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蓁,不懂什么是喜欢。
闻诗忽的想起了 ,那枚那枚叶蓁从前珍而重之戴在指上的墨玉戒。岁红顶漫山遍野的红枫里叶蓁形单影只,她忽地意识到,也从未如此清晰的了悟——叶蓁的师傅待她不好。
叶蓁像是纤柔的柳枝一把被闻诗弯进了怀里,像是怀抱着一个新生的婴孩,闻诗一下下轻拍安抚着:“没关系,我会教你的。”
叶蓁没有说话,回抱的力道却极大,但很快她的臂膀又柔和下来,她依恋地蹭了蹭闻诗的肩膀,轻轻地说:“我会好好学的。”
闻诗眼眶还有些红,听到这话,心却软的一塌糊涂,她温柔地应了声:“好。”
叶蓁服了丹药又继续调息,等她再一睁眼,只见闻诗手中握了条青绿的的发带。
“这...是我那条发带?”
叶蓁看着莫名觉得有些眼熟,见人笑着点头,带着失而复得的惊喜,她从闻诗手中接过发带,兴奋的打量着。
“是我师尊特地去大长老那里讨回来的。”
“啊?”
叶蓁怀疑自己听错了,指尖下意识摩挲着发带,企图给自己增添几分真实感。启北道君去要发带做什么?上门讨要么?是拿着北鸣剑抵在大长老脖子上讨要么?
叶蓁正疑惑着,闻诗忽道:“其实我师尊很喜欢你。”
这简直比启北道君向大长老低头来的更吓人好吗,闻诗想着那冰块脸,下意识露出个‘你不是再逗我’的表情。
闻诗也知道自家师尊在外的名声,她低低笑了两声,伸手一抓,一柄三尺三寸的灵剑霎时浮于掌心。剑身如秋水,灵气氤氲可见其间金色道纹明灭,一看便知不是凡品,这正是闻诗的佩剑。
“你也知我师尊爱剑。”
启北道君爱剑之名天下皆知,叶蓁不明所以,但还是点点头。
“这剑与北鸣剑同源,北鸣剑率先认主后,我师尊不愿用双剑,也不忍宝剑蒙尘,更不愿便宜了外人,索性收了我作徒弟,将它作拜师礼赠与了我。”闻诗说起自家师尊不靠谱的过往,面上颇为无奈:“按洛师叔的话说这便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这算是秘闻了,叶蓁只知闻诗是自幼被启北道君收养,以为自小便收作亲传,却不想里面竟还有这样的故事。
“我师尊常说‘拭剑即是拭心’,灵剑虽不染尘锈,心中却会有杂念,擦拭灵剑可以让自己时刻清明。剑修的剑常人是碰不得的,而我师尊更甚,连擦剑的布巾也不许我动。”
对上闻诗若有似无瞥来的视线,叶蓁看着手心的发带,忽的福至心灵:“这发带是擦剑布做的?”
闻诗点了点头。叶蓁手忽的攥紧,到底是敢怒不敢言,咬牙道:“启北道君果然不同寻常。”
她倒不是在乎这发带的价值,只是骤然得知自己从前顶个擦剑布上蹿下跳的,颇为羞恼,尤其这一切还被人看在了眼里。
叶蓁将发带一折,默默收回储物袋。呵,这辈子,她是不会再用这条发带了。一套动作下来,再瞥见闻诗面上藏不住的笑意,叶蓁脸唰地就红了,她羞恼地瞪了闻诗一眼,怎么不早告诉她。
“这便气了,你可知这擦剑布又是由什么做的?”
担忧真把人惹恼,闻诗没再拿乔:“师尊把人家送她的衣裳给裁了。”
启北道君真乃神人也。叶蓁感叹着,代入一下送衣裳的是自己,拿剑把人砍了的心思都有了。不过有这么一个倒霉蛋做对比,叶蓁心底忽的就平衡了。
“洛师叔气的不行,有事没事就拿这事儿数落师尊。”闻诗说着一顿,叹了一口气:“后来洛师叔陨落了,剩下的半件衣裳师尊便没舍得再裁。叶蓁,虽不知师尊为何送它给你,但足以见得师尊她很喜欢你。”
闻诗看着叶蓁神色很是认真:“还记得百年前你救下的钱栀么、十年前她结了金丹进了内门,她每年都去岁红顶寻你。叶蓁,你很好,天赋上乘,努力刻苦,持节守礼......”
绕了一个大弯子,竟是要讲这些么?叶蓁脸上闪过诧异,接着是动容,回忆着过往,面上一白又变作挣扎迷茫,她喃喃道:“他们说我该死。”
闻诗幼时曾有过一只影青釉葵口杯,胎骨极薄,迎着光甚至有玉的透感。闻诗日日用着,直到某日,胎壁出现了一道裂纹,那并非是有意为之的‘开片’,而是杯壁受不住岁月磋磨,开始破碎。
叶蓁此时便让她想起了那个青口杯,分明完好,内里却已然开始碎裂。闻诗忍住泪意,将人紧紧揽进怀里:“不是你的问题,是他们错了,他们在说谎,是他们的错。”
拥抱真的会带给人力量,感受着对方身上源源不断传来的暖意,心中的阴翳好似也被驱散,叶蓁深吸一口气,开始诉说自己的经历:“他们要催化我的修为。”
“什么?”
在闻诗的惊呼声里,叶蓁继续道:“我突破元婴后总觉心神不稳,于是出宗历炼,后来我多次推演,惊觉是功法有异,我还未来得及查探原因,宗门的人便找了过来。”
“那枚墨玉戒?”
“想来是了,他们寻了不少天灵地宝,说要助我突破化神。”叶蓁冷笑一声:“我怕是有大用呢。”
“你的经脉?”
这般四目交投是叶蓁过往从未拥有的经历,她下意识想避开,又生生忍住了。在这极近的距离里,对方面上的焦急,眸中的担忧一览无遗。此时的叶蓁仿若撕裂成了两半,一半在诉说自己过往的痛苦遭遇,一半却在这剖析中自虐似的享受起对方的在意,享受这毫不掩饰的关心。
喜欢便是这样的吗?果然是一件很好、很幸福的事情。
‘蓁’者,取自生机勃勃之意,叶蓁并不是从小孤苦流落,在那段不算富贵的幼年时光里,父母相爱,她又是家中老幺,可以说是什么都不缺。可大水来得太急,后来的年岁太过漫长,有时候叶蓁甚至以为遥远的曾经只是一场虚假的梦。可望见别人和乐融融,她的胸腔仍会控制不住地悸动。
后来叶蓁以为是自己不配,像是人有三六九等,哪呢奢求事事圆满呢?她几乎认命了,可现在,那盈满水光的眸中清晰映着自己的影子,久违的怀抱、久违的温暖、久违的关切,酸涩、委屈、幸福溢满了胸腔,枯木逢春,方知未死。
往事已矣,叶蓁不去理会越来越快的心跳,用尽量轻松的语气继续道:“灵力反噬,废了大半。别这么看我,功法有异,纵是一身化神修为,也脆的和豆腐渣一样,不散了去,早死了。”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脸上的伤?哦,也是我自己干的。”叶蓁耸耸肩装作不经意地叹气:“你知道的,它太招摇了。”
可惜叶蓁的故作轻松没有起到丝毫作用,她过往观察学习的功夫也不到家,闻诗的泪还是落了下来,叶蓁瞬间便慌了:“唉唉唉,别哭啊,有什么好哭的,你该夸我天赋异禀才是。我已推演出了正确的功法,等我去了药宗,修复了经脉,凭我的天赋,不出百年就能重回元婴。嘶,你别哭了,那我再努力些,百年、不,两百年就能杀回正一玄门。”
继幸福在意后,叶蓁很快又品味到了幸福的酸涩。她渴望别人的关心在意,可见着闻诗为她垂泪伤心,却又觉得过意不去。叶蓁学着闻诗先前的样子,轻拍着怀里的人:“没事了,都过去了,会好的。”
声音柔柔地融入夜色中,伴随着低低的啜泣声,一遍又一遍响起。林间的晚风拂过,山洞外花叶碰撞着发出簌簌的声响,没有妖兽的打搅,折返林今夜只剩下草木低语。
楚淋漓花了很长时间才确定了‘叶蓁在问道石’是个假消息。
这还得从楚淋漓的师门说起,守初与不或二人来自浮生岛,这浮生岛虽声名不显,但还是有些底蕴在的。
守初与不或两人赶在混乱前,顺利带着楚淋漓来到了问道石。
各大宗门行事再是强横,却也得为自家的小辈打算,为着不至于后继无人,各大宗门特意划出了一块修炼净土,问道石便是其中之一。
楚淋漓初至问道石时便大为惊叹,视线所及,尽是石躯,这远不是仙抚城的那些石碑、仙碑可比的。
问道石静静地立着,楚淋漓却恍惚觉得它是活着的,浩瀚的混沌光晕流转其上,像是有什么一呼一吸,它静静的注视着自己,是的,楚淋漓觉得自己被这山注视着。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楚淋漓莫名生出几分亲近之意,恍惚间,她甚至觉得自己与这问道石是一体的。
光华如浩瀚的星云将她笼罩,又像是温润的泉柔柔从她指尖划过,眼前是亿万微小的符文道术、仙灵虚影,刹那间楚淋漓好像看见了东洲,看见了仙抚城,看见了众生百态,一出出喜怒哀乐,一道道悲欢离合,忽的又见婴儿初啼,转瞬间年华老去,生机寂灭。
生命,那温暖、柔软、灵动......就这么没了么?
楚淋漓恍恍惚惚,只觉像是经历了一场大火,方才兴致勃勃踩下的脚印,触摸过的草木,听到的啾鸣,须臾间被尽数焚尽,只剩下一片焦土,所有的生机与光亮湮灭,连风也停下了。
泪水,被火灼尽了,躯体,化为了焦土,还剩下什么呢?虚无将她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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