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壁的另一头,连着的却是一片广阔天地。
石桥镜湖,鸟鹊聚集,流水声潺潺。此番天色将晚,夕阳尚好,自将眼前一切染成橘色。
两人视线正前方,是一座由不算太高的围墙围起的寺庙。庙前有三株老枫杨,其中一株已然枯朽,而另两株则长势旺盛,虬曲盘旋,遮天蔽日。
青苔层层叠叠攀缘着围墙,正门处屋檐斜飞,门仅半掩,上有一块陈旧牌匾,写着“荒草寺”三个大字。
张初景抬手摸了摸门柱,不由问道:“你说这是幻境还是真实?”
令狐荀摇头不语,径自提一口气跃上最高的那株枫杨树,往里头望去。看了一阵,又跳下来拍拍手:“这寺看着不大,没看到有人。”
再往里走,但见前院里大小泉眼无数,仍在喷涌。
天王殿中到处灰蒙一片,一踩一个脚印,不论佛像还是窗边或角落,都结满蛛网,张初景伸手碾了一下佛台,厚厚一层灰。
两人绕了半圈,终于走到正殿。大雄宝殿前,大宝鼎已锈迹斑斑。雕龙柱,玲珑塔,样样齐全,精致却破败。
仅站在门槛处往里一望,都能看到其中张挂的无数褪了色的经幡,偶尔还在微微摆动。
张初景首先被正中央的佛像吸引。
许是没有涂色,正中央的佛祖石像依旧栩栩如生。
这是一尊较为罕见的卧像。佛祖释加牟尼一手撑头,一手放在身侧,他形体修长舒展,面部丰盈,袈裟的褶皱线条流畅。
神态安详,似睡非睡。
“这是释迦牟尼涅像。”令狐荀突然出声,“昨日在书中看到,这应是释加牟尼入寂前最后一次向众弟子说法的情形。这之后他涅槃超脱,摆脱生死轮回。”
不知为何,张初景一见此像,心中便涌出无限感慨,想凑近些再细看。抬腿迈过门槛,却被脸色忽变的令狐荀拦住。
“这里太干净了。”他说,“应该是有人常来,而且一直打扫。要小心。”
张初景将他的手轻轻拨开,走到那佛像跟前。他仰头望着那高大佛像,想起的却是公玉玄年少时在万佛殿中想要触碰佛像的一刹那。
谁能想到,这倒霉孩子一生的孽缘全由此开始。
那是不是也可以由此结束呢?
他鬼使神差地将手轻贴上去,却被令狐荀一下拽回。
“不要乱碰!”
张初景执拗道:“那这佛我拜一下,总算可以罢?”
言罢跪到那蒲团上,正正经经朝卧佛拜了三拜。
心里却想,我佛慈悲,在下只有三个愿望。您看着来。
第一让系统别再玩我,第二让在下好好活着,第三让身边这人别再给我搞事。
最后一次起身前,他想看看有什么佛祖答应的预兆没有,便悄悄睁开眼。结果视线不偏不倚,撞上了莲花底座上的一行小字。
张初景:“!凌兄,快看我发现了什么!”
殿中仍显幽暗,令狐荀拿着火折子勉强一照,原是一行如稚子般歪歪扭扭的刻痕——愿天下太平。
两人无语,复又起身。
令狐荀边朝四周打量边道:“这地方很重要,需得仔细探查,应该会有些线索。不妨你我分工……”
“分什么工!你快过来看,这不就是金像吗?”
张初景的声音从卧佛后面传来,紧接着却听得一声惊叫。
令狐荀心中一惊,连忙转过去,不见张初景半分踪影,却见那木质案台上赫然摆放着一座金光灿灿的佛像,与告示中的画像有七八分相似!
他第一反应是朝上望去。
果然那高耸的横梁上站着两人,挡在前面的是喉头被扼住的张初景,后面是个身披黑袍之人,连头都被兜帽遮住,躲在阴影之中,正远远瞧过来。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那人声音冷峻低沉,但语速稍慢,似是很久不曾开口说过话,“是来抢金像的么?”
令狐荀反而变得不慌不忙:“既担心别人抢金像,那把它盗出来的必定是阁下了?”
那人冷笑一声:“那本就是我的,何来抢之说,只是物归原主而已。不过,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们究竟是谁?”
“是谁很重要么?与其关心这个,不如担心一下被你丢在这儿的金像?”令狐荀走上前去,摸了摸那金像的头顶。
那人轻哧:“担心这个作何?它可是个实心的,重逾千斤!你以为你……”
他神色忽然一凛。
原来是令狐荀已然将金像从案上抱起,在手上掂了掂,然后一个猛提竟将它扛到肩头。整个过程中如行云流水,而脸色不变。
那人倒吸一口凉气,哪里还顾得上张初景,将他猛推一把推下粱去,自己则飞身扑向令狐荀。
令狐荀见状,随手将金像向前一抛,想去接张初景。
却见张初景在半空中顺势翻了个跟头,毫发无伤地落了地。他迈出的步子不动声色地收回。
唯有那人不管不顾,满眼只有那座即将倒下的金像,情急之下冲过去,竟以肉身之躯生生接住!
只听咔嚓一声,大殿的地砖震裂,金像重重砸在那人身上,登时砸得他肩头皮开肉绽,连膝盖都跟着剧烈一弯!
好在没有真的跪下。
那黑衣人深吸一口气,爆喝一声“起”,将倾倒的金像缓缓扶起来,放稳。也不管那二人,自顾自仔细检查一番,见金像全身无碍,又小心抹去飞溅到莲池大师脸上的血迹,这才看向自己肩膀伤处,点住几处要穴。
这时张初景已经跑到令狐荀身旁站定,两人看到这一幕,不由对视一眼。
“莲池大师是阁下什么人?”令狐荀问道。
“小后生,为何要多管闲事?”那人不欲多说,扯了扯兜帽,“你若想抢金像,便从我尸体上踏过去。你若想活,便与你那同伴现在出寺,由东南往西北绕寺走一圈便能走出此地。否则等月上中天,这里便不会那么好待了。”
令狐荀道:“非得动手么?”
那人反问:“你非要抢金像么?”
“前辈,在下倒是想知道,”张初景将脑袋从令狐荀身侧探出,“怎的只有金像,舍利子在哪?也在您手上吗?”
“我为何要告诉你?”
张初景微微一笑,干脆从令狐荀身后走到身旁:“金像不重要,真相比较重要。前辈若肯告知与我们,这金像我们也可不抢。”
那人哈哈大笑:“休要威胁与我!随便抢人东西还有理了?!”
边说边迅速结印,罩到那金像上,然后身形一晃,化作一道黑影,冷不防朝令狐荀发难。
令狐荀反应也相当神速,腰间软剑一抽一甩,当即撞开那道黑影,被那力道冲得撞到殿外。那人也跟着追出。
此时夕阳仅剩数道余晖,天地间唯有流水声与树叶沙沙声作响。
张初景往外看一眼,又回头看一眼立在不远处的金像。
犹豫一下,还是跟着跑了出去。
院中二人缠斗正酣。
令狐荀一把软剑舞出无数绵密剑光,看似大开大合,十分精妙,但对面那黑衣人却是个以静制动的高手。他手上连一把兵器都无,仅以食中两指并在一起权作宝剑,那指尖含着一缕柔柔白光,剑峰指处,后发而先制,速度更快,反而占了上风。
张初景立刻认出令狐荀使的正是万湖白的狂风快剑,虽然没有化春刀助力,他也耍得有模有样。只是这狂风快剑是纯粹的武学功夫,他还未到万湖白的境界,快不过对面的仙修。
那黑衣人显然是个造诣颇深的仙修。
他每一指点出,都似蕴含着山川之重,又轻灵如风。到后来他的指出得越来越快,而令狐荀的剑却挥得越来越慢,每一次撞在一起,就好像在跟整个天地对抗,愈发吃力。
眼见颓势初现,张初景眉头微蹙,思考起一个严峻问题:令狐荀为何还不使用仙修之法?他究竟是在刻意隐藏实力,还是这几年就压根没有好好修习,实力只有如此?
他不出仙招,就无从评估他实力。此人这四年对他来说就仍是个谜。
还未想清楚个中关节,黑衣人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淡笑,他身形诡异一侧,避开令狐荀沉重一击。下一瞬手指轻弹,剑气自他脸侧嗖一下划过,那无形剑气从他指尖迸出,细若游丝,却锋利无比。
令狐荀一个闪躲不及,侧脸留下一道浅浅血痕,左肩上挨了狠狠一下,身体不受控地直飞出去,撞到雕龙柱上,砸了下来。
“这肩伤还你了!”黑衣人朗声说道。
张初景心头一颤,连忙过去将他扶住:“凌兄!还好罢?”
见他肩窝处鲜血汩汩流出,担忧道:“要不先别打了,咱们暂且退出去,找大和尚们,想来也不会……”
令狐荀忽然抬手压在他手背上,就着他的手勉强站起来。
“既被发现了,他便不会轻易放我们走。”令狐荀强自压住紊乱的气息,低声道,“待会儿我去打他,你趁机先撤,找乐志大师求助。不用担心……我会帮你困住他。”
张初景一时怔住,却见令狐荀又轻拍一下他肩膀,飞速道:“此人疑是隐仙派的,内功用的是大道灵诀,外功是内家剑法。你若……”
令狐荀神色遽变,将他一把推开,勉力迎上去挡住那黑衣人!
张初景猝不及防摔了个屁股蹲,还未来得及爬起,就听见一连串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滴滴滴的尖锐报警声从胸口处传来。
“警告!警告!触发第五条红线,男主生命安全受到严重威胁!警告!警告!”
他仓皇抬头,就看到黑衣人以两指格住他的剑,另一手竟徒手捏住软剑剑身,屈指一弹。
那剑身注入了惊涛骇浪之力,眼看着就要拍上令狐荀胸口,他要是没有足够的真气护体,挨这么一下确实可能会脏器尽碎、肋骨脊骨尽断而死。
张初景,不,是张俊人此刻头痛不已,带着一连串未脱口而出的咒骂扑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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