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此身非我(二)

他凑到他耳边,炽热的气息吐在薄薄的耳垂上:“要么跟他一起死,要么便把他困在身边——只要人在就好。”

张俊人无端打了一个寒战,正要侧身让开保持点安全距离,却感觉令狐荀头一歪,倒在他肩上,整个身体像失去了主心骨似的贴着他往下滑。

他连忙捞住他臂弯,见他脸色比方才还要嫣红,忙一拍他脸颊:“喂,还行不行啊你?”

令狐荀脸上出现些许困惑的表情,雁眸睁得大大的,看着张俊人也不知道眨一下,像是烧糊涂了。

“还……行,就是,有点渴。”

“我上哪给你找水去?”张俊人一筹莫展,摸了摸身上,“我这儿有清心丸,你要不要吃一颗,不知道对不对症,喏。”

说着将那丹药喂到他唇边。

令狐荀皱眉盯着清心丸看了好一阵,就好像有人要害他似的,死活不张嘴。

给张俊人气笑了:“不吃算……”

了字还没说出,指尖忽然传来一阵潮湿温热,拇指食指被什么东西裹住小半,舌尖的柔软触感一扫而过,却是令狐荀偏头吃丹药时不小心动作大了些。

张俊人像甩掉烫手山芋那样一下把手抽出,面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他本想发作,看令狐荀又迷迷糊糊靠在自己肩膀上,一副不醒人事的模样,只好忍下。

这段小插曲发生之时,幻境里的场景已经数度变换,张俊人也不知自己错过了多少剧情。

只大约知道最马赛克的那段红烛昏罗帐已经过去,白满川顺理成章开始在朝中替望帝做事,果然颇得望帝倚重。

乐成等人也因为举荐白满川有功重新拿回各自的差事。

张俊人真想按快进,但毕竟还想知道白满川如何彻底解决阴元问题,只好耐心等着,却突然发觉画面一转,忽然离开了一直跟着的白满川,转到了夜色深重的宫中。

飞檐下站着一人,穿了一件瑞鹿团花锦衫,衣着华丽,梳妇人发髻。正在仰头望月。

那人转过身来,妆容很盛,眉眼艳丽,仍看得出正是阿利。

也好在他本就长得清丽,身材也纤瘦,如此装扮只给人感觉是个出挑的高个美人,并不违和。

且说阿利得望帝赐婚后,虽然族中都知晓他是男子,但毕竟王上已经发话,谁又敢在使官面前说一个不字?族里只好将其身为男子之事按下,于是阿利也没再遇到什么波折,很快便将白满川妻子的身份坐实。

为避免横生枝节,他从此后便只好以女子身份出入。

望帝宫中并不知晓此事,宫闱宴上将他放在女眷那桌,由后宫照看。他本就嗓音粗些,乍一来此又担心露出马脚,整场宴会显得格外话少。不说话,但不好只是闲着,只好多饮酒饮茶,微笑点头。

男眷那边仍然在高谈阔论,望帝年事已高,做了个开场,象征性地吃了几筷子便退下。

阿利借口更衣,跑到廊下透气,还刻意走得离宫闱宴那处远了些。

可惜今日云层甚厚,苍穹里黑蒙蒙一片,反倒不好估摸时辰。

廊上有风穿堂而过,阿利将略高的领口微微扯开了些,想暂时松快一下,忽然自他身后灯笼未照到的地方,出现了一团浓重黑影。

那黑影悄无声息地逼近过来,不知拿了什么往她口鼻处一掩,他整个人很快软倒,被那黑影一把扛起,转瞬不见。

张俊人心里模模糊糊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是阴谋的味道。

他这时是架着令狐荀在走,很难跟上那黑衣人。正在考虑是把他背起,还是打横抱起,还是跟刚才那个黑衣人对待阿利那样,跟扛麻袋似的扛起时,画面已经自动自发地贴心转到了新现场。

居然是望帝的寝宫!

偌大的寝宫里一片昏暗,唯有房间一角的金兽香炉中飘散出袅袅轻烟,空气中涌动着一股浓烈的龙涎香气。

那黑衣人走路的动静比一只猫儿还轻,将阿利小心翼翼放到龙床上,挨着正在熟睡的望帝,一眨眼便没了踪影。

只剩唯一清醒的张俊人站在原地目瞪口呆。

狗血!

好大一盆狗血!

他作势要扶令狐荀出去,却发觉自己的行动范围又被限制在这个卧房里了。

可恶!这天杀的活春宫,是非看不可吗?

张俊人摸黑在离那二人最远的地方找到把还算宽大的宝座,认命地叹口气,把令狐荀扶到上面坐好。自己则站在一旁摩挲着扶手,用心感受那冰凉光滑的触感。

好在那龙床上隔着帷幕,看不分明。但很快有过于暧昧的水声和呻吟声传来,让人仿佛置身于成人动作戏的现场,汗流浃背,心跳加速。

虽说哪个男人没受过这种片子的启蒙教育,但毕竟偷偷看跟和别人一起看还是两码事。

张俊人此刻尤为庆幸令狐荀因高烧昏迷不醒,不然身为反派跟男主一起现场观摩这种场面,怎么看也怎么觉得不对劲。

然而他心中侥幸还未显露出来,一只手忽然轻轻放到了自己搭在扶手的手上!

这个温度……简直不要太熟悉。

张俊人炸毛,赶忙往回收,却被那只手更用力地摁住!

张俊人大惊,顾不上浑身鸡皮疙瘩耸立,另一只手立刻攻了上去。

只见黑暗中原本斜靠在一旁昏睡的令狐荀,不知何时已经倾身过来,呼吸粗重,不慌不忙迎住他的攻势。倘若在平常,两人实力差距也算悬殊,论说令狐荀以眼下修为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跟张俊人硬拼,但此刻既在幻境之中,两人所依仗的灵气或魔气均已消失,便只剩下了贴身肉搏的手脚功夫。

一个是临阵磨枪集中突击过飘忽鬼影的双极教新教主,一个是闷不吭声拿下狂风快剑,韧性极佳且有前世记忆的原著男主。

只见两人手上一个攻一个守,摸黑走了五个回合。

令狐荀看上去摇摇欲坠,手上功夫居然片刻不输。

正在僵持间,床榻上忽然传来一声轻吟,紧接着便是清清浅浅的低泣声。

令狐荀呼吸一滞,翻转手腕,以一招张俊人从未见过的招式从刁钻角度反攻过来。

两人针锋相对,现场攻守局势瞬间颠倒。

也怪张俊人轻敌,压根没料到此刻令狐荀还能有一股牛劲使出,手上越发凌厉。一换成攻势,他出手一招比一招见奇,哪里还有一副新手的稚嫩?相比之下张俊人反而险些黔驴技穷,挡得左支右绌起来。

最后一招,令狐荀突然发难,手作鹰爪,擒住张俊人一只手腕,将他整条胳膊翻拧过来。他这一下是下了大力气的,也因此张俊人除了惨叫一声,被他脸朝下摁倒宝座上以外,竟无法抵抗。

等他想起用腿时,令狐荀已然欺身上来,将他两腿死死夹住。

张俊人此刻着实狼狈,正欲张口问候他全家,就感觉对方上身也压上来,一只手仍攥着他小臂,另一只手则将他的脸朝右侧一扳。

张俊人闷哼一声,只感觉自己脖子险些断掉,眼前一片金星乱舞。

卧房里的龙涎香气愈发浓郁。

一切混乱之际,张俊人忽然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身后抵着的东西。

脑中有根弦被什么猛烈拨了一下!

轰然作响之中,有人用嘴唇轻轻碰了碰他的耳尖。很快,有一条濡湿又暖热的物事沿着耳廓挨上来,一口含住他的耳垂。

张俊人听见自己脑中的尖叫,在欲念横生的狭小房间里,简直将他耳朵炸聋。

一片混乱里,掺杂着令狐荀完全失去控制的喘息声:“还是你比较……解渴。”

张俊人疯了。

他像只被五花大绑、等着下锅的螃蟹一样挣扎起来,一时间,因为他挣扎得太厉害,那寿纹宝座也跟着左摇右晃,岌岌可危。

令狐荀到底压不住他,但下手越发阴狠。

就在张俊人心中升起一股此人要把他打晕过去圈圈叉叉一百遍的错觉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通禀声。

“有人来了!”张俊人直接喊破了音,将扒在他身上的令狐荀暴力掀翻。

床上运动也同时停下来。

少顷,传来望帝老态龙钟的回应:“进来罢。”

大太监捧着一盏烛灯过来,那火苗颜色暗淡,却也将这一室的隐秘照亮。

卧房里的三个人,在这一刻脸上同时颜色尽褪。

阿利不顾疼痛和满身狼藉,连忙翻滚下床,与那大太监并排跪在望帝身前。

望帝虽然脸色难看,到底还是见过大世面的。只停滞了一瞬,复又开始整理自己的里衣。

“怎么回事?”他淡淡地问,“这是何人?”

阿利浑身发着抖,仍然一副满脸震惊、深受打击的模样,低头不语。

大太监见状连忙道:“王上喜怒!此乃……左相白满川之妻。奴才此行前来,正是要跟王上通禀,左相夫人在宫闱宴后失踪,左相特来求王上增派人手……寻妻。”

望帝不喜不怒,沉默片刻才道:“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奴才不知,还请王上恕罪。”

“带他去梳洗,然后送走,从小门。不要被任何人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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