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恩人,咱们快到了。”
牛哥的声音自外头响起,任俊杰整了整衣摆,率先掀开竹帘,躬身出去。
令狐荀紧随其后。
此刻夜似浓墨,未见着半点透亮的意思。苍穹繁星闪烁,月儿反而见不着踪迹。
微微风簇浪,散作满河星。
五人下船后,牛哥那两位同乡便被他赶走,各自先回家歇息。只剩牛哥借了船公一支火把,打算带二人继续赶路。
任俊杰感觉脚下松软,蹲下来攥起一小把土来,细细查看。
果然这连土也称不上,细粉末状,手一张开就从指缝滑落,分明是沙。
那沙落进伤口里,疼得他轻嘶了一声,被令狐荀看在眼里。
他在衣摆上若无其事擦了手:“牛哥,你们这儿水土不好啊?”
牛哥惭愧道:“唉,恩人有所不知,金氏陂周边一向都是如此。早些年开采灵脉,毁林开山,到处飞沙走石的。这沙土之地长点草木本就不容易,近数十年间,大多年份又天旱少雨,更是伤其根本。
“此处的村民更惨喽,都说靠山吃山,先前这山毁了,我们还能靠挖矿挣钱,现在矿挖不了,种粮食也种不成,所以日子越发难捱。
“对了,这地方莫名风还大,越往矿山里去,越刮邪风,二位一定要小心些,仔细迷了眼。”
令狐荀道:“如此便别折腾了,御剑过去罢。任先生意下如何?”
他故意迟疑瞧他一眼,又不确定道:“还未见过任先生的法宝,不过以任先生之能,应当是可以驭之飞行的吧?”
任俊杰欣然道:“行啊,为什么不行。小道士先行,我跟着。”
令狐荀带牛哥搭上自己的软剑,升至半空,等着他。
任俊杰在底下闷头不知道在干什么,只看到白光莹莹,少顷,手边蓦然多了根又黄又旧的竹杖。他从容踏上那竹杖,很快便升到和令狐荀一般高。
“小道士,我这阳灵杖还不错罢?登山旅行必备之良品。”
“……还真是神棍。”
令狐荀嘀咕一声,随着牛哥指路,向前飞去。
他们的落脚点,正是齐家在金氏陂修建的一处宅邸。
从外看去,迎着旭日,显得尤为富丽堂皇。青砖片瓦,飞檐翘角,雕镂精致的花砖,凝重繁复的歇山顶,与周边茅草屋一般的民房对比鲜明。
牛哥道:“这齐家先人与少阳派素来交好,一向负责其门下的灵脉开采,这边齐宅的主人名叫齐福,是齐家二房的老爷。”
门口有健壮家仆手持环首刀守着,正在来回踱步,见到来人,面露提防:“来干什么的?找谁?”
牛哥脸上带着笑,躬身道:“齐老爷可在?小的牛二带几位贵客来见见他老人家。”
“贵客?”那家仆拿颇不赞同的神色瞧他身后二人一眼,“什么来路?齐老爷现在正在见客,你们来得不是时候。”
任俊杰笑嘻嘻道:“无妨,他总不能一见见一天罢?我们等着便是。”
令狐荀看他一眼,朝家仆行礼,不卑不吭道:“在下乃是少阳派门下,关于矿脉之事特来与齐家闻讯几句,烦请通禀。”
岂料那人更加匪夷所思:“少阳派?老爷现在见的客人也自称是少阳派的,怎么回事?莫非……”
他脸色一变,连忙转身敲了敲门,与门内另一家仆低语几句,又转过头来,面容愈发严肃:“烦请报上名来,还有,请将门派令牌借出一观。”
令狐荀一一照做。
不一会儿,门从里面打开,另一位形貌更斯文、衣着也更鲜亮些的家仆走出,对他三人鞠躬道:“客人还请随我来。”
三人一路随行。
进门后目之所及,竟是一副与周遭迥然不同的江南园林式景观。近看房梁门柱,皆是名贵紫檀、酸枝、花梨等树木,雕梁画栋,有形皆丽。
转过园中高阁、回廊、亭台、水池、假山,家仆一路目不斜视,显然早就对这些视若寻常。
任俊杰赞不绝口,对令狐荀笑道:“真是涨见识了,我在南方都没见过这般好的院子。”
那家仆凑趣道:“这才哪到哪,待会儿您去厅堂里,可得留意一下。当中家具布置,皆以金丝楠打造,那玩意儿可真是宝,据说60年才长这么一点。”
他拿手笔划了一个指甲盖大小,得意非凡。
任俊杰跟土老帽似的纳罕不已。
抵达拿金子做的正厅时,座上已有三人。一见令狐荀等人,那正座上的主人连忙起身,迎了上来。
只见那人身形富态,头戴瓜皮帽,身穿暗金黄色的鹤氅,一双虎目炯炯有神,对三人行礼,一点架子都没有。
“叫三位久等了,对不住,实在不是齐某有意怠慢,只是手边还有贵客,也得罪不起。”
他声如洪钟,眼睛扫过他三人身上,最后还是锁定了令狐荀,“这位也是少阳派的仙人吧?我方才听下人说起,还觉得挺巧,瞧瞧,您几位……是不是认识?”
说着将他们引荐过去。
此时厅堂里客座上二位也都跟着起来,双方一对上眼神,脸色俱是一震。
这两人一男一女,男子清瘦,个头不算高,仍是一副少年模样,一双眼睛清冷倔强,灵动异常。
女子则看着年长些,眉目英秀,清丽素净。两人看着气质相仿,倒像姐弟。
那男子看令狐荀就像看到了什么脏东西,嫌恶移开视线,哼了一声:“什么阿猫阿狗的都往这里蹭,我可不认识。”
女子无奈瞧他一眼,索性不管,径自朝令狐荀大方行礼:“令狐师弟,怎么你也来了?”
令狐荀只当那男子是空气,对女子道:“周师姐,我在莲勺城中无意听闻这位乡民提及这边的事,想着楼师兄可能还未有空拨冗安排,便自作主张先来看看。”
顿了顿又道:“我昨夜已通过传音符将消息传递给他了,怎么你们还会过来?”
周凌波略一思索:“奇怪,我们临走前,他倒并未提及此事。想来是太忙了,可能忘记了。”
她身旁那男子冷笑:“有什么忙的,还不是信不过此人。谁知道他莫名其妙跑来横插一杠是安的什么心?”
“月师兄,出门在外的,当着这么多人面,不要这样耍小性子。叫人看咱们师门的笑话。”周凌波实在忍不住,还是正色提醒,“你第一次下山做任务,也是楼师兄用心良苦,难得出门历练一下,不要惹事生非。”
那被称为月师兄的,哼了一声,不再说话。手里虚虚朝令狐荀和任俊杰这方向抱了个拳,但眼睛仍然看着门厅外的柱子,极是敷衍。
周凌波这时看向落后令狐荀小半步的披发男子,对方也同样笑容可掬地看着她。
“这位是……”
不消等令狐荀亲自开口,任俊杰已然非常自觉地上前一步,恨不得直接握住周凌波的手。
这就是传说中的集美貌、勇气、力量与一身的大师姐啊。
原书里他天然有好感的角色其实不多,周凌波肯定算一个。而且他之前在不知道这本小说是基佬文时,其实还挺疑惑,也挺可惜为什么令狐荀不喜欢这个女角色的。
大师姐多好!
温柔,成熟,有担当,拎得清,还有事业心,多有魅力!
任俊杰笑得合不拢嘴。
“周师姐!久仰大名,在下乃是神算子任俊杰,”见周凌波露出一脸迷惑的表情,又赶忙补充,“啊,没听过不要紧,区区虚名何足挂齿!在下是令狐小道长的朋友,江湖朋友!”
他哈哈笑着,装作熟稔猛拍一下身旁的令狐荀,完全没看到后者一言难尽的眼神。
这一幕被周凌波尽收眼底,她表情惊异,不由多看了任俊杰两眼:“原来是任先生。”
“好说,好说。”
贴心如周凌波,又跟他专门介绍了一下那位奇怪的月师兄。
此人名叫月黎,是星晖仙君之妻月姮的弟弟。看着模样很小,实际年纪比他们都大。
因为先天不足,打娘胎里出来就一直长得比同龄人慢些,也晚些,整个人就跟发育迟缓似的,直至如今也像个少年。
总之,因为身体的缘故,导致他从小到大都没什么亲近的朋友玩,大家都觉得他像个异类,也造就了一份古怪性子。
只有前面两句是周凌波说的,后面都是任俊杰自己猜的。
至于他为什么跟令狐荀不对付,估计也是看自己在少阳派中修习这么多年都没什么长进,而令狐荀这个外人一进来就起点那么高,心里不平衡了。
互相寒暄完毕,齐福这才放下心来,请大家入座,又吩咐家仆上茶:“哎呀,既来之则安之,对齐某来说,来者是客,没关系,正好我也准备设宴款待少阳派高人,诸位一起便是。”
牛哥这时踌躇道:“齐老爷,要不先在这里讲讲……”
“讲什么讲?没见贵客刚来嘛,肯定要休息一番再好好讲。”齐福不由分说道,“这样,你也累了数天,先下去休息休息,等有事我再派人去叫你。来人,给牛二准备点辛苦费。”
牛哥本来还想争辩什么,听到最后一句,又闭了嘴,点点头道:“那好,那小的等着诸位差遣。”说着便跟家仆退了出去。
满堂皆静,齐福举起茶杯拨了拨茶叶,对四位客人笑道:“喝茶,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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