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于是提前离开的。大明星的行程就是麻烦，为了避免狗仔拍到什么大做文章，他在助理的保护下，先一步离开清聊居。
包间内，只剩徐野和梁顾川两人，室内光线昏暗，幽香四溢，走廊外还传来断断续续的日本小曲，有种诡异的暧昧。
梁顾川刚刚只顾着谈事，都没怎么吃东西，这会儿他动作缓慢地进食，姿态颇为优雅。
徐野还在后怕，担心他兴师问罪。
手边是刚刚服务生送来的椰子汁，清爽甘甜，比酒好喝多了。
徐野见梁顾川面前的酒杯空了，立刻讨好地问了问:“要不要尝尝这个？”
梁顾川侧眸去看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说不清是怒还是喜。
梁顾川没说话，只是垂了下眸。
这是默许了。徐野也很奇怪，自己怎么会本能地就理解了他的意思。
难道他重生后，老天给了他能读懂梁顾川的能力？
徐野倒满他面前的酒杯，日本餐馆用的都是小瓷杯，容量很小，一杯一口。椰子汁清透见底，倒映着暖黄的光。
光似乎在杯中晃动了一下，梁顾川一饮而尽。
徐野见他喝完了，问:“挺好喝的吧？”
梁顾川“嗯”了声，微微侧过身，看他:“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这样小心翼翼的样子，他不习惯。
徐野有些迟疑了一下，不确定地问：“你真同意我去电影学院了啊？”
梁顾川放下酒杯，不答反问：“怎么？怕我反悔？”
“没，”徐野立刻否认，他哪里会怀疑梁顾川出尔反尔，只是他很担心，迟疑道，“爷爷那……”
梁顾川平静地打断他：“我来解决。”
明明是很稀疏平常的语气，徐野却感受到一股很安定的感觉，他相信梁顾川能摆平一切。
“哦。”他都这么说了，徐野再纠缠这个问题，会显得很讨人厌。
“还有什么想问的？”梁顾川又问。
徐野舔舔唇，他确实还有一件想八卦的事，本来不想主动问的，但既然梁顾川给他了这个机会，他没道理放过啊。
“郑于，”徐野真不记得梁顾川的交际圈里有这号人物了，“你怎么会认识？”
他那天在指点江山的分析代言人优劣势选郑于的时候，梁顾川岂不是在旁边看戏？
明明早就认识了，干吗不说？
梁顾川没有回答，徐野后觉自己问的有点过界了，名义上虽然是他的弟弟，但满打满算，两人认识还不到半年，从冬到春，从三叔死亡到现在，一切都像是被时间无可奈何地推着往前走，他带着记忆尚且无法反抗，梁顾川也是这不过也是一片蜉蝣，还在未知的状况下，面对着自己的仇人。
沉默像是一条河，在两人之间隔开了距离。
在徐野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梁顾川却开口了：“在德国的时候认识的。”
在广告部提交上来的代言人拟请策划时，梁顾川看到郑于也在名单里，当时并没有动想请他来的心思。
两人交情不浅，他在德国时，梁司熤塞给他一张门票非要他来看自己的摩托车比赛，当时郑于从日本翘课来看，结果门票丢失，被梁顾川撞见，他正好不想看，就把门票送给了郑于。郑于想在赛后感谢他，半强迫地加了梁顾川的联系方式。
两人出来吃了一顿饭，一来二去的就熟悉了。
郑于是摩托车比赛爱好者，飞全世界看比赛都是常事。
只是自打那以后，郑于隔三差五从日本飞过来找梁顾川，偶尔抛出来的信号，让梁顾川明白了对方对自己有意思。
他没有明确用言语拒绝，但也表明了他没有那方面想法。
大概两年前，为了杜绝郑于的穷追猛打，他甚至换掉了在德国的电话号码，后来两人便许久未联系，至于知道郑于回国的事，还是他无意中看国内娱乐新闻，刷到了官宣他主演的电视剧。
如果不是徐野对代言人的事分析的头头是道，郑于是他打算第一个就淘汰的人选。
“他喜欢看摩托车比赛，我把小叔给我的票让给他了。”梁顾川说得很简单。
徐野明白了，原来两人是在德国认识的，难怪他不知道。那会儿他还在二叔身边，每日过着小心翼翼的日子，想要讨好二叔，做出一番成绩，得到重视。
“那……”徐野欲言又止。
梁顾川偏头看过来，他的眸子落进细碎的光，看得徐野有一瞬间的晃神。
他犹豫着该不该说，郑于喜欢梁顾川的事，他这个外人都看得一清二楚。这次代言人的事，完全就是给郑于一个接近梁顾川的大好机会，这对梁顾川会不会造成困扰？
他还要和魏岚结婚呢！
算了，死有重于泰山轻于鸿毛，他要做个直谏忠言的勇士。哪怕梁顾川要掐死他，他都认了。
“我觉得，郑于好像喜欢你。”徐野攥紧手指，紧张的心快要跳出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徐野感觉到梁顾川一向平静的眉眼微微动了一下，随后，看着自己的目光渐深，好像夜空下静止的湖面忽然被风吹起了涟漪。
梁顾川像是在思考着什么，淡淡地开口道：“你看出来了？”
徐野闻言，有些惊讶地说：“你知道？”
梁顾川沉沉地出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看着他：“我如果不知道，怎么会避开他两年。”
徐野有种脑袋一瞬间炸掉的崩溃感，所以他现在是做了什么？他出谋划策定下郑于做代言人，岂不是间接把梁顾川的追求者送到了他跟前？
造孽啊造孽。
所以梁顾川那两年没和郑于联系，是因为早就知道郑于泡自己，适当地拉开距离，也是为了日后相见还能做朋友。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徐野欲哭无泪，本想帮忙却帮了倒忙。
梁顾川忽然笑了。
徐野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这人还笑得出来？
不过他笑起来这么好看吗？尤其是昏黄的光线落在他的轮廓上，仿佛加了一层柔光滤镜。徐野甚至捕捉到了脸颊上若有似无的酒窝。
他记起来梁顾川的左颊上，每次笑得深了，都会有一个很浅的酒窝浮现。可能他不常笑，徐野差点都忘记了。
“合同签完了，代言也宣了。”梁顾川故意吓他，“现在反悔就是我们毁约，要赔付给郑于的经纪公司一个亿。”
徐野也不是没做过这类业务，正常一个合同代言在一千万左右，代言期限为两年到三年，哪怕就是赔付五倍，也不过五千万。如今要赔付郑于一个亿，想必是梁顾川故意没给自己留后路，不管接下来发生什么，他都要把这条路走完。
他做事果然是够狠。
徐野心生抱歉，垂着头，发出很轻的声音：“对不起。”他好像又把事情搞砸了。
这是上天注定的吧，他们注定是死对头，不是他克梁顾川，就是梁顾川克他。但仔细想来，他带给梁顾川的伤害远远要大很多。
他们本应该离的越远越好，但命运就是喜欢捉弄人，非要把他俩捆绑在一起，弄到彼此遍体鳞伤，不死不休才肯作罢。
他已经很努力了，很努力地想要不伤害梁顾川。
为什么还是做不到？
梁顾川看着面前的人，低眉顺眼的模样格外乖巧，蓬松的黑发垂在耳廓上，看着很柔软，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碰一碰。
这样想着，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先是揉了揉徐野的耳朵，然后顺着脖颈的线条，攥住了他的后颈，皮肤是温热的，和指尖的温度瞬间相融。
徐野心中战栗，两人离得有点近，快要超过安全的社交距离，被触碰的地方又痒又热，甚至牵动着他整个后背都在瑟缩，是一种陌生又奇异的感觉。他想躲，又因为带着愧疚的心情，生怕梁顾川会不高兴。
他不知道梁顾川为什么要摸自己，可能他现在十八岁的模样实在是清纯无害，在他眼里像一个柔软的动物，没事摸摸毛，逗一下，很有乐趣。
“不用担心，我会摆平一切的。”沉默了许久，梁顾川出声道。
语气依然是平静的，可徐野隐约听出了一切其他的意味。他不确定，也来不及仔细揣摩，就被敲门声给打断了。
门被拉开，服务生问他们是否还要加菜。梁顾川松开手，问他吃饱了没，徐野立刻点头，他哪里是吃没吃饱的问题，他都快消化不良了。
两人离开了清聊居。
坐在车上时，一路无话，路灯的光影一轮有一轮地在两人身上掠过，徐野悄悄地侧过头，目光先是落在他的放在身侧的手上，手指修长，骨节突出，他不由自主地想，刚刚就这只手摩擦过他的脖子。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点不对劲，他赶紧摇摇头。
车内散发着梁顾川身上的味道，依旧是他熟悉的那股檀香的气息。
梁顾川闭着眼小憩，没有任何动静，只发出轻微的呼吸声。徐野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没有噩梦，没有爆炸，也没有提心吊胆，担忧在已知的命运下，该如何保护梁顾川。
夜幕如河，车如行驶的船，静谧安逸。
徐野忽然想，如果时间能停在这一刻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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