间，陆雁书转过头去。
赫连渊正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激动不已，他握紧缰绳，凑到陆雁书面前：“阿雁，这下你可以放心了，你们汉人的菩萨会保佑你的。”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谁教你的？”
赫连渊“嘿嘿”一笑，故作神秘道：“秘密，不告诉你，等到了匈奴你自然就……”
他话还未说完，听陆雁书说道：“赫连渊，我也不信菩萨！”
赫连渊一愣，呆呆道：“那……那阿雁你信什么？”
陆雁书“噌”的一声将腰中长枪在面前挽了一个剑花：“我只信我手中的长枪。”
赫连渊憋着嘴，不说话了。
陆雁书眼神坚毅，似是眼前有千军万马一般，气势迫人。
他明白陆雁书在说些什么，虽然赫连耀和不给他说关于陆雁书的事，可是他在军中这么久了，多多少少也略有耳闻。
她是军\人,是经历过尸山血海的人，怎么可能会信鬼神之说。
赫连渊有些许的失落，他一心想讨陆雁书欢心，却未料弄巧成拙，不知陆雁书会不会觉得自己幼稚。
赫连渊点了点头：“噢………”
又想着补救一句：“阿雁，你会不会觉得我说这些话有点唐突到你？”
陆雁书道：“那倒没有！”
赫连渊开心的点了点头：“那就好！”
“就是感觉有点傻！”
“哈啊？”赫连渊将将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眼睁睁的看着陆雁书还未等他问个所以然来，便打马走了。
赫连渊赶忙去追。
向武在旁边，把赫连渊的所作所为看在眼里，看着点赫连渊跟屁虫一样的跟着自己的头儿。
只把赫连渊在心里鄙夷了千万遍。
他嫌弃的摇着头道：“真是个傻子！”
陆雁书去队伍的前方巡逻一趟并无异常。
天渐渐的暗了下来，温度也渐渐降了下来。
她去公主的鸾驾旁叮嘱公主加上衣物，又驱马来到队伍前头。
行进的速度慢了下来，士兵们经过一场沙尘，皆是人困马乏。
她必须亲自带队。
赫连渊也赶了上来，陆雁书未着军甲，只穿了一件玄色的外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的单薄。
赫连渊脱下自己的右衽，递给陆雁书：“阿雁，有点冷，你穿上吧！”
陆雁书眼神不明的在赫连渊的衣服上看了一眼，速度极快，但是赫连渊还是捕捉到了。
他往他的面前又递了递：“干净的，不脏，你穿上吧，阿雁！”
陆雁书坚决拒绝：“多谢好意，不必！”
赫连渊才不听呢，看陆雁书瘦瘦小小的，别再冻出风寒来。
他轻轻一扬，将右衽准确无误的披在了陆雁书的身上，嘴里碎碎叨叨道：“你太不了解漠北了，你别看白日里头热，可等太阳下了山，这细碎的沙子散热吸热都快，一会子就冷的彻骨了，你别不听话，快穿上。”
胡服右衽带了一圈白色的狐狸毛，绒绒的围着陆雁书的脸庞，那上面还带了赫连渊的体温。
暖融融的，陆雁书一时竟不想拒绝。
赫连渊看陆雁书用细弱的手指抓住衣服的边缘紧了紧，这才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
夜色四起，罩着广袤无垠的大地上，耳旁只有驼铃的叮咚声，天边散着几颗细碎的星子。
赫连渊百无聊赖的看着。
大家都累了，不愿意在说话。
赫连渊拿出腰间的水囊递给陆雁书。
陆雁书也不扭捏，仰头“咕咚咕咚”喝了几口。
赫连渊早就注意到陆雁书干的起皮的嘴唇了，她把水都给了向武，行了这么久的路，她一口水都没有喝到。
“多谢！”陆雁书道了一声谢，将水囊递给赫连渊，她实在是太渴了，加之再不过百里，便会到下一个驿站，她这才可愿意接受赫连渊的好意。
沙石不再细密，逐渐被拇指大小的石子取代，戈壁滩上渐渐显露出些许枯败的植株。
赫连渊指着百公里处的一点火光道：“哎！那里有人，驿站到了？待会是不是有好吃的了？可饿死我了！”
陆雁书也看到了，是驿站，对面显然也看到了他们，角楼上的戍卒左右摇晃着灯笼在打暗语。
赫连渊疑惑道：“那人在干嘛？是在跳舞吗？”
赫连渊也夸张的挥舞着手，尽管在暗夜中，驿站的士兵可能什么也看不到，但是赫连渊不在乎，嘴里开心的“哇哇”大叫着。
他不是跳舞，是在报数，向驿站的啬夫汇报他们来了多人，是什么官职！
但这些陆雁书不可能告诉赫连渊，索性便没有搭理他。
她看到灯笼略一停顿，随即又打出暗语。
陆雁书心里一紧，有种不好的预感，因为她看到那灯笼汇报道：匈奴百人，立即戒备！
陆雁书沉思一番，看了一眼身旁一脸傻像的赫连渊：“让你的弟兄们做好准备？”
“嗯？做什么准备？”
陆雁书一夹马腹，加快了速度：“打架的准备！”
赫连渊不明所以，但看陆雁书不像是在开玩笑，他看着角楼上不断挥舞的灯笼，沉了面庞。
扯紧缰绳，驱着乌召白到匈奴军队前头，吆喝道：“兄弟们，抄家伙！都给我打起精神！”
不过一柱香的时间，队伍便到了驿站前头，果然，驿站有异，门口并未有击鼓相应的仪仗队，而是居高临下的弓弩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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