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准确地说,是张俊人一身!
关键时刻,张俊人利索地翻身扑倒身后之人,将他死死揽入怀中!他原本就比令狐荀生得高大,穿的又是女子的宽袍襦裙。那广袖极为宽大,他一伸手便把令狐荀包裹得严严实实,倒将那畜生的血挡去个大半。
嘶吼声以雷霆万钧之势传来,周遭草木疯狂摇摆。
张俊人提起一口气,浑身浴血,将令狐荀公主抱起,催动魔影步向前奔去。
这是他在实战中第一次使用一魔指的第二重境。
在先前修炼时他就发现,这新的一重境界想要打开,还真需要一点基础。
不只是第一重境魔指劲的基础,还包括身法、步法基础,书中有写,需要修炼者具备极高的敏捷性和灵活性。也就是说,他先前费老劲把飘忽鬼影练到走壁无痕,是赶巧练着了。
先前为了驱动屠神丝,邪主赐予他的那三成内力已消耗殆尽,余数便是他自己那点不成气候的,在启明兽面前更是不够看。但他现在必须靠这点魔气逃出险境。
不过一息之间,只见他飞速绕过无数棵树,时而迂回时而曲折,路线随机又古怪。然而每次的转弯处都会留下一道残影,那些残影均由魔气幻化而成,与他形态相同,保持着一样的奔跑动作,但不一会儿便会消散,只有真身除外。
一开始还很容易分辨,但后来这样的残影多了,就显得迷惑起来。
启明兽本来就疼到失去理智,这时哪还有耐心去玩消消乐?气得它横冲直撞,所到之处一派狼藉,简直杀红了眼。
趁它还在发疯似的乱窜乱叫,张俊人带着令狐荀轻轻跃上它身后一棵菩提老树。
他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
他惨白着脸将令狐荀放到一边,颤抖着脱下由血染就的宽袍,将它反过来,又穿回身上。
这下腥味极重的兽血直接贴到他裸露的肌肤上,看得令狐荀不由皱眉。他满腹疑问,一把按住他手腕,冲他摇头。
张俊人诧异看他一眼,以手抵唇,对他又安抚一笑。
这个满是鲜血的苍白笑容看得他近乎恍然。
这时所有的残影皆已消失,启明兽逼近此处,旁边不断听到大树轰然倒地的声音。
此地不宜久留,张俊人转过身去,示意令狐荀爬到自己背上。
令狐荀抬眼看去,忽然发现公玉玄的肩膀竟如此瘦削。
血衣贴合在身上,蝴蝶骨清晰可见。分明比自己现在也大不了几岁,整个世界的重担此刻却似乎都压在这幅瘦削的肩膀上。
他好像……成了他的累赘。
令狐荀从来没有过这种体验。
他产生了一丝迷惑。
以前,他从不敢想象,自己居然可以相信、依靠另外一个毫无关系的人,甚至连命都交到他手上。
可刚才,他分明是用尽全力护住自己。
他冲过来紧紧抓住他,生怕他受伤似的。他的头抵在他的胸口,被好好地抱住,若不是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声,他恐怕还会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他为什么会那样保护他?
他到底对他有什么企图?
……不,不对,不行!不应该是这样!
不论对方如何,他的命是他自己的,如何可以放心交给别人!
他不相信!
没有人会真心待他!所有人都不可交心!
连血亲尚且会抛弃自己的孩子,连爱侣也会放弃对方选择前程,连仙门正道为逐名利都会无所不用其极!明明是这样的世道,哪有人可信!
令狐荀猛然回神,深吸一口气,缩回了本已试探着伸出的手,轻推了公玉玄的肩膀一把。这力道很轻,但足以让对方知道他的意思。
他看到公玉玄回眸时,微微挑起的眉毛。分明在说,你敢不听我的?
他回了个口型:“阿芷。”
是了,他还不能逃,他要问清妹妹的情况,他还得救令狐芷,哪怕为此死在这里,也是他自己选的!
岂料张俊人二话不说,将他一把薅过来,从树上跳了下去。
轰隆!
两人刚落地,那株菩提树已被刮倒在地。
朦胧雾气对面,渐渐现出启明兽硕大的身影。
不知是错觉还是怎的,它似乎比原先变小了些。至少两人抬头看它时,没感觉那么费力了。
张俊人见状没有再逃,反而提高声量:“白满川,打斗只会导致两败俱伤,不若我们谈一下?”
“谈什么!”启明兽粗声粗气道,“你这贼小子,千不该万不该,最不该与那个面具怪结交!他当年为了骗吾煞费苦心扮成女子,害吾休养好久才恢复!没想到这阴招他还好意思传给你!”
“兵行诡道嘛,你莫急。”张俊人笑着打哈哈,“我就有一事想找你问清……”
他话还未说完,幽林间没来由传来一阵风声,反而将其他地方的浓雾尽数吹到此处。
一个少年的叹息声不知从哪面轻轻响起:“来这里的,是阿川吗?”
似愁似怨,如痴如醉。
张俊人连忙屏息凝神,两人一兽都四下张望。沉默一阵,张俊人刻意压低声音,问启明兽:“方才是不是有人在喊你的名字?”
启明兽不以为意道:“你说什么?吾化人形时才叫白满川,吾现在可是堂堂瑞兽!”
这一句话不知是触了何方神圣的逆鳞。张俊人只感觉身旁浓雾忽然生出意识,骤然朝他面上七窍挤去。他用最后一丝余光看到身边的令狐荀,这厮看来也没逃过此劫。
知道有人陪自己一起倒霉,他就放心闭眼了。
……
再醒来时,张俊人发现自己还在那座林子里。只是时间从夜晚变成了白天。
身上的血衣已经干燥结块。启明兽早已不见踪影,奇怪的是原本山崩地裂的现场也荡然无存。
熹光透过叶间的缝隙斜照下来,鸟儿在枝头欢唱,此处静谧又安详,仿佛什么破坏都没有发生过。
令狐荀躺在他身旁,还没醒。张俊人盯着他看了一阵,发觉自己和他身上先前与启明兽恶战受的伤都还在。他强自压下身心的疲惫,把令狐荀叫醒。
这着实花了一些时间。
令狐荀有点叫不醒,他脸色泛着不正常的嫣红,醒来前时嘴唇一直在蠕动,但也听不清在说什么。
张俊人不免疑心,试了试他额头,啧,这小子还真发烧了。
“这是在何处?”令狐荀在他的帮助下勉强起身,蔫蔫地问。
“应该还是玉山,什么时候就不知道了。”张俊人指了指不远处的那颗老菩提树,此刻它绿意盎然,枝繁叶茂。
令狐荀扶着头轻轻吸了口气。
俩人身上的女装在晚上还看不出什么,天一亮显得尤为可笑。张俊人不甚雅观地掀起襦裙,用还算干净的间裙擦了擦眼镜片,复又戴上。
令狐荀忽道:“师兄,把那件血衣脱了罢,闻着想吐。”
张俊人立刻拽紧了衣衫:“不行,光天化日的,我总不能露着个膀子罢,多不好。”
“此处只有你我二人,我又不介意。”
张俊人眼珠转了一圈:“你小子该不会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怪癖罢?不行不行,就算臭点脏点,我也得保护好自己。”
说着刻意离他远了些。
令狐荀脸色本就红得吓人,此刻连看都不想看他,轻嗤出声:“你以为你多好看?”
“还行罢,”张俊人想了想,自嘲了一句,“就这张脸还能看。”
两个劫后余生的人在林间慢腾腾地走了一阵,忽然看到前面有两个小小身影。张俊人脚步一顿,拉着令狐荀往一棵树后面躲去。
后者的视线一直落在捉自己手腕的那只手上。
公玉玄的手本身修长,细白,经过昨晚一战,伤痕累累,到处都是血道子,手背处还有一道狰狞的口子,微微渗血。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特别习惯做出这样的举动,有点……过分亲昵。
令狐荀眉眼低垂,不自觉地将手从他指间轻轻拽出。
此刻张俊人的注意力却都在前方二人身上。
那两人也在往这边走,很快他边看清两人样貌——原来是两个总角少年。个头都不算高,十三四岁的模样。
他轻呼一口气。
小孩子好啊,至少就算正面相遇,也不那么难对付。
思索间,少年郎们走得更近了些,两人头戴布巾,衣衫一蓝一黑,正在说话。
那黑衣少年明显要结实健壮些,嘟囔道:“奇怪,我分明是把它藏在这儿了。”
说完举起镰刀朝一旁的灌木丛砍了数下,抬手拨开突出的树桠垂藤,待路都开辟好了,才示意蓝衣少年过来。
“可是我没看到天灵芝的影子。”
蓝衣少年气喘吁吁地跟上。他脸上到处是划痕,因为皮肤白皙如细雪,显得红痕有些触目惊心。这少年长了张极漂亮的脸孔,尖下颌,眉眼漆黑,红唇微抿。清瘦得有些衣不胜体。
“该不会是有妖怪把它们都偷走了罢?”
蓝衣少年笑着揶揄他:“我猜,你这小聪明十有**是被族里发现了,然后收走的。”
黑衣少年有些不悦,气鼓鼓道:“这里没有,我们再去别处,我藏了不止一处,我就不信都被发现了。”
那黑衣少年看上去着实有些面熟,但衣着颇具异域风情,张俊人一时未琢磨出来。
就听那蓝衣同伴叫道:“阿川,你看看……那边是不是有一颗?”
抬手指处,正是张俊人这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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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不会相思(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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